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直接在禿鷹基地的操場上降落,禿鷹及所有的成員都站在操場上迎接兩人,而且在食堂擺了一桌由城裡餐館送來的豐盛晚餐給他們接風壓驚,要知道,掩護墊後的人是戰鬥中最冒險最英勇的戰士,而在僱傭軍中更是如此。禿鷹當場宣佈,方寶與華家榮成功的完成了任務,讓大家順利離開,酬金比其餘的參戰隊員多五萬,共三十萬人民幣,明天就會發放,現金或者存款由他們自己決定。
不過,在敬酒之前,方寶卻提了一個建議,要求大家先敬老狼,他是這場戰鬥的指揮者,也是唯一的犧牲者,這酒,當然該敬他的在天之靈。
這個建議沒有人拒絕,大家都沉肅的走出了食堂,到了操場上,站成一排。對着魯丁山寨的方向撒下了酒,老狼是喜歡喝酒的,希望他在天堂上能夠聞到酒香。
敬了老狼,大家回去繼續吃飯喝酒,不過氣氛就有些不對了,但華家榮卻喝了不少,沒過多久便回房間休息去了,餘下的人知道方寶走了幾天的山路很疲倦,並不勸他多飲酒,而是回房睡覺。孫亞偉把着肩告訴他,等明天他精神養足了,又發了錢,就帶他到城裡好好享受,說是經過這一次的戰鬥,更讓他懂得了及時行樂的多麼的重要。
……
方寶回到宿舍,孫亞偉和鐵猴子他們又到老街花天酒地去了,偌大的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他一人,去衝了一個冷水澡,回到牀上,可是一閉上眼,不知怎麼的就浮現出了老狼的影子,想起了他唱的那首充滿哀傷的《罌粟花之歌》。
高高的山坡上,
美麗的罌粟花,
阿媽在罌粟地上辛苦地劃,
劃出的每一滴罌粟漿,
都是全家生活的保障。
菸農的兒子無知的我,
鴉片用來做什麼?
我不曾聽過。
……
不知不覺的吟唱着。方寶的眼睛再一次有了淚光,一下子就從牀上坐起,穿上了外衣,踏上了鞋子,出了宿舍,向着三樓而去。禿鷹的房間在三樓走廊的最右側,和別的成員不同的是,禿鷹從來不去城裡吃喝嫖賭,所以此時是能夠找到他的。
到了禿鷹的房間外,見到門緊閉着,方寶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穿着藍色睡衣的禿鷹出現在了門前,不過他已經沒有再戴那副墨鏡,眼睛周圍的肉如蚯蚓一般,實在很是嚇人。
瞧到是方寶,禿鷹說了聲:“怎麼還不休息。”便示意他進屋。
方寶走了進去,卻見他的房間和老狼差不多,一間電器齊全的臥室,另外還有兩道門,分別是衛生間與小型廚房。
方寶坐在了沙發上。卻見對面的電視機開着,放的是雲南電視臺的地理類節目。
禿鷹坐在了方寶旁邊,先遞了一支菸給他,見他不要,就自己點上,然後道:“有什麼事嗎?”
此時他對方寶說話,明顯的沒有過去嚴厲了。
方寶立刻道:“老狼那份錢呢,你給不給他的家人?”
禿鷹點了點頭道:“哦,原來你是擔心這事,放心,這筆錢老狼是最應該得的,我明天就會送到他的村裡去分給大家。”
方寶一愣道:“分給大家,爲什麼不給老狼的家人?”
禿鷹一搖頭,臉色黯淡下來,道:“老狼的父母原來是北部一個山村的菸農,老狼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三個妹妹,他們那個村子良田很少,老狼家裡只有一畝地,全部拿來種罌粟也只能勉強度日,二十幾年前,政府開始搞禁種罌粟運動,老狼家的那個村子也在禁種之中,當見到政府軍的士兵把自己辛辛苦苦種的全家人賴以生活的罌粟連根拔起,他的父親一時間承受不了,就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聽到這裡,方寶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失聲道:“啊,《罌粟花之歌》,原來……原來……就是說的他自己。”
禿鷹“嗯”了一聲道:“這首歌是老狼後來有錢了請一個學音樂的大學生寫的。但他不是經常唱,原來你也聽過了。”
方寶使勁兒點頭,然後道:“他不是還有母親和一個弟弟三個妹妹嗎,這些人在什麼地方?”
剛硬的禿鷹居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老狼的父親死後,他的母親帶五個孩子,老狼當時已經十七歲,雖然可以幫忙了,可是一畝地種出來的糧食根本不夠全家人吃,大家只有上山挖野菜,但村子裡的人都要挖野菜,連野菜都沒有了,所有的人嚴重營養不良,而政府正在鬧政變,誰也不來管,村裡先是餓死了人,然後引發了瘟疫,老狼的家人除了他抵抗力最強,誰也沒有脫過這場災難。”
想不到老狼會有如此悲慘的身世,方寶的心顫抖了半天,才道:“所以老狼纔會把用命賺來的錢分給村裡的人,是不是?”
禿鷹又一點頭道:“不錯,老狼活下來之後。就出了村,一直在一個小毒梟手下做,漸漸的從馬仔升成了一個小頭目,不過這個小毒梟後來也在爭鬥中被滅了,五年前我成立了禿鷹部隊,他聽說了之後來投奔,而我手裡正缺少一個熟悉叢林的人,就收下了他,這些年來,禿鷹部隊的成員換了一批又一批,老狼都過來了。想不到……唉……”
說到這裡,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煙,顯然對於老狼的死,也是有着傷痛與遺憾的,這個禿鷹的內心,倒不如他外表那麼兇悍。
方寶是一個感情衝動型的男人,對於老狼的人格是極爲佩服,聽了他的故事,忍不住道:“老狼的村子裡還有多少人?”
