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希一問我,她說:“韓森,爲何你們男人在大衆和女人面前,言談舉止,總是僞裝得那麼人模人樣風度翩翩?”
我笑而不答。不是我不答,而是沒法回答。如果真要說的話,從人性的角度分析,那麼就該是人性的本能,因爲這種僞裝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樣。
林希一沒有繼續追問。她雙手平滑作飛翔狀,快樂的在草原上奔跑起來,嘴裡還不停的大喊大叫。
我慢步朝遠處那熒光閃爍的地方走去,耳邊除了林希一快樂的叫聲,就是微風輕拂的風聲,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祥和與安寧。
曾經在這片草原,也留有我和阮筱美好的回憶,那時候,是我們兩個人的牽手追逐,而如今,再一次踏足,卻是我一個人的影子形單。
林希一快樂的圍着我跑來跑去,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女孩,一切歡樂愁苦都與她無關,她有的,就只是無盡的快樂。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活得如林希一一樣的灑脫,坦蕩率真,敢愛敢恨,可那畢竟僅僅只是希望能夠,而不是真的能夠。有時侯我真搞不懂,同樣是人,爲什麼有人活得那麼瀟灑,而又有人卻是那麼的清苦,滿心揹負?
林希一跑累了,雙手托住我的臂膀大口呼吸:“我,我還不想回去。”
“這麼美麗的夜晚,再坐一會兒嘛。”林希一拽住我的手臂,不讓我往前行。
“還沒瘋夠?”我停下來問她。
“你才瘋呢。我說你這人咋沒一點浪漫細胞?”
“就算有也不是陪你的。”我向林希一潑冷水。
“是留給阮筱的嗎?我說你這人怎麼好了傷疤忘了疼?值得嗎?”
我看向林希一:“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與你沒有一點關係。”我的聲音有點冷。
“可是韓森,我就是喜歡你。”林希一跨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是怕我不收留你吧?”我冷笑。
“混蛋!只要本姑娘願意,想收留我的人多着呢,要不要試試?”林希一認真了起來。我知道她說得出也做得到。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她林希一不敢去做的呢。
我嘆了口氣:“你要怎樣?”
“我要愛你!”
“然後呢?”
“你也要愛我!”
“再然後呢?”
“我們相愛!”
“再再然後呢?”
“我們結婚!”
“再再再然後呢?”
“我就殺了你!”
“再再再再然後呢?”
“我就自殺!”
“無聊。”我甩開林希一的手,“你死了這條心吧,那一切永遠都不可能。”
林希一在我身後大叫:“阮筱有什麼好?就因爲她有錢,所以你纔不在乎一切的去愛她嗎?”
林希一這話,徹底觸及了我的痛處,幾乎是所有的人,都與林希一同樣的認爲我與阮筱相愛,是因爲她的萬貫家財,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如果阮筱沒有那麼顯赫的身份地位,如果她就只是普通的女人,只要我愛她,那麼我也會永遠的愛下去。我愛上的,是愛情的本身,而不是愛情的附加值。
停下腳步,我分明聽到這空曠的靜溢草原,有心被撕裂的聲音劃過夜空,飄向遠處。
林希一依舊站在原地:“韓森,阮筱她不值得你去愛的。”
“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情。”拋下這句話,我大步向前走去。
回到鹿園山莊,老闆告訴我:“韓經理,冷老闆他們已經安寢。”
“我去叫他。”我欲出門。
“韓經理,冷老闆吩咐過,說不要去打攪他,呵呵,您看……”老闆面露難色。
“這狗孃養的,怎能這般落井下石?”我在心裡暗罵冷明伍。
“那你帶我去房間吧。”無奈,我只得叫老闆帶路領我回房,再看情況。
老闆把我帶到十三號蒙古包裡,然後客套了幾句就轉身回了去,剩下我看着那一張雙人牀獨自發愣。
林希一跟了進來,隨手關了門。
我走到窗前鎖好窗拉開窗簾,看了坐在牀頭的她一眼,說:“今晚你就睡這。”
“那你呢?”林希一問。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拉開門走了出去隨手關了門。我聽見身後蒙古包的門被打開,眩白的燈光透出門來,拉直了我的修長的身影。我依舊沒有回頭,快步向前走去。
站在山莊娛樂廳的窗前,直看到不遠處那扇開着的門關上,燈光熄滅,我才向老闆要來被子,鋪在竹製的沙發上,躺下睡去,卻久久不能入眠。
我想到了阮筱,亦想起了林希一;想起了與阮筱曾經的美好,亦想起了林希一那敢愛敢恨率直的天真。
迷迷糊糊中,我沉沉睡去。
……我夢見了自己接受了林希一的愛情,畫面一轉,卻看見阮筱面目獰猙的舉着血肉模糊的林希一,威脅我說“韓森,如果你敢給予她愛情,那麼,她就得死” ……
我哭泣,跪求阮筱放過林希一,大聲哀求“不要……求你了阮筱,不要……” ……可是阮筱絲毫沒有憐憫之情,她依然面目獰猙的笑,一點一點把林希一舉向萬丈高空……
我手足無措欲哭無淚……萬念俱會的瞬間,擡頭仰望林希一,我希望抓住她的腳,一併被阮筱舉向萬丈高空,心已念,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死在一起。可是我沒能抓住林希一的腳,她留給我的,就是一滴一滴從高空中飄灑在我臉上的血滴,一顆一顆,永不停歇……
我拼命掙扎,苦苦哀求,“阮筱不要……求你了,不要傷害她……不要……”可是,當我撕聲力歇猛然醒來,卻發現原來這竟然是一場夢,那麼的真實的夢境。
林希一替我擦着頭上滾滾冒出的汗滴,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夢境中那一滴滴從無盡高空滴在我臉上的鮮血,竟然是林希一眼角滾落的淚,還在一顆一顆,滴落我的臉上,那麼晶瑩。
林希一哭了。她擦乾眼角的淚,對我鄢然一笑:“森,你醒了,做惡夢了吧?”
