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身邊還圍着數個半大的小孩子,年齡從四五歲到捌九歲不等,看上去不是這婦人的孩子,就是和她一起來的,此時那些孩子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那茶水點的雜役。
在婦人的推搡暗掐下,小聲道:“剛纔,明明剛纔都不要錢。”
楚非緋向那雜役看去,只見五大三粗的一個漢子,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布衫,正是此次花神會雜役的指定衣衫,再看那身板站姿,楚非緋就知道這位一定是六王爺手下的那五百親衛,友情客串的。
楚非緋微一沉吟,便沒有出聲,她知道六王爺治下極嚴,他借給她的人,自然是信得過的,斷不會做出這種中飽私囊的事來。只是這賣錢又是怎麼回事?
中年婦人的尖聲此時又響了起來:“明明剛纔就是不要錢的,怎的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十文錢?再說了,誰不知道邵老闆財大氣粗,難道還缺這幾吊大錢不成?”
圍觀的羣衆又附和起來,但是總還是對邵老闆有絲敬畏,雖有微詞,但多是對着那個雜役,倒沒有人說楚非緋的壞話。
那雜役見人羣一邊倒地幫着那婦人,急得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倒是他旁邊還站着個來幫忙的黃衫女子,此時靜靜地開口道:“這位大娘,您別口口聲聲地扯我們邵老闆。我們邵老闆辦這個花神會,爲了讓大家吃好玩好,不知墊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這在場的鄉親們,有見識的老爺太太們,哪個不說我們邵老闆仁義?”
圍觀的衆人聽了紛紛點頭,可不是。從一開始門外的排隊等候時的免費茶點,到井井有序的入場安排,貼心的講解提點,再到花神會中那堪比仙境的景緻,以及獨具匠心,淳樸雅緻的坐席,這邵老闆這一番佈置是確實花了心思的。只要不是糊塗人。大家都領這個情。
黃衫女子眼光微掃,見圍觀的衆人紛紛露出贊同的神色,微微一笑。接着道:“再說您喝這茶,要是在咱們緋然居里,最少也是幾兩銀子一壺。一模一樣的茶,在花神會就是免費供應。如此,大娘現在還覺得一個杯子收您十文錢收貴了?”
那中年婦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這女子說的句句都在理,好像並無可辯駁之處,可是她又明明覺得哪裡不對。
這時。圍觀的人羣中有個一身儒衫的書生道:“聽姑娘這樣一說,小生倒覺得一個大子兒都不付,這茶喝得不甚安心。這位姑娘。小生剛纔領了杯子,卻沒付一個大錢。這裡是十文錢,就算小生補上的可好?”書生說着就從袖中摸了十文錢出來,雙手奉上:“區區十文自然是不夠付這茶錢的,小生也只是略表寸心。想來邵老闆是慷慨大義之人,一定不會怪小生唐突,小生也是仰慕邵老闆的聲名,權當借個彩頭,來年能有好運。”
那書生一番話,說得甚是流暢,話裡話外都是捧着邵老闆的意思,楚非緋聽得甚爲舒服,一邊聽還一邊搖着扇子滿意地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非緋覺得那書生直起身來時,若有若無地向這邊瞥了一眼。
陸坤仔細看了看那書生,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但是又說不出是什麼。
此時周圍的百姓們聽了那書生所言,均覺得有理,紛紛都要掏錢買杯子。
黃衫女子對那書生感激地福了福,卻沒有收那錢,而是看向那大個兒雜役。那大個兒雜役此時見黃衫女子已經挽回了局面,臉也不紅了,反而瞪起眼大聲道:“這位秀才,你是個明理的,咱們不收你的錢,咱們只收她的錢。”說着大個兒一指那中年婦人。
那婦人呆了呆,尖聲叫起來:“哎呦喂,這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是怎麼的?憑什麼不收別人的錢,只收我的?”
黃衫女子微微皺着眉,她其實也不知那雜役爲何這麼做,她本是看到這邊圍了人,過來幫忙的,見那婦人咄咄逼人,句句都指着邵老闆,纔開口解圍,至於這其中的原委,她並不知道。
“這丫頭不錯。”楚非緋搖着扇子品評道。陸坤嘴角微笑,仔細地看了眼那黃衫女子,將那女子的相貌特徵記了下來。既然小主子說不錯,自然是要提拔一下的,小主子別的本事還在學習磨練中,不過看人這一項,陸坤對小主子還是很有信心的,能被小主子說不錯的人,那就是真不錯。
那婦人還在不依不饒地尖叫:“說啊,憑什麼只收我的錢?要不咱們去邵老闆那裡評評理?”
那大個兒雜役此時似乎已經回過神來,和剛纔那隻會憋得臉紅脖子粗的莽漢判若兩人,清清楚楚地道:“你自己心裡清楚,還是趕緊走吧,我們邵老闆心腸好,但也容不得你這樣的腌臢人糟蹋!”
“你敢罵我?”那婦人的聲音又高了八度:“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付三孃的名聲也金貴着呢,你污了我付三孃的名聲,不說清楚,我就去衙門告你去。”
那大個兒雜役冷笑一聲:“剛纔有好心人跟我說,你帶着這羣孩子,專門在各處茶水點,領茶領杯子,還有免費的茶點,然後將這些東西都偷偷運到了花神會的帳幔外,這些東西是拿去賣了還是自己吃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咱們邵老闆準備了這麼多,花了這麼些銀子,爲的是圖個大家同樂,可不是專給你一個的。”
此話一出,人羣譁然,紛紛譴責,那婦人的貪婪,竟然連這種便宜也要貪。
那婦人神色尷尬了一瞬,眼珠一轉,又撐起腰叫道:“你少血口噴人,你說有人告訴你,那那個人呢?叫他站出來,看老孃我不啐到他臉上,叫他紅口白牙地胡扯!”
大個兒雜役皺了皺眉,剛纔有人悄聲跟他提了個醒,便轉身走了,他一個人忙着給大夥倒茶,也沒看清是個什麼樣的人。此時這婦人反咬一口,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陸坤看了看天色道:“快到巳時了,要準備接駕了。”
楚非緋微微點頭:“這事雖有緣委,但扯下去也是個沒完。”說着楚非緋就要跳下大石,親自去解決這個問題。
卻聽人羣外,一聲洪亮的聲音:“某家倒要看看誰人這麼大膽,敢往佛爺爺臉上啐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