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王府也被搜了個徹底,完顏樑連夜怒而入宮去找韻貴妃。
望着完顏樑漸行漸遠的馬車,雲殤站在門口半垂着眉睫,沉默不語。
荒原上前,“王爺?”
“兵部尚書是蘭大將軍的人,他會阻止樓止出兵。”雲殤道,“這件事不要鬧得太大,適可而止就是。”
“既然如此,那個誘餌是不是……”荒原頓了頓。
雲殤眉頭微挑,“無關之人,不必留。”
荒原頷首,“屬下明白!”
“還有什麼?”雲殤溫潤的眸緩緩擡起。
“怕是熬不過今晚,已經出血了。”荒原說得很輕。
那一刻,雲殤眼底的光,冷了一層又一層,“這麼快?”
“恩,跟修緣動了手,大抵是動了胎氣。”荒原點了點頭。
雲殤深吸一口氣,“照計劃行事吧!”
Wшw.ttκΛ n.¢ Ο
“那陌上無雙……”荒原遲疑。
“作繭自縛的東西,早晚會自食其果。不過攪得一團糟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本王不必再出手,作壁上觀便是。”雲殤緩步朝着書房而去。
荒原跟在其後,“兵部尚書能阻得了錦衣衛大軍?”
“純粹是去找死的,只不過形同謀逆……而後殺了前往勸阻的朝廷命官,父皇只怕也不能不管。”雲殤走進書房,桌案上的那副繪影圖形依舊只見其身,不見其容。
指尖輕輕的撫上畫中人的臉頰,空白的五官,看不出所畫之人是誰。
心裡清楚便是。
只是時日越久,那種心裡的渴望會如同魔一般的瘋狂滋長。
愛而不得,不如瘋而成魔。
極好……
“王爺就不擔心王妃……”荒原猶豫着。
“她很快就會回到本王的身邊。”雲殤自顧自的說着,“等到她失去了一切,樓止死了,她會回來的。”
荒原垂下眉睫,“想殺了指揮使,怕是……不易。”
“只要父皇不念舊情,只要千尋更痛苦,樓止就會走上絕路。能殺他的,唯有他自己,別無旁人。”雲殤低緩的開口,“這世上,越強大的人,最後都是輸在自己手上。”
驀地,他忽然想起了千尋的那句話。
她說:你騙的,都是相信你的人。若有朝一日你覺得無人可騙,不是你已無敵,而是你已衆叛親離。
可是阿尋……
真的有這一天嗎?
只要大權在握,誰敢衆叛親離?
到底是你太天真!
荒原不說話,只是一旁站着。
卻聽得雲殤又低淺的開口,“想來本王,也不外如是。終不可避免!”
“王爺……”荒原頓了頓。
“去吧!”雲殤冷了面容。
荒原快速走出了十三王府,消失在夜幕中。
今晚的夜,似乎格外的長。
但是,夜再長,也會有黎明。
樓止站在城門樓上,望着城內城外的硝煙瀰漫,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曾經,他以爲自己擁有一切,手握生殺便是主宰。
可是現在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挫敗感,任你位高權重又如何?
握不住妻兒生死,握不住自己的韶華流失,還算什麼人上人?
走出南北鎮撫司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發自內心深處的不知所措
。這麼多年的歲月裡,還是頭一遭有這種無力感。
身子再疼,也不及心裡的半分。
他站在城樓上,從天黑等到天亮。
風吹過面頰,卻讓心,冷了一寸又一寸。
所有的錦衣衛明哨暗哨都出動,就是沒有修緣和千尋的消息。
修緣是從錦衣衛出去的,熟識錦衣衛的一切,對這些東西自然避得輕車熟路。
眉心的印記漸漸的淡去,終於消失不見。可是那又怎樣,如果不是他不願看見她眼底的憐憫和痛苦,讓她一道進玲瓏閣,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今日的地步。
可是再多的自責有用嗎?
沒用!
千成面色微白的走上來,“給我派一對人手,我也要去找丫頭。”
上官燕還未甦醒,應無求渾身是傷的跪在刑獄的針板上請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什麼恩怨都可以拋到一邊。
樓止扭頭看他,眸色幽冷淒厲。
誰知不遠處卻有大批的御林軍走來,爲首的竟然是兵部尚書,手中拿着一份摺子。
“他們想幹嘛?”千成一怔。
樓止繞過千成,眸色肅殺,“送死。”
音落,便見那兵部尚書直接走到樓止跟前,只是行了個點頭禮,“指揮使擅自調度錦衣衛大軍出城,鬧得城內城外人心惶惶,如今朝臣非議,指揮使如此行徑形同謀逆!”
“謀逆?”千成心驚,“自己的妻兒失蹤尋找,也算謀逆?你們這幫吃着皇糧的,站着說話不腰疼。改日你們的妻兒老小都失蹤,看你們還能不能滿嘴噴糞!”
“混賬!”兵部尚書怒斥,“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大軍的調度不能離開固定的營地。如今錦衣衛大軍雖然在指揮使手中,但絕不能調離京城。如今錦衣衛大軍集體出城,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麼?”
