楚南來到大殿,發現半個時辰前還人滿爲患的大殿,此刻竟空無一人。
“他們都哪裡去了?”楚南心說奇怪,明明是見着安憶如朝着大殿趕來的,怎麼一個人影都沒?
心裡帶着疑惑,楚南退出大殿四周尋了一圈,依舊沒見到人。
蒼穹猶如脾氣很古怪的老頭,方纔還落霞輝煌的天空,眨眼間便變了顏色。
天雷滾滾,黑壓密雲,狂風大作!忽而驚雷翻騰,將凌雲染的幽藍。蒼穹之中,肅殺蔓延,黏稠的空氣直教人窒息。
斑斑雨點打在身上一片冰涼。
算了,明天再問她們發生什麼事了吧。
楚南擡頭仰望着漸變的天氣,心中暗暗嘆氣,打消繼續尋他們的念頭,準備回房。
正路過易冰住所時,忽聽門內傳出一陣竊竊私語,大師姐與師母原來在這裡。
奇怪,大家都在三師姐房間幹什麼?
楚南正欲開口喊話,卻發現這房間外竟設了道簡易禁制,
此刻,青衣人的聲音驟然在房間中響起,楚南閉上了嘴,躲在窗戶外豎耳傾聽。
雨點劈啪作響,不斷洗刷着世間污穢,黏稠的空氣讓人像泡在泥潭中,極不舒服。
“怎麼樣濮陽師兄,我這徒兒到底傷勢如何?”雲芳華話語中帶着焦急。
青衣人撤掉真氣,目光從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躺在榻上的葉冰臉頰收回,搖搖頭道:“她的傷勢很是棘手。”
什麼!
雲芳華聞言,心中經不住一顫。她知道自己師兄的醫術之高,精妙深奧無比,而且在煉藥上有很高的造詣。
不知多少得道高深之士,面對濮陽真人都自愧不如,有求於他。
此刻連他都說傷勢棘手,那該如何是好!
雲芳華心中慌亂,但此刻自己是千影門唯一能夠主持大局的人,切不可自亂陣腳。
雲芳華壓住心中不祥之感,沉聲問:“難不成師兄你都束手無策嗎?”
“這倒不是。”濮陽真人搖頭,隨即閉眼沉思片刻,這才道:“她受的倒不是外傷。這位姑娘靈魂被強大的怨靈之氣侵蝕,神識受到嚴重摧毀。而且,受創之時並未能及時救治,她卻試圖利用自身修爲強壓住體內殘存怨靈魔氣,”
說到這裡,濮陽真人眼神中露出愛莫能助之色:“我雖對醫術頗有研究,但在神識靈魂卻少有鑽研,萬物之靈識深奧無比,而且非常脆弱。”
“想必這幾日來,這位姑娘都在承受萬鬼腐蝕之痛,竟然一聲不吭。濮陽實在佩服!”浦陽真人語氣中充滿讚歎欽佩。
他曾與人鬥法時精神受創,頓時頭痛欲裂,痛不欲生。這種感覺比萬蟻噬身還要痛苦,以他高深修爲都經受不住。
此刻,葉冰靈魂、神識盡皆受創,承鑽心之痛。要比他當時情況嚴重許多,竟隱瞞如此之久,一聲不吭。由此可見其性格之剛毅。
這一席話盡皆落在門外楚南耳朵中,臉上佈滿驚詫,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葉冰竟爲救下自己,默默承受這般痛苦。
虧得自己還自以爲是,以爲葉冰正處於突破邊緣,不敢去打擾。
只是可惜,此刻並不是褒獎時刻。雲芳華聽着話心如刀絞,咬緊嘴脣:“那冰兒該如何醫治?”
“此事雖說棘手,倒也不是無藥可治。”濮陽真人想了想,道:“神識受創一般草藥是沒有效果。必須用凝神草所練丹藥,服下之後可修復滋補靈識,再配合真氣醞養靈魂,靜心修養一段時間方能恢復。”
“凝神草?”安憶如忽然開口問:“那凝神草滋生於何地,我這就去找!”