禿鷹道:“上次那場瘟疫死了一半以上,不過這些年又生了一些,大約還有三四百人吧,這些年如果不是靠老狼資助村裡人,只怕還要餓死一部分。”
方寶立刻道:“那好,把我的那份錢拿二十萬給老狼的村裡人。”
禿鷹抽了一口煙,凝視着他道:“吳寶,這可是你第一次執行任務拿命換來的錢,你捨得拿一大半給這些你不認識的人嗎?”
方寶毫不猶豫的道:“我不是給他們,是給老狼,幫一個我佩服的人做一點兒他想做的事。”
禿鷹沒有勸阻,答應了一聲,道:“那剩下的十萬你要現金還是存摺,如果要存摺,緬甸這邊的銀行不可靠,我會親自到中國那邊辦理。”
方寶早就想好了,讓禿鷹拿了筆和紙來,寫了皇妃村的地址和母親的名字,道:“你到了中國境內,替我匯九萬元到這裡,其餘的一萬拿現金給我。”
禿鷹瞥了一眼那紙上的地址與名字,便點了點頭,揣在了懷裡。
方寶在直覺上是信服此人的,倒不怕他作僞,九萬元對於家裡來說,絕對是一筆鉅款了,而且家裡雖然也不富有,但溫飽是沒有問題的,比較起來。還是老狼那些村裡人更需要錢,從皇妃村到重慶的那段經歷,讓他深深的體會到了餓肚子無物可吃是什麼滋味兒,他甚至還記得自己在車上張大嘴喝風時的無助,錢不拿來用就只是一堆數字,關鍵是怎麼用。
到禿鷹這裡來,他還有一件事,當下就把老狼的死,以及自己對華家榮的懷疑說給禿鷹聽了。
……
禿鷹默默的聽完,又吸了一口煙,望着他道:“吳寶,現在老狼已經死了,沒有辦法確定是華家榮下的手,而且就算是他下的手,對於僱傭軍來說,這麼做的絕對不是他一個人,過去在組建禿鷹部隊的時候,我曾經想把這支部隊打造成真正有團結精神的軍隊,可是現在才知道,這很難做到,像老狼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
方寶瞧着禿鷹的可怖的眼睛道:“你呢,你是不是這樣的人,當初你寧肯被敵人折磨也不出賣僱主,是不是也是少數的人。”
禿鷹肅然道:“僱傭軍應該有僱傭軍的原則,我不會違背這樣的原則,方寶,下次你再執行任務,要注意華家榮,老狼不喜歡,我同樣不喜歡,但他戰鬥素質很強,現在禿鷹部隊的人手已經越來越緊,還是需要他的,你好好的幹,今後我提你當指揮官,收入會比別的人高。”
今天禿鷹的態度相當的好,方寶自然要多問些話,當下道:“禿鷹,你和果敢政府的彭家聲主席很好嗎?”
禿鷹道:“說不上太好,但我幫過他兩次,算是有些交情。”
方寶立刻道:“那他有沒有向你提過要去打黑骷髏。”
方寶的話讓禿鷹詫異起來,道:“你爲什麼會這樣問?”
於是,方寶便將自己被人陷害染上毒癮,然後到緬甸,聽人介紹到了紅色山寨,以及紅色山寨被黑骷髏的人所滅,他到果敢來通知彭家聲並要求參軍打黑骷髏,而彭家聲卻派人把他送到這裡來的經過說了一遍。
禿鷹聽完,這才點了點頭道:“不錯,彭主席的確有給我提過,說現在黑骷髏正在不停的擴張地盤,有可能會發展到果敢來,但他又不便主動派兵前去圍剿,想讓我帶些人去刺殺黑骷髏。”
方寶聞言一喜道:“好啊,那什麼時候去,我一定要參加。”
誰知禿鷹卻一搖頭道:“不,我到現在都沒有答應。”
方寶頓時道:“爲什麼,他錢給少了嗎?”
禿鷹又搖了搖頭道:“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實在不想接這個任務。”
方寶一下子明白了,道:“你是怕黑骷髏,不敢去,是不是?”
禿鷹居然不否認,“嗯”了一聲道:“在緬甸,包括政府和各種武裝勢力,沒有不忌憚黑骷髏和他的骷髏軍,別忘了,他的底子是93師,雖然那些老戰士幾乎都去世了,可是他們一些傳統的戰鬥作風卻保留下來,在緬甸除政府軍之外的各種武裝力量裡,黑骷髏手下的人數不是最多的,但絕對是戰鬥力最強的,最可怕的是,這些人非常的狠,誰要是惹了他們,追殺到天涯海角都要十倍奉還,我們就算是刺殺了黑骷髏,他的手下也會滅了禿鷹部隊所有的成員,這個險,我沒有辦法去冒。”
說到這裡,他又望着方寶道:“吳寶,現在禿鷹部隊的實力並不強,而且成員之間的配合也有很大的問題,去魯丁山寨刺殺達圖都沒有能成功,怎麼能去靠近手下更多更強,比達圖保護得更嚴密的黑骷髏,紅色山寨那些老人的事我也聽說過,的確很難得,但他們過去和黑骷髏的人就是死對頭,現在又想勸彭主席出兵除掉黑骷髏,纔會惹來這場橫禍,算了,你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好好休息幾天,我手裡還有一筆買賣,做好了比這次賺的錢還多,相比起華家榮,你比他更有潛質,也更值得信任,我要重點培養你。”
方寶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點了點頭,便起身出門而去,不過當他回到宿舍躺在牀上,卻仍然遲遲沒有閤眼,在默默地思索着自己下一步應該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