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方寶面前唯一站着的就是那乾瘦青年了。瞧着同伴們一個個倒在地上,他頓時慌亂起來,向後退着,卻指着方寶道:“小子,別以爲能打你就厲害,告訴你,我們是七哥的人,他手裡面有槍的兄弟都有幾百個,你要是有種,就等着。”
方寶哪裡會和這些小毛賊較真,小小的教訓他們一頓就算了,但“七哥”這兩個字傳入耳中,頓時想起,當年自己被趙永康派人捉到那個倉庫時,聽那些人的對話,重慶黑道上混得最好的似乎有兩個人,一個就是經常幫趙永康的“判官”,而另一個就叫做“七哥”,而且兩人爲搶地盤是對立的。
就在這一瞬間,方寶的大腦裡忽然蹦出了一個過去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趙永康做那些壞事。除了有白道的人包庇之外,更重要的是有黑道的人支撐,那個“判官”就專門派了一個臉上長着黑斑的男子跟着趙永康,給自己打針,就是“判官”的人乾的,當年之仇,“判官”無疑也要算上一份,而且就算找到趙永康頭上,也繞不開此人,而那樣的黑道老大,絕對是不簡單的,他單槍匹馬無法對付,倒不如進入這“七哥”的團伙,利用他的勢力去打擊“判官”,去一步一步的實現自己的目標。
一念至此,他的態度就和藹可親了,道:“哦,你們是七哥的人,我倒是聽說過他的大名,而且很是仰慕,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當下我出手重了些,各位兄弟多多原諒。”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走了過去。拉起了倒在地上的那四人,甚至把兵器都各自遞到了他們的手上。
想不到自己一報出“七哥”的名頭對方就軟了,乾瘦青年的神情立刻從驚慌變成了得意,但也不敢找方寶作對,便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你知道七哥的厲害就行了,過去的事情我們也不和你計較,你走吧。”
誰知方寶卻沒有舉步,而是搖了搖頭,然後朝着幾人拱了拱手道:“幾位兄弟,我有事情想求你們。”
那乾瘦青年道:“什麼事?”
方寶知道這些人是最底層的小人物,當然不會說想馬上見“七哥”,而是笑呵呵道:“我才從鄉下來重慶,但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想跟着大家混錢吃,不知道可不可以?”
想不到方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五名青年面面相覷了一陣,那乾瘦青年第一個面露喜色,連連點頭道:“可以,當然可以。兄弟,你身手不錯,是個人才啊,我們就是因爲沒你這樣能打的,才被黑胖那一夥人趕到街上來了,火車站和汽車站的生意都被他們佔着,我帶你去見老大,他準能收下你,今後你就跟着我們幹,算你一份,我們就叫做菜園壩六虎了。”
這五隻虎弱得讓人暗笑,但方寶只想接近“七哥”,利用他的勢力對付“判官”以及趙永康,當下點了點頭道:“好,你們的老大在什麼地方?”
乾瘦青年應該是五人中的發言人,臉皮倒是厚,立刻過來把着他的肩道:“跟着我們走就是,對了,兄弟,我們是不打不相識,你叫什麼名字?”