濮陽真人看了她一眼,搖頭道:“這也是老夫說的棘手之處。魄屬陽,魂歸陰。這凝神草生於陰寒之地,而且數量極爲稀少。若是老夫沒記錯的話,那五千裡之外的葵山每十年纔會產出一株。
“算一算,此刻正是成熟期,只是,不知道凝神草是否被人摘採走。”
聽完他的話,所有人都面露失望之色。
物以稀爲貴,凝神草雖算不上神草靈藥,也對修爲沒有絲毫促進作用,但對靈魂極有好處。
修士之間廝殺,難免會有幾個能人異士掌握詭異秘法,摧毀靈魂也不是沒有。
所以這凝神草煞是珍稀,可能還未成熟時期便被人摘走,豈會留給他們。
安憶如不死心的問:“那還有沒有別的法子,若是治不好會怎麼樣?”
現在只能做好最壞打算,葵山離此地五千裡之遙,一去一來便是數月之久,而且她們只能夠碰其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機緣,希望那株靈草還未被人摘採走。
“除此無它。”濮陽真人一臉肯定的回答,然後又說:“這位姑娘神識受創,拖不了多久。若是不及時救治,兩月之後極有可能修爲跌落後天,甚至——畢生都無法再寸進!”
霎那間,語驚滿堂!
誰都知道這句話的嚴重後果,若是畢生無法再步入先天,那麼對於修士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楚南的手漸漸捏緊,渾身顫抖,臉色灰白無比!
葉冰的面孔、身影不斷浮現在他腦海。
梅林中,那一襲紅衣的款款倩影。這嬌柔身軀揹負血海深仇,臥薪嚐膽。
無論酷暑寒冬,每日聞雞起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間斷。
有誰能夠明白葉冰的痛楚,有誰能夠體會得到她此刻肩負的重擔,這些痛楚她卻從未提過隻言片語,只是一如既往的練練練。
十年磨一劍!
勤能補拙,又或許是蒼天開眼。葉冰終而大成,踏入先天之境。
只是她卻因爲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奮不顧身救下楚南,才落得這種境地。畢生都無法再寸進。那肩上的重擔將會永遠壓在她的肩上令她喘不過氣,彷彿夢靨般揮之不去。
若是葉冰真落到他所說這般境地,楚南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牙齒幾乎咬碎,殷殷血跡從嘴角滲出。
除了雨點打在門窗上劈啪作響的聲音,整個屋子鴉雀無聲。
忽然,一個突兀的話語打破沉寂。
逸子陽忽然開口,道:“對了,前段時間我好像聽過,那九冥城中傳出過關於凝神草的傳言。說是九冥城中的龍姓世家,手中彷彿就有一株凝神草,當時引出不少修士爭奪,甚至互相廝殺,不過最後卻不了了之。興許,這個傳言是真的呢?”
九冥城?
聽到這座城池後,雲芳華與濮陽真人臉色微微變得難堪,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苦澀。
安憶如卻沒注意到他們二人神色變化,迫切的問:“那九冥城在哪兒?”
“在離此地西方三百里開外之處,你不知道嗎?”逸子陽顯得有些驚訝。
得到消息後,安憶如迫不及待立刻請命:“師母,我這就去問那龍姓世家替師妹討回凝神草。”說罷,安憶如便作勢推門而出。
“憶如不準去!”雲芳華臉色大變,萬分驚怒喝住了她。
安憶如未曾料到自己師母竟如此激動,看着嘴脣枯白,安靜的睡在榻上的葉冰,心裡萬分難受:“爲何!師妹已經危在旦夕,我要去替她討回草藥!”
雲芳華神色有些不自然,閉口不言了。倒是濮陽真人嘆氣替她解釋:
“這九冥城城主,與我和師妹有頗多過節,見者必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若不是如此我早已去討草藥,何必躊躇於此?只是那城主懷恨在心,若是被他認出來必然是不死不休。”
濮陽真人的擔心確實有理,雲芳華倒不怕跟那九冥城主大戰一場,只是怕九冥城主看穿自己心思,將凝神草先行拿到手,寧願毀掉也不會給自己。那時可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忌憚之下,兩人這纔不敢貿然作出決定。
安憶如是更不會讓他去的,這九冥城主功法極爲詭異,能夠感應的出千影門功法。
若是暴露身份,試想一下,一個先天之境面對那得道高深,與濮陽真人同階的修士的怒火。簡直必死無疑!
葉冰已經危在旦夕,雲芳華是決不允許安憶如再去犯險。
“可是,可是……”
眼見親如姐妹的三師妹,正遭受絞心之痛自己卻束手無策,縱使安憶如平日再過樂觀,此刻也不禁簌然淚下。
就在所有人無能爲力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
門外楚南瘦弱的身影,早已趁着夜幕,冒着傾盆大雨,悄悄的朝着夜幕中快速奔去,漸漸的沒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