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不到,你竟是這樣一個囂張跋扈之人。你膽大包天,目無法紀,隨心所欲。你今日既敢假傳聖旨、劫持皇帝,來日難保不會犯上作亂、謀權篡位……”
“你們武林中人講究割袍斷義,朕今日便與你斷絕兄弟之情!”
“朕怎麼覺得你們倆才象父子?”
“如玉是朕的御弟,他在異國的所作所爲,代表朕,代表皇室。他有錯,也是朕管教不嚴之過。”
“朕恨你桀驁不馴、恨你隨心所欲、恨你有一套又一套的原則,恨你不聽朕的話……可是朕沒得選擇,你就是朕的兄弟。”
“你的命就那麼不值錢?動不動跟朕提死!朕真該好好教訓你!”
“每次朕想左右你,到最後總是不會成功。算了,你不必解釋,朕想通了,由得你去吧。只是……你再不可不顧自己的生命,一定要活着,知道麼?”
“你從來不會爲自己考慮麼?既然已經遠離了江湖,何必還要管江湖上的是非?”
“傻哥哥,你什麼時候能夠清醒一下!你現在正該向他遞了辭呈,我們一家離開京城,到江南去住。怎麼一聽到他幾句好話,便全然沒了主意?”
“你的武功無堅不摧,可你的心太過柔軟。我只怕……你不會死於沙場,只會死於人心。”
“若是你們皇帝對你不好,你可願來碧海國幫我?”
“一旦你當了君主,你就會明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
……
支離破碎的聲音、影象紛紛從腦子裡掠過,遙遠而縹緲得如在天際。溫如玉感覺自己的身子慢慢飄起來,意識好象在一點點脫離自己的身體。
“少年自負凌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腫脹、乾裂的嘴脣中發出喃喃的囈語,趴在*的溫如玉無意識地想翻身,卻被景剴一把摁住。背上傷痕累累,怎能朝天睡?
“少年自負凌雲筆……?”景剴的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
“皇上,還是讓王爺朝天睡吧,反正他現在……也感覺不到疼痛了。這樣臣等治療起來也方便些。”張太醫低聲而恭敬地道。
景剴一愣,伸手將溫如玉的身子翻轉過來,然後向張太醫喝斥道:“你們還呆着幹什麼?還不快去開方子配藥?”
“是,臣等馬上去辦。”
“皇上……”卓寧看着溫如玉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害怕。此刻的溫如玉面容蒼白而浮腫,雙目緊閉,黑髮凌亂地鋪在枕上,露出一截雪白而纖細的脖頸,彷彿一掐就能掐斷。這是他所熟悉的王爺麼?是那個光彩照人,一笑間連風雲都爲之動容的王爺麼?是那個豹子般敏捷、獅子般威武、駿馬般矯健的王爺麼?
他呼吸微弱得好象隨時都能停止。
王爺這樣子,還能活得下去麼?
景剴凌厲的目光掃過來:“你想說什麼?”
“奴才……奴才只是想問,王爺犯了什麼罪,皇上要這樣懲罰他?”卓寧低着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是你這奴才該管的事麼?”景剴一臉寒霜。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卓寧撲通跪下去,左右開弓打自己的嘴巴。
景剴踢了他一腳:“滾起來!去將冰玉露拿過來!”
“是!”卓寧連忙爬起來,很快拿來一個玉色的小瓶,雙手呈給景剴。
景剴讓卓寧抱起溫如玉,從小瓶中倒出一些乳液,輕輕擦在溫如玉腫起的面頰與嘴脣上。卓寧心中暗道:王爺到底做錯了什麼,皇上要如此打他?那張羊脂白玉般的臉,竟被打得脫了形,皮都破了。
正在這時,景淵端了杯水走過來,俯下身去,想餵給溫如玉喝。
景剴瞪着他,厲聲喝道:“朕讓你起來了麼?!”
景淵跪下去,垂首道:“求父皇讓兒臣跪在這裡,兒臣想看着姑父醒過來。”
說罷跪到溫如玉牀邊,慢慢將水喂入他口中。
景剴長長地鬆了口氣,道:“還好,他還願意喝水。”忽然想到當年他挑斷了溫如玉的手筋腳筋,溫如玉潛意識中只求一死,緊咬牙關,滴水不進。
景淵看父皇一眼,眸子中閃過一絲喜悅:“父皇還是關心姑父的,對不對?父皇……會饒姑父不死麼?”
景剴怔住,目光幽暗,開口時聲音乾澀:“子墨將如玉封爲睿王的事天下皆知,朝廷中那些老臣本來就恨他入骨,巴不得找機會除掉他。上次他挾持朕的事朕可以隱瞞過去,可這次……朕如何還能包庇他?這叛國之罪……該當千刀萬剮,滿門抄斬。”
“父皇!”景淵的身軀一陣顫慄,臉色瞬間蒼白,“求父皇開恩……”
“開恩?”景剴苦澀地笑道,“你真的以爲,身爲帝王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孩子,你太天真了。等你當了皇帝的那一天,你就會明白朕的難處了。今天朕狠狠地打了你姑父,可你真的以爲朕的心腸那麼狠?你姑父……他總是讓朕擔心,他太單純、太善良,只要別人對他有一點好,他就會全心全意地付出。子墨向他示一點恩,他就甘心爲紫熵出謀劃策。幸好赤燕沒有成功地劫走他,否則他豈非還要爲赤燕指點江山?他這個人……聰明之極,卻也糊塗到極點……”
景淵聽他聲音裡充滿悲哀、沮喪,心頭不*一陣悸動,忍不住再次叫了聲“父皇……”語氣中明顯有了歉意。
“今天朕打他那幾巴掌,真想將他打醒。可他根本不懂……他不懂朕的苦心,他只是隱忍,因爲朕是君,他是臣,他不敢反抗。他這樣子……反而令朕更加惱火。此番他若能活下來,朕真該好好管教他了……”
“父皇。”景淵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抱住景剴的腿,哽聲道,“兒臣錯怪父皇了,兒臣現在知道父皇是對姑父好的。請父皇重重責打兒臣。”
景剴苦笑:“打你有用麼?打了你,朕就能救你姑父麼?”
“要怎樣才能救得了他?請父皇明示,兒臣一定盡力去辦。”
景剴站起來,走到窗前,一個背影孤獨而凝重:“若要堵住衆臣的攸攸之口,證明如玉的忠心,除非他領兵滅了紫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