這和緬甸不一樣,要和這些人接觸,出去遇到警察經常要出示身份證,自然沒有必要隱瞞,當下方寶便道:“方寶。”
乾瘦青年點頭道:“方寶,這名字挺土的,不過好記,我叫孫百祥,別人都叫我‘自摸’。”
說到這裡。他對着另外四人道:“方寶要成我們的兄弟了,你們都說說自己。”
瘦高白淨的眼鏡青年立刻道:“我叫袁家國,別人都叫我‘獵刀’。”
想到這袁家國剛纔舞動着匕首不敢上的情景,方寶又是一陣暗笑,但向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接下來,是另外三個拿着鐵棒的青年自我介紹,一人身高差不多一米八,看起來五大三粗,頗是孔武有力,而且名字就叫做孔武,綽號叫做孔老大。另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雖然略矮一些,但也有一米七八左右,名字叫孔文,與孔武是親兄弟,小他兩歲,綽號叫做孔老二。
而最後一人,則染着紫髮長發,戴着耳釘,面目白皙,甚是秀氣,有些像女人。名字叫做謝子華,由於長像妹氣,大家都叫他“假妹仔”。
……
說着話,回到了剛纔遇到方寶的街道上,大家收拾了地攤上的東西,就順着街道向東走,然後進了一片舊樓區,左拐右拐之後,到了一條小街上。
這條小街雖然有些破舊了,不過重慶的居住密集,這裡無疑是居民們娛樂休閒聚集之處。此刻雖然是晚上,但卻好生的熱鬧,除了一些經常服裝鞋子或食品的小店,最多的卻是小吃攤,美容美髮店,麻將館,人聲鼎沸,充滿了生氣。
五人帶着方寶走到了一家麻將館,“自摸”孫百祥在外面喊了一聲:“老大,出來,有事找。”
他喊了之後,過了一陣才見到麻將館裡走出一個叼着煙,穿着西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來,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的道:“媽的,自摸,你小子真是黴到頭,剛一叫,老子就放了個槓上炮,贏的錢都輸了。”
方寶一看這人,頓時又笑了,因爲這個老大他也認識,正是那個故意遺失了皮箱的大老闆模樣的人。
那中年男子顯然對方寶還有記憶力,看到他愣了愣,孫百祥立刻就過去湊在他的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
聽着孫百祥的話,中年男子漸漸地露出了喜色,上下打量了方寶一眼,道:“你叫方寶吧,行啊,居然能和自摸他們五個人打成平手,要跟着我混飯吃,沒有問題,走,吃火鍋喝酒,大家認識認識。”
方寶一聽。就知道孫百祥沒好意思把他們被自己打倒的事說出口,呵呵一笑,就伸出了手。
然而,中年男子並沒有和他握手,而是一張臂就極親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般摟住了方寶,帶着他走進了街道右側的一家裝修還不錯,叫做“滴滴味”的火鍋館。
……
吃着麻辣燙,吃着夜啤酒,方寶很快就和這些人熟了,知道這中年男子叫做劉啓強,也就是五人的老大,在這一帶算是小有名氣,過去曾經在七哥手下最得力的干將,有“鐵錘”之稱的馬老三手下混過,在這一帶,當然就有名片了,然後收了孫百祥等小弟,而在五人中,“自摸”孫百祥與“假妹仔”謝子華都是鄉下人,沒落腳的地方浪跡街頭被劉啓強碰見收留的,而“獵刀”袁家國與孔老大孔老二兄弟則是附近的居民,看着跟着劉啓強能夠在這一帶威風,然後可以混飯混酒喝,就跟着他了。
三個小時之後,已經是凌晨一點,七個人才醉矄矄的出了火鍋館,孔家兄弟和袁家國回家去了,而方寶就跟着劉啓強,孫百祥,謝子華三人順着小街往前走了差不多兩百米,進了一幢不知有多久年頭,外牆都斑駁了的舊樓。