樓止鳳眸微挑,勾脣冷笑,“錦衣衛大軍在本座手上,誰奈本座如何?”
兵部尚書愣住,“你這是要謀反!”
“若本座要謀反,豈會等到今日?”樓止眸色素冷,身旁的錦衣衛忽然齊刷刷的拔出繡春刀,寒光利利,將兵部尚書等人團團圍住。
“你們要做什麼?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兵部尚書掌管兵部,即便在當下沒有實權,但也是蘭大將軍府的人,是故以爲樓止不看僧面看佛面。
只是他怎生忘了,樓止是個神魔不忌之人。便是九天神魔都下凡,他不順遂,照殺不誤。
“朝廷若是連本座的夫人都找不到,那要來何用?朝廷尚且無用,還要你們這些朝廷命官作甚?”樓止眸色陡沉,紅袖翻飛,若琴絃撥鳴般的聲音,悅耳而幽冷入骨,“今日本座便大開殺戒,佛擋殺佛,魔擋殺魔。”
紅色蟒袍在陽光下,若禍世妖孽,有着魅惑衆生的顏色,也有着來自九幽地獄的死氣。即便站在陽光下,也驅不散他眼底的陰霾霧靄。
薄脣妖嬈輕啓,獨一字,“殺!”
音落瞬間,兵部尚書乃至他帶來的大大小小官員和隨侍,全部血濺三尺。
來不及呼救,來不及嘶喊。
屍體全部被懸掛在城樓外的木欄杆上,鮮血淋漓的場面,觸目驚心。
今日,誰敢阻他,誰就得死!
若她身死,他將不惜血染河山與她陪葬!
既然憐憫於我無用,何懼多添罪孽?
田間小屋,破落的茅舍裡,修緣站在門外,屋內傳出千尋用力生產的嘶喊。有一個婦人在屋內不斷的喊着,“用力!用力!”
不久之前,千尋的羊水破了。
修緣就站在外頭,聽着那種渴望而無力的喊聲,覺得心裡好痛快。有人比自己更慘,更痛,她覺得心裡就會舒坦一些。
所有的痛,所有人都該體會,爲何要她一人承受?
如此甚好!
這個地方極爲偏僻,又只有這麼一戶人家。
那女人是個寡婦,若無意外,修緣料定是不會被錦衣衛找到的。
可惜,那女人也不會接生。
死死抓着被褥,千尋恨不能將牙齒咬落,什麼疼痛什麼苦難,都不及生產的煎熬。肚子裡的孩子如果一直憋在肚子裡,隨時會母子俱損。
眼淚沿着眼角不斷的滑落,千尋覺得所有的氣力都被抽空。
齒,將脣咬破,嘴裡滿是鹹腥味。
她不斷的深呼吸,不斷的用力,那種小腹下墜的感覺十分明顯,可是孩子始終不肯出來,任憑她竭力而無動於衷。
那一刻,她心頭的希望和絕望不斷交替出現。
眼淚不斷的滾落,心裡的慌亂逐漸增長。
樓止……
“大嬸,我求你,無論如何保住我的孩子!”千尋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那種因爲生產而竭盡全力,最後導致手腳疲軟無力的感覺,誰都無法體會。
“用力,能看見孩子的頭了!”那婦人嚇得一身冷汗,早前她只給家裡的牛接生過,其他的哪裡懂這些。
千尋咬着牙,“我、我沒氣力了。幫我……”
若可能,棄大保小。
這是她想着唯一能想的結果。
她真的沒有氣力再堅持,有滾燙的血不斷的流出體外,冰冷刺骨的感覺不斷的滲入骨子裡。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無力的睜開眸子,卻看見了南心她們。
恍惚的視線裡,南心、海棠、綠萼,都在看着她。
頃刻間,千尋淚如雨下。
南心說,阿尋,堅持住。
海棠說,大人,要堅持。
綠萼說,大人,要活着。
手,死死的揪着牀單。她看見她們灼熱的眸,看見曾經的血,那些歷經生死與共的過往。她看見她們握緊了自己的手,含着淚噙着笑。
那一張張容臉,熟悉而陌生,卻讓她淚流滿面。
也不知哪裡來的起來,她忽然直挺起上半身,仰天一聲嘶喊。
身下陡然熱潮涌動,譁然血濺,緊接着便是“哇”的一聲嬰兒哭啼。
耳畔傳來那婦人欣喜若狂的喊出聲來,“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千尋無力的倒伏在牀榻上,無力的眨着眼睛,看着那三個漸漸消失的影子,無力的呢喃着,“謝謝……”
那婦人快速的剪斷臍帶,擦拭了孩子身上的血,將孩子用舊衣服打包好放在了千尋的枕畔,“看看。”
那一刻,千尋淚如雨下。
她將手伸過去,孩子不哭不鬧,卻用稚嫩的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指。那種感覺,便是當下死了,也是值得的。
“我的孩子。”她笑着哭。
若是樓止看見,該有多高興。
門,卻突然大開,修緣冷着臉站在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