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傑是方寶親自提拔起來的。而且知道能奪回歸來城,華邦民主獨立軍會有今日,這個年輕的副司令居功至偉,對他是很敬重的,此刻見到他臉色不對,也不敢多問,答應了一聲,就啓動了汽車,向外駛去。
沒多久,出了歸來城,順着那條唯一的公路往孟登縣走,一路之上,田家傑話挺多,並且顯得很是興奮,他告訴方寶,在這一個月裡,郎山將軍派了尼達羅領了兩千善打叢林戰的克倫軍戰士暗中配合,剿滅毒梟的行動相當順利,尚勇已經被擊斃,手下大多數被消滅,而門沙則望風而逃。相信不敢再返回這一帶了,他正在率人繼續消滅參加進攻歸來城的其餘毒梟勢力,另外從這些毒梟手裡奪到了超過八千萬人民幣的資金,正準備購置一些大炮,增加黃土坡的防守。
方寶默默的聽着,一語不發,華邦民主獨立軍無疑正在慢慢的恢復元氣,與克倫軍的結盟,已經足夠保證他們在這一帶再無敵手,就算是政府軍要進攻,估計也會顧慮重重,可以這麼說,華邦民主獨立軍正在走入正軌,甚至會比過去更強大,而且由於洪三橋王猛子這樣的權臣倒下,新的將領都是範香蘭親自任命,她的威信以及對部下的掌控力比過去當骷髏軍司令時絕對大大提升,而他,也對得起這個女人了。
……
思想之間,車子已經到達了孟登縣,剛到大街,方寶讓田家傑停下,田家傑本來要等他,可是被他連連催促着回去了。
方寶帶着玉罕順着大街走到了縣汽車站外,到了大樓角落一個無人的地方,從懷裡掏出了一萬元給她道:“玉罕,這是一萬元。你拿着,先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玉罕知道他是怕範香蘭氣不過還要爲難自己,並不去接那錢,瞪着彎彎的眼睛望着方寶道:“阿寶哥,那你到什麼地方去?”
方寶毫不猶豫的道:“回中國,我早就想回去了。”
玉罕趕緊道:“那我想跟着你到中國去,好不好?”
方寶回去有恩怨要了結,豈會帶着這麼一個小姑娘,搖頭道:“不行,我還有很多事,你不方便跟着我。”說着,他又把一萬元拿給了玉罕,但想了一想,又從自己留的一萬元裡抽出了一疊,估計大約有四五千,一起給了她。
玉罕拿着錢,秀氣的臉上卻流露出了失望之色,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們寨子裡有一個和我要好的姐妹嫁到仰光一個有錢人家裡去了,一直叫我去玩兒,我去找她,應該可以的。”
聽說玉罕有地方投奔。方寶放下了心,讓她把錢放好,就帶着進入了車站,這裡沒有直達仰光的車,不過可以到達密鐵拉市,從那裡轉車去仰光。
去幫玉罕買了到密鐵拉的票,然後送她上了車,當汽車緩緩地駛動,玉罕拉開窗,探着頭,伸出手來不停地向他用力地揮動着。
方寶站在車下,也笑着朝她揮手直到消失才長長的一嘆放下手,他絕不後悔在範香蘭面前的選擇,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他嘆息的是,範香蘭對自己無疑是很真心,甚至是癡心的,而他也愛上了這個女人,可是,想不到在一日之間,兩人竟然落到了這樣的地步,人生真是像假和尚智空說的那樣無常,以範香蘭的性子,是不會主動來求他回去的,而他也絕不會再厚着臉皮回去,範園不是他的家,在歸來城太無聊,而如果和別的年輕女人接觸要處處小心。那實在太壓抑,他真的不想過那種生活了。
搖了搖頭,方寶就去買了到果敢的車票,如果他帶着身份證,直接就可以回中國去,但沒有身份證,那只有偷渡了,不過也就幾百元的事。
吃了飯上車,晚上十點的時候纔到達果敢的老街,一下車,方寶就直接到了背街,去找給自己打造飛刀的顧老闆,禿鷹部隊的人已經全部解散了,他在果敢最熟的就是此人,而顧家是當初的明軍後裔,在果敢上百年,對偷渡的門路不會不知道的。