樓裡的路燈壞了沒人修,漆黑的一片,用打火機照着上了三樓,劉啓強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並按開了門內的燈,方寶走進去一瞧,卻見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老式房屋,客廳裡有沙發與彩電,不過屋子一片凌亂,顯然住在裡面人沒有隨時保持清潔的習慣。
在火鍋館裡,看得出來劉啓強是很好酒的,不過他的酒量似乎並不怎麼好,走路已經歪歪斜斜了,只說了一聲:“自摸,你把方寶安排好,我睡了。”就進了其中的一間屋子,臉腳自然是不會洗了。
孫百祥和謝子華拉着方寶進了另一間屋,卻見甚是狹窄,但就像是他在學校食堂的宿舍一樣,安着兩張高低的鐵牀,下面都有牀鋪,不用說是孫百祥和謝子華的牀,而兩人上面都空着,還可以住人。
對於這些小混混來說,最服的當然是能打的人,孫百祥對方寶相當的親熱巴結,去劉啓強的房間找到被褥在自己的上鋪給他鋪好了牀,就讓他去睡覺。
……
到了第二天,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睡到午後才醒,穿好衣服到了客廳之後,沒人弄飯,孫百祥去打了一個電話,沒一會兒,就有人送快餐上來了。
吃完飯,劉啓強再次打量着方寶,然後對孫百祥道:“自摸,從今天起,方寶就算是我們的人了,你把我的規矩說一遍,讓他記住。”
孫百祥點了點頭,便對方寶道:“我們老大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他的規矩是不許人破壞的,你好好聽着。”
聽着方寶“嗯”了一聲,他便道:“第一條,聽老大的話,賺的錢不許私吞。第二條,做兄弟要講義氣,不許做出賣兄弟的事。第三條,別他媽的認爲自己是混混就拽,要親善左鄰右舍,不許在本街偷雞摸狗,看見老人過馬路要攙扶過去,看見小孩子摔倒要扶起來,要做有素質的混混。”
開始的兩條,方寶聽着還沒有什麼,但聽到最後一條,頓時笑了起來,不過覺得這條規矩訂得倒還挺人性化。
孫百祥望着方寶道:“還有一條最重要的,兄弟泡妞要是被打了,必須爲兄弟出頭找回面子。”
謝子華一聽,就湊在方寶耳邊道:“別聽自摸的,這一條是他亂說,他做人的原則是,爲兄弟兩肋插刀,爲美女插兄弟兩刀。爲他泡妞,我們已經幫他打了不少架了。”
孫百祥頓時瞪大了眼睛,道:“假妹仔,你敢說我的壞話,小心我把你雞姦了。”
謝子華頓時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道:“好啊,你來,老子把你的小雞雞扯下來塞到你的B嘴裡去。”
瞧着手下打鬧,孫百祥呵呵的笑着,對方寶道:“對了,方寶,我們這裡的人都有綽號,你有沒有,聽說你挺能打,要不要我給你取個威風的。”
方寶聞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而且從羣豺中浴血救過自己,結果在山洞裡犧牲了的野狗癩皮,他決定紀念這位忠誠的好朋友,便道:“我有綽號,叫做癩皮。”
劉啓強聽了,搖頭喃喃道:“癩皮,癩皮,好像不怎麼威風啊。”
方寶微微一笑道:“是不怎麼威風,不過我會讓很多人都知道。”
他的話充滿自信,實在和孫百祥他們不一樣,劉啓強立刻拍起他的肩膀道:“好,好,我喜歡有信心的年輕人,你今後就叫癩皮,是菜園壩六虎之一了,反正自摸他們的綽號也不好聽。”
……
就這樣,方寶和這羣小混混生活在了一起,並且更進一步的瞭解了這些人。
