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上官燕進來,應無求難得脣角微揚,“坐。”
上官燕的視線全部凝注在桌案上那壇塵封的酒罈子上,“這密封的效果真好,竟聞不着半點酒香。想來待會開封,必定酒香醇厚。”
應無求稍稍蹙眉,待上官燕坐定,便動手打開了酒封。
剎那間酒香四溢,上官燕兩眼發光,笑得如花綻放。
“好酒!好酒啊!”上官燕喜不自禁。
驀地,她微微蹙眉,“你做什麼?”
應無求一怔,手中還拿着兩個酒杯。
豈料上官燕鄙夷的瞪了他一眼,“應大人小氣,這小杯小杯的如何能痛快?正所謂人生苦短,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說着,直接從一旁的臺子上取了兩口大碗。
應無求嘴角直抽抽,嚥了咽口水,默不作聲的放下酒杯。也不管面前的大碗如何,只是面色稍緊的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慢的喝着茶。
上官燕嫺熟的倒了兩大碗的酒,“好酒,這窖藏的數十年女兒紅,入口醇厚,常人一杯即醉,可不是人人都能喝的。”
說着,當着應無求的面,將大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應無求低眉望着自己面前的大碗,水光泠泠的酒水,倒映着他略顯僵硬的臉。
那雙手死死握着茶杯,就是不肯去碰這一大碗的酒。
“應大人不嚐嚐?好酒!”上官燕挑眉,有些不解的望着應無求。不是說請喝酒嗎?哪有主人家自己不喝的道理!
雖說她也知道應無求的酒量是極差的,但這抿一口兩口的,應當無礙吧!
應無求挽脣笑了一下,“這喝酒傷身,還是先吃點東西纔是。”
說着,便動了筷子,就是不動碗中的酒。
上官燕點了點頭,“是着急了點。”
不過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素來不會顧忌這些,也從未想過傷身什麼。有時候出門在外往往喝了酒飽,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倒也不覺得什麼。
然則現在是應無求請客,客隨主便的道理,上官燕還是懂的。
“對了應大人,你就一個人嗎?”上官燕隨口問。
應無求一笑,“是。”
“爲何早前一直見你鬱鬱寡歡,是不是因爲綠萼?”上官燕快人快語,哪裡想着那麼多,如今覺得兩個人在一起,也就是沒話找話。
殊不知,這一句話,直接戳在了應無求的心坎上。
雖然過去很久,但……
應無求不說話,只是端起了一旁的酒碗,小小的抿了一口。他還是不習慣酒水的辛辣刺激,稍稍蹙眉,“都過去了。那你呢,你在陌上無雙身邊那麼多年……”
“陌上無雙那個死東西,我早晚會剁了他。”上官燕又是一碗酒水下肚,“他這邊騙着我爲他效命,那頭他竟然想殺少主。我自小苦練武功,爲的便是保護少主。誰敢動我家少主,我就讓誰死得透透的。”
應無求點了點頭,“你是如此,我又何嘗不是?自小受訓,便是忠誠二字。便是這兩個字,可謂得之桑榆,失之也桑榆。”
“你在說什麼?”上官燕不解。
“沒什麼。”應無求輕嘆一聲,又小小的抿一口酒,“你、你上次救我……”
“舉手之勞,不足掛
齒。”上官燕道,“道相同,自然要相互爲謀。一起出的錦衣衛,自然要一起回來,我若見死不救,少主必定不高興。”
應無求擡頭,“是爲了夫人?”
上官燕一怔,蹙眉眨了眨眼睛,“那還能爲什麼?應大人,你今日怎的怪怪的?難不成你的傷還沒好?來,我替你把把脈,若是傷重凝滯在五臟六腑,便是……”
“我沒事。”應無求又是一聲輕嘆,盯着碗裡的酒看了良久,忽然端起碗,像賭氣一般一飲而盡。
見狀,上官燕爽氣的笑道,“應大人夠意思!來來來,再給你斟上,酒這東西委實極好。有傷治傷,無傷圖個痛快!”
哪知這應無求一碗酒下肚,整張臉瞬間如煮熟的蝦子,紅個徹底。
上官燕扯了扯脣,“應大人喝醉了?”
應無求一個酒嗝,耳朵根子都滾燙起來,疲軟的甩了甩腦袋,“沒有。”
話雖這樣說,應無求卻已經伏在了案頭,眼皮沉沉的犯困。
上官燕起身,繞到應無求跟前,俯下身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樣,以手指戳戳應無求的肩頭,“喂,不會真的醉了吧?才那麼點……酒量怎麼如此之差?”
應無求張了張眸,“莫道人間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應大人,你不會又想起綠萼了吧?”上官燕蹙眉,“得,我還是讓店家給你碗醒酒湯纔好。”
“你爲何要救我?”他依舊喃喃自語。
上官燕又是一碗好酒下肚,“都說了是舉手之勞,還問!你這人真是有夠婆婆媽媽的,救人便救人,如今你沒死,我也沒死,難道不好嗎?”