當到了那個鐵匠鋪,找到了顧老闆,他一說明來意,顧老闆就立刻叫來了自己一個叫馮軍的徒弟,讓他帶着方寶到中國去,而且分文不要,說是禿鷹部隊過去照顧了他不少的生意。現在解散了,他覺得遺憾可惜,這種小事還收什麼錢。
知道中國邊境查得很嚴,方寶並沒有帶子母飛刀與手槍過去,而是拿着換了顧老闆一千八百元錢,連着他剩下的數了數,一共才七千三百元,而這點兒錢,自然談不上衣錦還鄉了,不過還好的是,路費是夠的。在來果敢的車上。他已經想好了,先回皇妃村一趟看母親與外婆,再到鄉里把身份證拿到手,然後到重慶找趙永康復仇。
至於與崔正直的恩怨,還沒有到生死相見的地步,要報復此人最好的辦法,也最解氣的辦法,就是混得個牛逼樣兒來,拽得二五八萬的回去在他面前顯擺,如果不與範香蘭分手,這無疑是能夠辦到的,而現在,他只有再花時間自我奮鬥了。
……
凌晨時分,馮軍就帶着方寶出發了,看來他經常自由的穿梭於兩國,對地形相當的熟悉,帶着方寶出了果敢城,到了一座大山,然後翻了上去,而兩個小時後到了另一邊的山腳,在叢林中鑽了一陣,順着一條小溪又走了半個小時,便到了一條狹窄的山道上,馮軍告訴他,已經繞過了邊防站,到了中國境內,順着這條山道走十公里便是三甸鄉,每天一早一晚有兩班汽車前往五十公里外的南傘縣城,而早班車是七點,他快些走,是能夠趕到的。
那馮軍向他告了辭,很快就轉身回去了,方寶便順着山路匆匆向前走着,當天色剛剛露出曙光時,他便到了一條三甸鄉,這裡雖然甚是偏僻,但還是有兩條街。而且有不少的新樓房,雖然天剛亮,集市裡已經有人在賣東西了。
山霧籠罩着這條街道,雲南山裡人說的俚語方寶也聽不怎麼明白,但是,站在街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雖然這裡和果敢只是一山之隔,甚至果敢過去就是中國的土地,而且風俗習慣和中國幾乎沒有區別,但不知怎麼的,方寶還是感覺到山這邊的空氣比山那邊要清新許多,聞起來真是心曠神怡,渾身通泰。
此刻,想到當初跟着白建剛從景洪到緬甸的情景,方寶忽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就好像只是一夜之間,但是,他有了變化,那個打哈欠流眼淚的癮君子已經不見了,那個連女人是什麼滋味兒都不知道的男孩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體越來越強健的男人,一個日了漂亮黃花大閨女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有了過去不具備的自信心,踏在這塊土地上,他的胸臆裡激盪的是萬千豪情,雖然懷裡只揣着七千三百元,可是,總有一天,他會有自己的事業,靠雙手打拼出來屬於自己的事業,那纔是他真正想要的。
在街道站了好一陣,抑制住回到中國的興奮,方寶繼續向前走,沒一會兒,見到街邊有一家米線攤,就去坐着要了一碗,雲南人愛吃米線,果敢的米線攤也不少,可是怎麼吃還是這邊的味道正宗啊。
一連吃了兩碗米線,向老闆問明的到縣城的車停在街尾,方寶便走了過去,果然見到了有輛半新舊的中巴車停着,車上已經坐了一半的人,當下上車坐下,四十分鐘之後,隨車向南傘縣城而去。
……
三天後的上午,成都火車站,一個穿着灰白色夾克,中等身材,星眸薄脣,五官清秀的年輕男子走出了站口,這自然就是方寶了。
