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縣。
韓元近來的擔子輕了不少。因爲風雪交加,天氣惡劣,他白日裡練兵的時間大爲縮短。無事可做的韓元漸漸養成了讀書的習慣。
以前韓元是不喜歡讀書的,那時的他靜不下來,總喜歡外出耍鬧。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韓元的性子慢慢地變了,話少了,想法多了,做事也穩重了不少。
有時候連弟弟韓鹹都覺得他像變了一個人。不過對於韓鹹來說,這樣的韓元纔是他心目中兄長該有的樣子。
韓元的書房既寬敞又秀氣,擺設講究,古香古色。梨花木做的書櫃上,各式各樣的古籍應接不暇。看得出,書房從前的主人是個讀書人。
雖然這書房曾被西賊洗劫過,但賊人明顯對這些書籍不感興趣,反倒是古董架上的玩物更吸引他們。
韓元只固定地看他比較喜歡的幾本書。要麼是國史,要麼是地方誌,或者是兵法。韓元的案頭常擺放的便是這三類。別的書他不大感興趣,也沒有多餘的精力研究。
…
這日下午,用完晚飯的韓元像往常一樣到書房裡靜坐。小松忽然跑進房中告訴他,縣令張鴻有事與他商量,正在前廳等候。
“張老兄,天氣如此寒冷,不知何事到訪?”
一見張鴻,韓元便率先寒暄道。
儘管張鴻比韓元大了十幾歲,但二人平日裡還是以兄弟相稱。張鴻也樂得叫韓元一聲小老弟。
張鴻笑道:“韓老弟,我沒有別的意思,專程來你這討杯茶水。”
張鴻的話是開玩笑,韓元當然聽得出來。
這時,林妙恰將煮好的茶湯呈了上來。
張鴻端起茶杯,細細地品了一口,由衷讚道:“好湯,好手藝。這位莫不是夫人?”
林妙聞言,不禁兩頰微紅。低着頭,默默退下。
韓元搖搖頭,正色道:“張老兄別顧着說笑,還是先談正事。”
張鴻道:“昨天郡裡來了請柬。郡守大人的生辰快到了。”
“郡守大人?”
“嗯,忘了跟你說。王旅將已被朝廷任命爲高陽的新任郡守。過幾日恰逢他的生辰,可謂雙喜臨門。”
韓元奇怪道:“國朝三百年來,從沒有武人做郡守的。旅將要是做了郡守,那誰做旅將呢?難不成身兼兩職?”
“自然不是。不過,也差不多。”張鴻故作神秘道:“韓老弟可知誰將接任王旅將的位子?”
“誰?”
“王大榮。”
“他?爲何是他?”
“因爲,他是王旅將的兒子。”
韓元一下子有些難以置信,王大榮居然是王秉耘的兒子。這麼久了,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在韓元的印象裡,王大榮一直是個老實忠厚,甚至有些蠢笨的人。完全看不出他和王秉耘有什麼相似之處。好吧,而今想來,兩者眉眼間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相似。
“意外吧。”張鴻笑道:“老兄我也是才知道的。”
“王大榮不是在嘉縣守城麼,現在他要升旅將,誰守嘉縣?”韓元問道。
“聽說是韓老弟的舊識,名叫胡二虎。”
韓元心下明瞭。
胡二虎就是大虎的孿生弟弟二虎。二虎本來一直在哥哥手下做副都統,現在不知沾了什麼光,被王秉耘提拔了。
韓元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向張鴻道:“老兄來找我,是不是想商議給郡守準備什麼賀禮?”
“正是如此。”張鴻道:“陵縣如今這般破敗,到底該給王郡守送什麼禮物,簡直愁煞我也。若是送得比其他縣差了,恐怕郡守不高興。若說送什麼奇珍異寶,我還真找不出來。”
韓元也頗爲頭疼。兩人商議了好一陣,決定還是先到縣城各處好好搜尋搜尋,看看有沒有什麼西賊遺漏的金玉古董,若是真的沒有,也只能湊些錢財聊表心意了。
…
王秉耘的生辰不日將至。
這邊韓元和張鴻已備好了禮物:一對鑲金玉寶瓶,數張古畫,五件貂裘,三箱銀錠。還有就是一些城裡不常見的山珍野味。
這樣的禮物,對於夏國的許多達官顯貴來說根本上不了檯面。但對韓元和張鴻來說,這已經算是極限了。
因爲張鴻要留守縣城,不能同來,韓鹹便讓弟弟陪自己一起上郡。同來的還有一百多負責押送禮物的陵縣官兵。
韓元的車馬離開陵縣,行駛了一晝夜,到了嘉縣。衆人在嘉縣歇息一夜,第二天早上繼續出發。
嘉縣的縣令仍是江風。與陵縣情況不同,江風和王秉耘的關係非同尋常,故江風要親自進城一趟,二虎則被留在嘉縣守城。
這樣一來,江風便和韓元同路了。
…
清晨,曉風微冷。
一輪紅日自遠方緩緩升起,山峰,原野,江面,到處都是一派紅裝素裹。
馬車上,韓元掀開車簾遠眺,頓覺心曠神怡,渾身爽快。弟弟韓鹹無心欣賞風景,只是不停地撥弄爐子,希望暖和一點。
韓家兄弟坐的是有篷馬車,車裡還有燒炭的爐子。相較而言,陵縣的其他人只能坐在無篷的馬車上,一邊吹冷風,一邊瑟瑟發抖。
韓元對面是江風的車馬。不知道爲何,江風那邊竟有兩張有篷馬車。難道他帶了家眷?
韓元正自疑惑,忽見一張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雙如玉般小巧玲瓏的素手探了出來。
韓元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精緻如玉的瓜子臉:
一雙桃花美目,半睜半閉;兩彎柳葉細眉,濃淡相宜。配上嬌俏的瓊鼻,微翹的朱脣,還有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簡直美若天仙。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正好望見盯着她看的韓元,臉上頓時染上紅暈,隨即便合上了簾子。
韓元怔怔地望着那合上的車簾,久久方回過神來,心中悵然若失。
他暗想:那姑娘就是江風的女兒吧。不知她是江落月還是江落霜。她爲何要跟着父親到郡城裡呢?
想着,韓元一時間竟忘我了。
一旁的韓鹹不由得奇怪:兄長這是看到什麼了?怎麼一會兒嘴角噙笑,一會兒又眉頭緊鎖。
心中疑惑的韓鹹將頭探出簾外,望了許久,終究沒有看出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