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對着表叔公兼恩師,是不會賣關子的。他直接將自己知道的大學士之子與孫家族女的故事說了出來。
謝文載從故事進行到一步時,就開始皺眉,一直到海礁講完整個故事,都不曾鬆開過。
他問海礁:“此事屬實麼?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海礁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是聽底下的密探閒談時提到的,最初只是幾句說笑。那位大學士雖是中立派,但也沒人規定他兒子絕對不能與孫家女結親吧?這對小鴛鴦不顧家人反對,硬抗着不肯另行婚配,還與家人鬥智鬥勇,私下堅持往來,若最終真能修成正果,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可如今孫家一條街都被圍了,大學士府的千金卻成了新君皇后的熱門人選,這事兒就不能再輕忽過去了。我怎麼也得去確認一下,大學士府的公子是否已經回心轉意?”
這事兒確實不得不防。海礁會有這樣的顧慮,也是正常的。他沒有聲張,選擇出宮休沐時私下去查訪,也是他行事謹慎之處。
謝文載嘆氣。他知道陶嶽對孫氏黨羽的態度就是首惡必須誅除殆盡,扈從者可根據其具體罪行進行甄別審判,家眷親友無罪者一概不得誅連。其中最關鍵的只有孫閣老一家,至於孫氏族人,只要身家清白,就不需要擔心會被爲難。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只是內閣首輔的想法,其他人未必會與陶嶽一般寬厚清正。就算孫氏族人明面上不受牽連,將來他家子孫要想讀書科舉,也定會受影響。
大學士之子對孫氏族女有意,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若大學士一家隱瞞此事,還要讓女兒嫁給新君爲正宮皇后,這就不同了。未來國舅若是孫家女婿,那是否會爲孫家張目呢?如今的內閣好不容易纔將孫氏黨羽打壓下去,還未真正消除他們在朝中的影響力呢,又豈能容許孫家再一次通過裙帶關係翻身?
在過去三十年裡,孫家在朝中一家獨大,有多少人飽受其害呀!大楚的天下,實在是經不住再一個三十年了!
謝文載暗歎一聲,便問海礁:“你說大學士之子有意偷渡心上人,此事可有明證?”
海礁點頭:“他在兩三個月前就在孫家族人聚居的那條街附近租了宅子,對外只說是爲了方便讀書、會友,實際上那宅子緊挨着一家寺廟,那孫家族女時常藉口到廟裡上香,兩人便藉機私會。前些日子,官兵圍住孫氏族人聚居的街道,但不曾牽連這座宅子,大學士之子卻忽然搬到了宅中居住。他只帶着一名書僮住進去,卻臨時另僱了許多人手,都是高壯有力的健僕、健婦,每日穿着布衣,深居簡出,偶然出門時,身上衣裳、雙手都沾有塵土。我手下的人還打聽到,這些健僕健婦受僱之後,曾去市集上買了好幾把鋤頭鍬鏟等工具,還有簸箕什麼的。不過進宅的時候,他們是用車裝着東西進的門,不曾叫街上的人看見。”
當時街上已經有官兵圍街了,對於未有孫家人聚居的街道住宅,他們也會緊盯着的。若是大學士之子有意挖地道救人,又怎會輕易引人懷疑?
海礁告訴謝文載:“大學士之子租住的宅子,距離孫家族女的家,大約有二三百尺遠。若是那些健僕健婦從國喪開始挖地,這會子估計已經挖到一半了吧?這時候去抓人,就算沒抓到孫氏族女,也能問那大學士之子一聲,爲何要在孫家族人的宅第地底下挖地道?”
謝文載嘆息着搖了搖頭:“這糊塗孩子,怎麼就犯蠢了呢?!”若大學士之子只是堅持要娶孫氏族女,頂多就是他妹妹做不了皇后,他會受到家人的指責與埋怨,可他本人並未犯事。若那孫氏族女的父兄沒有犯事,他二人還有機會能在一起。
可在官兵圍住孫家的時候,大學士之子私下僱人挖地道,企圖偷渡孫氏族女,那便是真正犯事了!孫家罪名越重,他的罪名也會跟着越重。這分明就是毀了自己的前程呀!
謝文載道:“此事我會盡快通知陶南山,讓他尋那位大學士商議。眼下事情還未被發現,能悄無聲息地掩埋下去是最好的。否則,一個年輕人的前程盡毀不提,朝中支持他妹妹爲皇后的官員也會跟着丟臉,事後還不知道會如何埋怨這大學士一家呢!”
沒人逼這大學士一家非要做中立派,連兒子的婚事都要犧牲。可他們沒管好兒子,又肖想正宮皇后的尊榮,就未免太過貪心了。更過分的是,那麼多人不惜跟太后及新君生母相爭,也要推舉他家女兒做皇后,他家卻還要試圖隱瞞此事,偏又管不住兒子。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別人不怪他們家,還能怪誰?
海礁見表叔公表了態,心裡頓時安定許多,笑道:“我就知道,表叔公一定會處理好此事的。我也不好跟錦衣衛裡的上司說,畢竟誰都知道我跟周家關係好,萬一別人誤會我是在爲周家張目,那就不好了。”
謝文載含笑瞥了他一眼:“你當真不是在爲周家張目麼?”
海礁嘻嘻一笑:“我跟周家關係更好,盼着他家女兒做皇后,又有什麼出奇的?但那大學士府若不是犯錯在先,又沒掩飾好,叫我知道了他家的把柄,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了。即便我與周奕君不是好友,只要想到大學士的千金有個娶了孫氏女的哥哥,還對此女愛若珍寶,我便要坐立不安,生怕哪天孫家又靠着外戚關係,東山再起了。那咱們這些年拼死拼活才爭到的東西,豈不是白費力氣?孫家又能有幾個好人呢?我可不敢指望他家能出個真正的賢臣君子,得勢之後,就不會爲難我們這些曾經與他家作對的人。”
謝文載微微一笑。沒錯,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孫家但凡有個能拿得出手的正派人,也不會落得今日衆叛親離的下場。大家都吃了太多的虧,行事謹慎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海礁把相關信息寫在紙上,交給表叔公後,就離開了。他相信謝文載會處理好此事,不必他再多加過問。
馬氏歇完午覺起來,得知海礁並未出門,便歡喜了,忙又將孫子叫過去說話。
她說起了今日前往方氏家中探病時的收穫,拿出了一張紙,上頭寫着“喬復”這個名字:“寶順呀,你在錦衣衛認得的人多,手下也有不少機靈人,能不能試着打聽打聽,這個人是啥來歷?性情人品咋樣?”
海礁迅速與妹妹海棠交換了一個眼色,伸手接過了那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