火車站不遠處是長途汽車站,到米陽縣的高速公路已經通了,只需要兩個小時就能夠到達,但方寶並沒有回去,雖然這一次他並沒有衣錦還鄉,但是畢竟見過了大世面,而且實在不好兩手空空而回,便出去到了街上的商場,給婆婆買的是兩盒人蔘鹿茸液,母親是一件鄂爾多斯純羊毛衫,就連方澤遠也有禮物,是一套金利來西服,從小到大,方寶還真沒有看到他穿過西服,就連一百元一套的廉價貨都沒有,在這些禮物中,這套西服是最貴的,商場打折還要八百元,隨着年紀的增長,他對方澤遠的怨恨已經沒那麼大了,但是,每當一想到無論自己怎麼解釋方澤遠都不肯相信把他往死裡打的情景,他都不願承認此人是自己的父親,那實在太讓他傷心了。給家人買了禮物之後,他又給三個人買了禮物,分別是四舅樊洪舉,崔天佑和假和尚智空。
買了一個大皮箱,將一大堆禮品放進去,方寶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花五百元給自己買了一身藍色的西服與黑色的皮鞋,然後再去了理髮店把頭髮剪理成型,他雖然不能風風光光的回皇妃村,但總要光光生生的回去吧。此刻,他也想到了崔正直會記得當年崔百萬暴打的事,可是誰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他乾的,崔正直真要亂來,嘿嘿,現在的方寶可不是過去的方寶,那就老帳新帳一起算,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
下午三點,方寶坐上了到米陽縣的汽車,兩個小時剛過,便到了米陽縣的縣城,此刻還有到金窩鎮的車,方寶並沒有耽擱,直接上了車,傍晚的時候,就到了金窩鎮。
到了金窩鎮,離羊街鄉只有二十公里路,不過此時已經沒有車,方寶先進一個小飯館吃了飯,然後花三十元找了一輛摩的駛向了羊街鄉。
當到羊街鄉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不過鄉里主街還是燈火通明,不時可以見到正在趕工修建的工地,方寶很快看到,在街道的兩邊,竟然開着好幾家不知是舞廳還是小型夜總會的娛樂場所,此刻閃爍着霓虹燈,而且有喧囂的歌聲傳來。
在方寶的印象中,羊街鄉是沒有這麼熱鬧的,而且整個鄉只有兩條街,由於地理偏僻,沒什麼產業,街上的居民並不富裕,很多都到外地打工去了,這些娛樂場所開在這裡,選擇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對。
於是,方寶問了開摩托的司機,這才知道,羊街鄉的確有大變化了,而這個大變化是因爲一種常見的資源——煤。
金窩鎮之所以叫金窩鎮,就是因爲鎮裡煤炭資源豐富,可以能夠爲鎮裡帶來源源不斷的財政收入,在十里八鄉之中,唯獨只有羊街鄉的土地下面一直沒有發現有煤資源,但是,就在四年前,就是方寶出去後的那一年,羊街鄉傳出了一個特大的喜訊,在鄉里的東北方向五公里的地方勘測到了一個煤層,而且數量非常的多,遠遠超出了金窩鎮其它的鄉,羊街鄉的領導在當年就抓住了難得的機遇,雷厲風行的辦起了煤礦廠,除了一個公營的外,還招商引資建立了幾個私人的小煤礦,這些年來一直在向外輸送優質的煤炭。
在這樣的形勢下,鄉財政充足了,來購買煤炭的老闆多了,下礦的工人多了,爲了豐富人民羣衆業餘的文化生活,也爲了提供鄉領導與外地客商交流洽談的平臺,各種娛樂行業當然就應運而生,而且越來越繁榮,到現在已經成了附近幾個鄉晚上最熱鬧的地方了,羊街鄉的領導也打出了五年大變樣的口號,等在建的一些大樓修建起來,再拆遷重建別的舊房,那絕對和過去陳舊的樣子相比有天壤之別。
聽着摩的司機的話,方寶是充滿欣喜的,畢竟自己的家鄉有了變化,繁華熱鬧起來了誰都會高興啊。
不過,由於心急着回去,方寶沒有在羊街鄉多呆,而是去商店買了兩把手電筒,然後讓摩的司機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回皇妃村的那條山道上,付了錢之後,就提着皮箱直接向着山上爬去。
