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平住進了海家,這對海棠來說,影響不大。
她之前見過蔡平,不過匆匆兩面,也沒多少接觸,只知道他是個和氣的長輩,性情溫厚,就是有些愛粘着海西崖這位師長。
如今蔡平住進了海家,海棠雖然居於後院,每日倒有兩頓正餐是能見到他的,便深切地瞭解到,自家祖母爲何會說他“愛撒嬌”了。
他天天跟着海西崖去衙門當差,又天天跟着海西崖回家裡來,有事沒事都愛到正院上房坐着,與師傅師母聊天,除此之外幾乎沒有社交,也不去尋親訪友,就連自家宅子的清掃工作,也全數委託給師母馬氏,自己一句都沒問過。
海西崖去哪兒,他就跟去哪兒;海西崖做什麼,他也要跟着做什麼。一把年紀,頭髮花白,還如此粘人,海西崖嫌煩要趕他走,他便哭哭啼啼的,真叫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託他的福,海棠如今都不好跟自家祖父祖母私下說話了,心裡覺得怪不方便的。可看到他那副忠厚長者的模樣,她又不好意思耍心眼,把人從自家祖父身邊支開,只得縮回後院去忙活自己的事,連西廂書房都去得少了。
反正,如今西廂書房裡只留下了常用的物件與書本,其餘物事幾乎都裝箱打包好了,她在那裡待着,也沒什麼事好做,還要處在祖父祖母與蔡平眼皮子底下,不得自在,還不如回後院去方便。
何百勝將軍遲遲未到長安,有傳聞說他在甘州被週三將軍扣下了,滯留了七八天方纔得以繼續行程,連帶的蔡平家眷也跟着在甘州多待了些時日。眼下有信報說,他們一行人已經進入了陝西都司境內,但離長安還遠着呢。
家眷遲遲未到,蔡平也樂得在老師家裡多住些時日。反倒是馬氏先覺得不耐煩了,嫌他在家礙手礙腳的,影響了他們夫妻說話。等蔡家老宅一打掃乾淨,她就立刻把蔡平打發走了,還說:“宅子打掃乾淨了,那些傢俱擺設總要添置的。你不是要在長安歇腳幾日,是要在這裡起碼待上三年,家裡東西不齊備,咋過日子?你媳婦沒到,你就先回去準備着,別叫你媳婦一路辛苦,到家後啥都沒有,還要事事操心着打發人採買去。還有,你新官上任,該見的人也要見見,省得日後行事不便。別總縮在額們家裡,叫人不好上門!”
蔡平訕訕地,不敢違背師母之命,只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往外走。
海棠笑着去送他,還提醒他記得把行李收拾好,一併帶走。
蔡平便道:“這又何必?待家裡的事處置好了,我還得再回來聆聽老師的教誨呢!”
海棠笑道:“蔡伯伯,若我阿奶只是想讓你去採買家裡缺少的物事,也用不着把你打發走。她其實是嫌你在爺爺身邊待的時間太長了,妨礙她跟爺爺說話,吃醋來着!”
蔡平這才恍然大悟,紅臉笑道:“是我粗心了,只想着多年不見老師,不久之後又要與他老人家分別,得抓緊時間多孝順一二,卻忽略了師母的想法,果然該罵。”
他又對海棠道:“好孩子,多謝你提醒蔡伯伯,不與蔡伯伯見外。蔡伯伯這就先行離開,待過幾日家裡的事都料理妥當了,我再回來。”他只帶走了一部分行李,剩下的還繼續留在前院二樓的房間中,完全沒有徹底搬走的意思,看來是打定主意,要纏着恩師到海西崖離開的那一天了。
海棠哭笑不得地把他送出了大門,回身去向祖父祖母稟報,卻看到祖父海西崖與祖母馬氏手裡各拿着一封信在看,炕桌上還擺着厚厚一迭,心中隱約猜到了什麼,頓時面露驚喜。
海西崖擡頭看她看來,微笑道:“你哥哥來信了。方纔你阿奶趕蔡平,我沒有說話,就是不想讓他繼續在家裡待着。他這般粘人,回頭若是對你哥哥的來信好奇,我總不能真的拿給他看,只好先讓他迴避了。”
沒錯沒錯,自家哥哥海礁從京城寫來的信,難免會夾雜一些比較敏感的情報,不方便叫旁人看見的。蔡平雖是祖父的弟子,但也是多年不見了……
海棠沒有多問的意思,趕緊從那迭信裡找到寫着自己名字的那一封,便轉身回了後院自己房間中,拆信細看。
此時已經是五月下旬,離海礁上一回來信,又過了將近兩個月。海礁在京中得了授官,不出海棠所料,果然是錦衣衛。
他的官職是從七品的經歷司經歷,這是個文職,掌文書往來,與他武進士的出身有些個不符。不過,他入職之後,曾聽上鋒與同僚提過,他這個委任是由陶閣老親口指定的。
當然,他任的雖是文職,但依然是武官身份,武官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每日帶兵操練都沒耽擱過。因他在人前表現優異,又有武進士的功名在身,無論騎射還是文書,樣樣出挑,沒什麼人覺得陶閣老的親口指定有什麼問題,反倒人人都認爲閣老大人目光如炬,爲錦衣衛送來了人才。
海礁也略略表現了一下自己在算賬方面的長處,並且對於錦衣衛內部的權力鬥爭熟視無睹,不站隊,但也在人前暗示了自己對權位不感興趣,更不缺靠山前程,來錦衣衛只是積攢資歷而已。錦衣衛裡幾位有頭臉的武官打聽過他的背景,知道他身後不但有陶閣老,還有周家與塗家,頓時就打消了拉攏或打壓的念頭,對他十分友好了。
海礁目前在錦衣衛適應良好,還靠着上輩子的記憶,迅速爲自己拉攏了幾個得力幫手。這些人目前在錦衣衛中都不得志,又或是才幹不爲人所知,倒也樂得有個靠山硬還有真才實幹的厚道新上司。至於錦衣衛的其他武官們,只當他是在謙讓,纔會找些小人物到手下辦事,而不跟其他人爭奪人才,越發覺得他知趣了。
海礁初進錦衣衛,目前只是在翻看舊檔,熟悉衛中事務,工作並不忙碌。不過,陶閣老已經暗示過他,讓他多多留意孫派官員的罪名罪行,暗地裡收集證據,同時得令的還有錦衣衛中的另外幾位實權武官。海礁認爲,對於孫家的清算工作,很快就會開始了。他這清閒日子,過不了多久。
海棠看信看到這裡,便忍不住笑了。
在御前做官,太過清閒了,可不是好事,忙起來纔有上進的機會呢!
再往下看,海礁由於工作比較清閒,便有閒心去操心別人了。收到祖父的來信後,他也認爲,表叔馬路升一直在京中賦閒,不是長久之計,因此頗費了一番功夫,總算爲表叔謀到了一個差使。
海棠不由愣住了。
這是祖父的意思嗎?哥哥真的給馬路升表叔謀到了新差使?爲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