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陰霾把本該高懸在天上的太陽擋了個嚴嚴實實,秋末冬初的夜晚便藉機偷襲了屬於白天的時間,讓這座城市過早地進入了黑夜時段。
顏一寒看着手機裡那張小丑圖案貼紙的照片,回想着一年多前的慘案,吳靖楠的犧牲仍舊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每個死者臉上的臉譜圖案,至今歷歷在目,正如之前施鵬所分析的,被害人死亡的先後是按照京劇臉譜生旦淨末醜的次序來排列的,已經發生了四起兇案,現在又出現了一個代表“丑角”的貼紙,難道這預示着“臉譜殺手”又要再次行兇了嗎?
上次送上門的“挑戰書”、這次貼上車的小丑貼紙,如果顏一寒沒有猜錯,那麼她很可能就是兇手的目標。不過,或許這也恰恰是個擒住“臉譜殺手”的好機會,因爲,她自己正是引兇出動的最好誘餌!
想到這兒,顏一寒恨不得那個冷血殺手趕快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以命相搏,她也會在所不惜……
“一寒,我送你回去吧!”謝駿昊看顏一寒一個人坐在那兒若有所思,就知道她肯定在想白天的事兒。
“哦,不用了,我正好想走走。”顏一寒現在甚至想把自己完全暴露給那個把她當作獵物、隱藏在暗處的宿敵。
“走走?”謝駿昊看看窗外愈發濃重的霧霾,“這天氣在外面走,跟慢性自殺沒什麼區別,你快算了吧!”
“沒事兒的,你先走吧,我去鑑證科看看。”
“我剛從他們那兒回來,賀天易剛剛得出了新發現血跡的DNA比對結果,證明確實屬於葛志輝,但歐陽還沒有發現。”
“現在可以確定葛志輝的遇襲地點,迦銘發現的麪包車很可能是兇手的,還有保險受益人付玉芳……”
“麪包車的詳細信息,得等技術科的影像處理,付玉芳的資料,保險公司明天一早才能傳過來。所以,今晚是可以休息一下的。”謝駿昊沒等顏一寒說完,就說着話走過來,一手拿起她的外套,另一手拉着她往外走。
“你這是幹什麼啊?我又不是小孩兒,自己能回去的!”她想掙脫謝駿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可是他手上的力度遠超過她的預料。
謝駿昊停住腳步,但並沒有放手,他看着她說,“兩個選擇,一是我送你回去,二是我陪你待在這兒,你選吧!”
“好吧,我坐你車回去,”顏一寒說話時,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你先放開我行嗎?我這胳膊快折了……”
謝駿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勁兒使大了,隨即放開了手,“哦,不好意思,沒控制好力道,沒事兒吧?”
顏一寒甩甩胳膊,笑笑,“放心吧,沒事兒。”
“把你平安地送回去,我才能放心!”謝駿昊說得非常認真。
謝駿昊摯誠的眼神,看得顏一寒都有點兒不自然了,“OK,那我就享受一下有司機的待遇。”她努力化解着此刻有些不同尋常的氛圍。
謝駿昊非常擔心顏一寒的安危,按常理,沒有比公安局更加安全的地方。可是,自打他在下午回到局裡,看到出現於主樓四層窗口的那個隱約人影時,他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安感,彷彿那巨大的危險就潛藏在這個分局大院裡!