他忽然抓住上官燕的手,“其實我、我想說……”
“好好說話,動手動腳作甚?”上官燕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果然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跟姑爺一個德行,竟然……你當我是我們家少主的好性子嗎?若你……”
“上官燕……”應無求雙臂撐在桌案上,晃晃悠悠的起身,一雙眸子泛着酒後的猩紅。
上官燕挑起眉頭,喝醉了酒,應冷麪還能做什麼?還想做什麼?這傢伙是不是……
哪知還不待她反應過來,雙眸赫然瞪大。
某人竟然突然將她拽過去,脣與脣相貼,溫度相接。
脣齒間的濡沫與溫暖,讓上官燕整個人都僵在當場。
下一刻,上官燕陡然一聲低喝,一個過肩摔狠狠將應無求摔在地上,“應無求,你太過分了!竟然趁着酒勁輕薄我!”
音落,好一番的拳打腳踢。
可憐那應無求醉得不省人事,上官燕下手又是沒有輕重,那一頓好揍……
不過上官燕還算留了個心眼,專挑看不見的地方打。她倒是心裡想過,萬一教少主瞧見應無求臉上有傷,到時候又要問個清楚。
難道她要告訴少主,應無求趁醉吻她?
她是沒想到應無求會突然如此,否則她那一身的功夫,應無求豈能輕易近身。
然則便是這樣,上官燕是越打越生氣,越生氣,下手便越重……
所幸這清風居的隔音效果不錯,千尋倒沒有聽見半點動靜,打量着應無求是個知道分寸的,就算不好意思說出口,也該有點進展才是。
千尋轉念一想,上官燕在這方面反應遲鈍,可別讓應無求一個人唱獨角戲。
剛要起身,便聽見外頭傳來敲門聲。
屋內的兩名錦衣衛隨即戒備,聽得外頭一名錦衣衛道,“夫人,有個孩子求見。”
孩子?
稍稍一怔,大抵也是自己快要當母親的緣故,千尋此刻對於孩子的疼惜,無盡氾濫。想了想,她便道,“讓他進來吧!”
是個小男孩,五六歲的模樣,虎頭虎腦的瞪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你找我?”千尋笑問。
小男孩點頭,將手中的一個小布團遞給千尋,稚嫩的答道,“外頭有個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夫人。”
千尋蹙眉,“什麼大姐姐?”
“姐姐很漂亮,但是少了一條手臂。她說把這個交給夫人,夫人就會明白的!”小男孩生澀的重複着記憶裡的話。
獨臂?
修緣?!
千尋一怔,陡然起身,“去外頭看看,如果看見修緣,不必驚動,馬上回來報我。”
“是!”兩名錦衣衛隨即跑出去。
修緣沒死?那麼……她回來是做什麼?回來報仇的?
千尋望着小男孩手中的小布團,“那大姐姐還說了什麼?”
小男孩搖頭,“沒有。”
“趕緊回去找你娘,以後別隨處亂跑。”千尋心頭一緊,隱隱覺得要出事。
聞言,小男孩乖巧的往外跑。
直起身子,千尋深吸一口氣,靜等着外頭的錦衣衛消息。
如果真的是修緣,那麼修緣絕對是來報仇的。上官燕說過,赤魅死後,修緣聲言要報復,要來討債。
除了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千尋什麼都不怕。
輕輕撫着自己的肚子,千尋愁眉不展。
所幸應無求和上官燕都在這裡,想來修緣也不敢輕舉妄動。
外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是那兩名錦衣衛。
“夫人,外頭沒有修緣的蹤跡。”錦衣衛道,“屬下等將四下都查探了一遍,並無可疑之人。”
千尋深吸一口氣,“我們在明,她在暗,還是小心爲上。派個人去錦衣衛,多帶些人過來,以防萬一。”
說着,她便坐了下來,將那小布團放在桌案上緩緩打開。
下一刻,羽睫陡然揚起,千尋猛然倒吸一口冷氣。
是一根血淋淋的小指,斷口處的皮肉參差不齊,可見是硬生生扯下來的。
這是……
布條上寫着一行血字:千奎,城外夫子廟。
“哥?”千尋怔住,千奎怎麼會落在修緣的手上?
望着自己的肚子,千尋咬着脣,此時此刻更不能輕舉妄動。修緣來者不善,千奎必定不會好過,說到底也是自己的哥哥,若是她見死不救,豈非……
“你們幾個去城外夫子廟救一個人。”千尋冷了眸,“馬上出發!”
身旁的錦衣衛被全部派出去,千尋扭頭望着窗外,所有人策馬而去的背影,心頭微冷。想了想,還是去找上官燕和應無求。今夜不太平,還是小心爲上,以免節外生枝。
千尋擡步欲走,窗外忽然竄入一個人影急速欺向她,速度之快,快如閃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