這時候,我真抱住林希一,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清晨的清新微風從窗戶吹拂進來,透過指尖,撫過發跡,摻着桂花的悠悠甜香,沁人心脾。
天剛放亮,莊園的主人已經起牀,輕聲交談着今天張羅的一切事情。
我掙扎着坐了起來,伸伸腰打打哈欠,突然間感嘆這生命的神奇,又將開始了嶄新的一天。
林希一興致勃勃的拉起我的手,興奮的說:“走韓森,我們看日出去。”
我沒有回答林希一的話,而是出了門,打開車門,找牙刷牙膏和毛巾。
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着。
林希一形影不離的跟在我的身後。
“你在找什麼?”她伸過頭問。
“我明明記得我放車裡了的,怎麼會不見了?”
“是找這個嗎?”林希一把牙刷牙膏和毛巾從她身後拿了出來。
“早說啊,害我好找。”我責怪她。
“你又沒問我怎麼知道你在找什麼?”她強詞奪理。
“你白癡啊,起牀來的第一件事是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我從她手裡拿過毛巾牙刷,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兇什麼呀,你個死韓森,難道我幫你拿錯了麼我?”林希一帶着哭腔在我身後嚷。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向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林希一還委屈的噘起嘴在門旁喋喋不休。
我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進餐廳,老闆已經端上桌了我喜歡吃的豬腳粉,我也不管林希一,自顧的吃了起來。
因爲林希一是第一次來,老闆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所以詢問她。林希一看了我一眼,見我吃得津津有味,告訴老闆她要的就跟我的一樣。
吃完早餐,我出得門來,騎上了老闆事先爲我準備好的馬,開始在這不寬闊的高原草原上馳騁起來,林希一聞訊趕出門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出去了很遠。
我依舊去了那最高的草原頭,拴好馬,獨自坐在了山頭上,任晨風拂過。
曾經這個山頭,是我每次和阮筱來這騎馬放牧都必須要來相依看日出日落的地方,我們就那麼的相擁而坐,等待紅日的升起和夕陽的下墜,可如今,屹立山頭的,卻只有我一個人的影子形單。
我拿出電話,翻看着昔日存儲於裡面的阮筱的照片,不禁悲從心來,突然感嘆這人世間的愛情,亦如煙花般璀燦及過眼雲煙。
可是阮筱的電話卻突然不期而致。在這樣一個滿懷心傷的早晨,我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
可是電話鈴聲再再一次響起。
我拿起電話,機傳來阮筱那不知道是虛情假意或是真誠的問候:“森,昨晚還睡得好麼?”
我不知道她問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於佳佳已經告知了她昨晚在這草原發生及面臨的一切事情,那麼這個時候,她再問我這樣的話,是不是就顯得有那麼一點多餘?
她是在試探我麼?
看來她已經嚐到了被背叛的滋味。雖然我和林希一,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我假裝笑笑:“還好。你呢,最近怎樣?還好嗎?”
我突然發覺我對她是如此的客氣。這種語氣,就像是在問候一個老朋友,而不是曾經手牽的要相約到老的戀人。
阮筱感覺到了我對她的這種變化,我分明感覺到了她內心的掙扎與忐忑。她回答,依舊如我般的笑笑:“我……好,還好。”
“那就好。好好保重。”我對她說。
彼此有了長達一分鐘的沉默。
“我……我想你了,想回來了。”阮筱的語氣無限溫柔,像是在徵求我的意見,亦像是在自言自語。
“想回來就回來吧,爺爺挺想你的,你也不主動給他打個電話。”
“你不想我嗎?”阮筱問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要說不想的話,那肯定是假話,可是,一但想起她的笑容,自然而然的,腦海裡面便要浮現在日喀則親眼見到的那一幕幕,然後,就說不出了是什麼感覺。
“森,我真的很想你,天天都想。”阮筱哭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該不該給她說那句想或是不想的話。
我把手機對着風口,然後問她有沒聽見呼啦而嘯的風聲?阮筱她說她聽見了。然後,我對她說:“我站的這地方,是我們曾經相依看日出日落的草原山頭,只是這次,沒有你依偎在身旁。”
阮筱一個勁兒的向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是對此刻沒能依偎在我肩膀旁看日出而作出的道歉,還是針對她對我的背叛而作出的愧疚,反正,她就哭着,那麼一個勁兒的對我說對不起。
然後她就告訴我她要回來,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