這幾天,他們一直忙於葛志輝的案子,確實也有些累了。顏一寒更是幾乎每天用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工作,睡眠時間極少,現在案情有了較大進展,難得有了短暫的喘息。
坐在謝駿昊的車上,在空調裡吹出的徐徐暖風中,睏倦趁機襲來。她晃了晃頭,努力甩去睡意,讓自己保持清醒。
“你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我不困。”顏一寒不敢睡去,她努力振作精神,竭力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她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讓謝駿昊成爲第二個吳靖楠。
顏一寒回到家,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可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早下班。冰冷的房間,配以冷色調的燈光,待在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家裡,她今天突然感到些許孤寂和悲涼。
她把自己的寶貴青春都獻給了心目中這份象徵懲惡揚善的正義事業。這些年來,她經手的案件衆多,緝拿的案犯無數,隨着閱歷的增加,自己卻漸漸沒了初入警界時的壯志豪情,無奈、迷茫、無助慢慢鳩佔鵲巢地擠入內心,甚至讓她開始看不懂這個除暴安良的行業,從而懷疑自己當初的職業選擇是否正確。
她躺在牀上,腦中回想着自己偵辦過的莊莊兇案,回憶着與吳靖楠搭檔時的點點滴滴……這一切彷彿就在眼前,可又好像都已變得遙不可及……隨着腦中越來越模糊的記憶畫面,睏倦的她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這一夜,顏一寒睡得格外安穩,這是連她自己都沒料到的,那個時常侵擾她的惡夢,竟然沒有出現。當她還在納悶的時候,打開窗簾的一瞬間,樓下的那輛車讓她明瞭了究竟。原來,謝駿昊送她到家後就沒有離開,一直守在樓下。可能正是源於這份默默的守候,才讓她暫時擺脫了糾纏自己的心魔,難得一夜香甜的睡眠。
謝駿昊走下車,伸了個懶腰,擡頭看見站在窗邊的顏一寒,便笑着向她揮了揮手。他那迷人的笑容在陰霾未散的天氣中,猶如一道燦爛的陽光,讓人心中暖意綿綿。
顏一寒朝他笑了笑,笑容中既有感激也有慶幸。感激的是上天在吳靖楠之後,又安排這樣一個暖心的搭檔給自己;慶幸的則是,徹夜獨守在外的謝駿昊平安無事。
謝駿昊理了理自己微卷的短髮,然後從車上拎出一袋子罐裝咖啡的“殘骸”,準備扔進不遠處的垃圾箱裡。他幾乎整晚沒睡,只在天亮後閉了一會兒眼睛。
“喝這麼多咖啡?”顏一寒走出樓門時,剛好看見謝駿昊手中那透明塑料袋裡的一堆咖啡罐。
“滴滴香濃啊!”謝駿昊笑着答道,心想還不都是爲了你啊。
“你怎麼沒回去?”她話剛一出口,頓時覺得自己問得多餘。
“你家小區夜景不錯啊,呵呵……”他知道她是明知故問,自己卻也不想說出實話,以免一大早就影響心情,所以給出了一個任何人聽來都覺得可笑的答案。
“嗨,又見面了呢!”一個略帶興奮的聲音從顏一寒身後傳來。
“你好,這麼早去遛狗啊!”謝駿昊倒也不認生。
顏一寒回頭一看,是那位住在對門的少婦“大姐”。
“今天你自己來的啊?”這“大姐”笑着問道,同時用熱情的眼神看着謝駿昊,“接她上班?真是體貼!”她說話間,用眼睛瞥了一眼旁邊的顏一寒。
“呵呵,是啊,”謝駿昊並不反感這個話題,“這狗養的真不錯!”他看着那隻被少婦牽在手裡的大眼萌萌的哈士奇。
“是吧,它可是我寶貝‘兒子’呢!呵呵……”這“大姐”本來還想再聊點兒什麼,可她的寶貝“兒子”顯然等不及了,躍躍欲試地要竄向前方,“哈利,等一下!”她已經有點兒拉不住自己的“兒子”了,“看把它急的,我們得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啊!”
謝駿昊很禮貌地揮揮手,表示告別。
“你跟她很熟嗎?”始終站在一旁的顏一寒有點兒不解地問。
“之前來找你時,見過一面。”
“我在這兒住了這麼久,都沒有你和她說的話多。”
“哈哈,我招人喜歡啊!”
顏一寒沒理他,而是伸出右手,“車鑰匙!”
“幹什麼?”
“你昨天沒睡好,我來開吧!”
“太小看我了,我就是幾天不睡也一樣精神!”謝駿昊說完打開車門,坐到了駕駛的位置上,“上車吧!”
顏一寒上車時,又看了看已經遠去的那個少婦的背影。
他們到刑警隊辦公室時,正好接到保險公司傳過來的葛志輝投保的個人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受益人的身份信息。當他們看到資料上面顯示的家庭住址時,兩人都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份大額保險的受益人付玉芳所住的地方竟然和顏一寒家僅有咫尺之遙,原來,這個神秘的女人正是一早和謝駿昊聊過天的那個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