……
快到春節了,也是一年之中天氣最寒冷時期,在皇妃村的後山,無疑仍然是白雪皚皚的一片,在山道里打着手電筒爬行了五個小時之後,便到了那所專供趕夜路的山裡人歇腳的大木屋,裡面有三個人在烤火取暖,不過並不是他們村的。
方寶進去休息了三個小時,在篝火邊打了一個盹,在黎明時分就又啓程了,此時,山霧瀰漫而起,崎嶇的山道變得更溼滑,稍不小心,就有可以摔下山崖。
方寶一邊走一邊在感慨着,其實從羊街鄉到皇妃村的直線距離不過四十公里,到山裡面其餘的兩個村子白羊村、下馬村就更近,要是能夠修一條公路可以開車直達那該有多好啊,不過這四十公里路隔着大小十幾座山,真要修一條公路來,就意味着要打十幾個隧道,那成本就投得高了,政府是不會爲這三個村莊的數百戶人家投入鉅額資金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些村民遷移,但要離開山清水秀,祖祖輩輩都在那裡生活的地方,大多數人還是捨不得的,就是方寶自己,雖然經歷了城市的繁華,可是當踏上這山道,還沒有到家,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而這種親切感,讓他已經忘記了路途的艱辛,不停地向前走着。
翻山越嶺,匆匆而行,到了傍晚,一輪冬日還沒有西墜,方寶已經到了皇妃村的村頭,當看到那塊聳立着的,代表着皇妃村人榮譽的貴妃牌坊,方寶忽然涌起了很複雜的滋味兒,回到家鄉,回到他生長的地方,看着這些他熟悉的一草一木,他的心裡當然是親切而興奮的,可是,當想起他離開這裡時發下的再回來時一定要擁有百萬身家宏願,他是沒有做到的,甚至覺得是沒臉的,理想與現實真是不由人控制啊。
但很快,方寶把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緒調整了過來,畢竟他離開村子細算起來不過四年多,今年才二十三歲出頭,像他這麼大的鄉下孩子,赤手空拳打拼出一百萬的人相信沒多少,更何況的是,他有着值得炫耀的資本,除了那位崔貴妃之外,皇妃村裡可沒出過什麼副司令,他好歹也帶過數千人的軍隊,那是比別人強得多了。
還沒有進村,就見到有一羣女人端着大碗在村頭的大榕樹下蹲着吃飯,這些女人最年輕的也有四十來歲,老的已經滿臉皺紋了,方寶認得,她們全是村裡的留守婦女,男人多數都到城裡打工去了,陰陽失衡,就變成了一羣最愛亂嚼舌頭的八婆。
這羣人幾乎都是崔姓的女人,過去對方寶指指點點戳背脊的就是這些人,方寶對她們是很討厭的,並不想理會,故意裝着沒看見,繼續往村子裡走去。
然而,瞧到了頭髮光溜,西裝革履,提着大皮箱,比過去成熟多了的方寶,那些女人頓時都不再吃飯了,而是好奇地望着他交頭接耳,終於有一個女人尖聲尖氣的叫了起來:“喲,那不是寶娃子嗎,怎麼,從城裡發了財回來,就不認識嬸了。”
方寶聽出了這話這女人的聲音,這個人叫做田秀芬,是崔貴生從下馬村娶來的老婆,家裡在村裡開了一家小雜貨店,方寶是經常去買東西的,平常這田秀芬對他倒也沒什麼厭惡之色,他自然不好再裝了,只得停下了腳步,側着身子望着她道:“田嬸,你好。”
一個五十來歲,身體微胖,手裡捧着碗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正是那田秀芬,她仔細地打量了方寶幾眼,這才笑着道:“寶娃子,出去都快五年了吧,現在才肯回來,是發了財,在大城市裡呆慣了,不想回冷冷清清的山裡頭了吧。”
方寶微微笑着道:“我哪裡發什麼財了,只是想回來看看,其實我們村子比大城市風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