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在信裡沒提他爲什麼要爲馬路升謀差使,只是簡單告訴妹妹,他設法把馬路升安排到京城周邊一處驛站任驛卒去了。
別看這只是區區驛卒,那處驛站的驛丞年紀大了,已經快到回家養老的時候,偏他兒子早死,留下一個小孫子,還不滿十歲,離接班遠着呢,驛丞擔心找別人來接任,自家孫子長大後沒法把差使搶回來。馬路升是長安人,反倒是個合適的繼任人選,幹上五六年離開,他孫子正好接位。他家就在驛站後頭,驛站裡其他驛卒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完全不用擔心馬路升上位,會把他家一腳踢開。
而馬路升本人,雖然覺得驛丞之位沒什麼上進空間,但京郊的驛丞和華山官道旁的驛丞,份量是不一樣的。這個驛站平日裡並不忙碌,但卻是京城通往先帝皇陵與兩處大軍營的必經之地。除去武官們往來歇腳,每年皇家與朝廷還會派大隊人馬前往皇陵祭奠,常有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在驛站中住宿。只要侍候得好,賞錢絕對不少,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得到貴人青眼,從此平步青雲。
他們這個驛站,二十多年前曾經出過一個前輩驛丞,與如今的驛丞還是同族的堂親,在某位王爺前往皇陵祭拜先帝時得其賞識,被提拔到王府做侍衛去了。本來只是不入流的驛丞,卻一躍成爲六品的百戶,簡直就是祖墳上冒青煙!
現任驛丞之所以多年來一直老老實實守在這個驛站中,還盼着孫子也能繼續守下去,就是指望着有朝一日,自家也能步那位堂親後塵,攀上高枝,實現階級跨越呢!
馬路升本來對驛卒的差使十分不以爲然,認爲自己既然聽從母親之命,放棄了先前那個驛丞之位,進京後就起碼要找個更好的差事,纔不枉他這一番折騰。但若是他做了驛卒後,穩穩當當能升驛丞,期間還有望得到貴人青睞,升官發財,那自然比閒賦在家、坐吃山空強。就算真的攀不上高枝,起碼他任職這幾年裡,也能得到不少賞賜,把京城之行的花費給補回來,還能積攢些家業。就算過幾年他要回長安,見到父母兄嫂也不會太丟份了。
驛卒的活計他十分熟悉,也有信心做好。若換了是別的差使,他還沒這個底氣呢!
再者,他與周家三房是姻親,而周家嫡支鎮國公府的長孫女周文君,她的夫婿康文恕進京後被安排去了京城周邊的一處親軍衛所駐地,恰好就要路經那處驛站。夫妻倆路過的時候,正巧碰上馬路升帶着妻子去看情況,雙方還一塊兒吃了頓便飯,交談一番。馬路升覺得,有了這麼一個姻親家的小輩做靠山,他去了驛站,也不用愁將來的前程,更不怕會有人給他穿小鞋。
這麼想着,馬路升便愉快地上任去了,目前與驛站上下相處良好,連他妻子也跟過去,幫着做些燒水做飯、縫縫補補的活,遇上有武官帶着家眷在驛站中歇腳的,還能出面獻獻殷勤,謀些賞賜。到了休沐日,他們夫妻還能一塊兒到駐軍的地方探望周文君夫婦,聯絡一下感情。他們夫妻在家時習慣了討好長輩,覺得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再容易不過了。
海礁給馬路升介紹了這麼一份差使,替周馬氏省了功夫,連原本給孃家侄兒在京城租宅子的錢也能省下來了。周馬氏十分歡喜,還特地給了海礁不少好東西呢。
海礁對這些身外之物並不看重,不過,馬路升若想在京中安穩當幾年差,再找機會攀高枝,少不得要老實行事,別給鎮國公府與周家三房添堵。至於長安的馬舅老爺夫妻,若是不想小兒子青雲路斷,同樣要對海家和周家三房客客氣氣的,休想再來海家惹馬氏生氣了。
海棠看信看到這裡,也明白了海礁的用意。其實只要馬路升安分做事,她也無所謂他是在哪裡當差。馬家舅爺爺舅奶奶煩人,她也有法子打發人。她更高興自己知道了周文君的下落,原來他們夫妻已經平安到達京城,並且順利上任去了。距離先帝皇陵不遠的親軍衛所,不算是什麼特別好的去處,但勝在安穩。如今周家有那麼多人在京城,自會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周文君將來想必也會越過越好的。
海棠尋思着,等自己到了京城,再想辦法從姨奶奶周馬氏那兒打聽周文君的聯繫方氏吧。閨蜜倆同在一地,沒理由不重新聯繫上的。
海棠繼續往下看信,後頭海礁只簡單提了一句,方氏已經帶着女兒在京中安頓下來,還給祖母馬氏專程寫了一封信請安,接下來便是大段大段的密文,需要海棠自行翻譯了。
海棠忙將哥哥定下充作密碼本的書找了出來,取出紙筆,開始解碼。
海礁提到,自打幾個月前,金嘉樹在幹清宮御前與金梧對質,拆穿了金梧與孫家人的謊言,配合皇帝強行將許賢妃的身份掰成他生母金許氏的親妹妹,徹底解除了許賢妃的出身隱患之後,他一直沒忘記要把戲唱到底。
這幾個月裡,他一直追着孫家逼問自己“亡母”的下落,聲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當年的受害者們都被草草埋進了亂葬崗,他也要問清楚地方,把那些慘死之人的遺骨好生重新安葬了,讓“亡母”在天之靈能夠得到安息。
金嘉樹是出於孝道說這樣的話的,滿朝文武都沒理由說他不應該,皇帝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他去逼問孫家人。孫閣老可以稱病,避而不見,可孫永平若不甘心從此丟官,孫家人若還想四處串連,謀取東山再起的機會,就不可能不出門見人。孫家人無論是誰,出門都有可能遇上金嘉樹,或者是同情金嘉樹,願意替他說話的人。
哪怕是孫派黨羽,也覺得孫家無論如何應該給人家一個交代。那並不是真的吳家僕婦,而是許賢妃的親姐姐,被婆家人無辜坑了的,總不能死去多年都不能入土爲安吧?從前沒有苦主出面,也就罷了,如今有了苦主,皇帝與許賢妃也要爲苦主做主,孫家就該拿出點態度來。先前孫家先衝着許賢妃發難,如今計劃失敗,已把人得罪狠了,若能借着許賢妃親姐後事的機會,緩和雙方仇恨,又有什麼不好呢?遲遲不肯說出金許氏遺骨所在,任由死者親眷傷心,真要結下死仇不成?!
孫家如今是有苦難訴。他們哪裡知道金許氏的遺骨在哪兒?就算想交出來,他們也得要有才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