劉啓強原來是一個老牌國營企業的工人,十年前下崗,一直沒有找到固定的工作,老婆受不了苦,就帶着孩子嫁給了另外的男人,他一氣之下就動起了歪腦筋,去偷了一身交警服攔車罰駕駛員的錢,結果沒多久就被發現抓捕判了一年半的刑,不過在獄中認識了七哥的得力手下“鐵錘”,出來後跟了他一段時間,但後來“鐵錘”見他沒什麼本領,就沒用他了,他便到家裡,打着“鐵錘”的名頭收了一幫小弟,在菜園壩一帶混飯吃,不過由於沒什麼領導才能,小弟們就越來越少,只有孫百祥他們五個了,而且好的地方都被別人佔去了,他們活動賺錢的範圍也愈發小了,偶爾招搖撞騙成功的機率也不大,平常只能勉強過生活。在五名小弟之中,孫百祥是最滑頭的一個,他這個“自摸”的綽號倒不是從麻壇中得來的,而是人長得對不起觀衆,又沒有什麼錢,只有經常通過毛片與五指姑娘交往,故有此名。而假妹仔謝子華和方寶一樣,也是從偏遠的山區出來的,開始在城裡學美容美髮,誰知當了三個月的學徒,因爲長相秀氣,就被老闆逼迫着去當了一段時間的“少爺”,也就是俗稱的“鴨子”,忍受不了那些老女人對人格的踐踏與身體的蹂躪,就跑出來了,結果遇到了劉啓強收留了他,這人的語言不多,但性格還是有的。至於“獵刀”袁家國,家裡麪條件其實不錯,父母都是公務員,不過他超愛上網打遊戲,耽擱了學業,連普通的大學都沒有考上,被父母狠罵了之後,乾脆破罐子破摔,和孫百祥他們混在了一起,雖然常常揹着一把獵刀式的匕首,但膽子不大,到現在都還沒有真正的捅過一個人。而孔家兄弟則是單親家庭,父親在他們小時候就和母親離異了,並且離開了這個城市從此下落不明,靠着母親幫飯館和外公外婆微薄的退休工資把他們拉扯大,孔老大在學校就好勇鬥狠,結果把弟弟也影響到了,一起跟着劉啓強,除了是因爲離家近之外,也是他頂着“鐵錘”的名頭,希望有一天能夠去跟着真正有前途的老大混。
跟着這些人熟了,方寶也在看他們有什麼生財之道,一個月之後,他就明白了,除了擺地攤和偶爾去詐騙那些才從農村出來沒有見識又貪財的鄉下人之外,他們還有一條生存之路,那就是賒賬,平常的快餐以及吃火鍋聚餐的錢都是欠的,不過劉啓強對老街坊手下留情,沒有去欠他們的錢,而是針對一些外地人開的館子,這些人要是不賒帳,塗屎澆糞,剪電斷水之類的各種小麻煩就會無窮無盡,還好的是這個居民聚集區甚是熱鬧,各個飯館的生意都算是不錯,而他們欠的錢也不多,老闆們一個月損失幾百元也就算了。
方寶問過了孫百祥,這才知道,常常聽說的什麼黑社會收保護費在一般的商鋪是行不通的,不僅民憤大充滿了風險,這種費用只能在那些大型的娛樂場所去收取,不過這些娛樂場所幾乎都有黑白兩道的大哥罩着,像他們這種小混混,哪裡攏得了邊,只需要裡面的保安一瞪眼,就要駭得乖乖的閃開了。
不過,在近段時間裡,方寶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對一夥人的埋怨,這夥人領頭的叫做黃躍,由於長得又黑有胖,因此綽號叫“黑胖”,手裡下有三十來個兄弟,而且個個年輕力壯,現在把菜園壩的火車站與汽車站都佔了,誰要想進去賣東西,都需要給他們交“管理費”,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倒賣火車票,那可是一筆油水很足的大業務,現在全由黃躍的人把持着,誰也插不進去手。
……
方寶要接近“七哥”,然後利用他的勢力去打擊“判官”,當然不會默默無聞的跟着這麼一個沒用的老大,一個月後,在他打聽好所有的一切之後,這天早上一起牀,就徑直推開了劉啓強的房門,坐在他的牀邊笑嘻嘻地道:“老大,我想跟你商量一個事。”
劉啓強打了大半夜的麻將才回來,一般是中午才起牀的,聽着他的聲音,連眼睛都不睜,朦朦朧朧的道:“什麼事,等我睡醒了再說吧。”
方寶和劉啓強熟了,知道此人雖然沒用,只是仗着“鐵錘”的名頭收些小弟維持生活,但還是一個隨和的可愛型老大,便一把掀開他的被子道:“我有個發財的路子,關係到我們菜園壩六虎的未來,你聽不聽?”
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外面下着小雨,天氣還是很冷的,被子一掀,劉啓強就捲起了身子,然後一下子就從牀上坐了起來,把被子重新拉着蓋上,然後揮了揮手,打着呵欠道:“快點兒說,說完了就出去,我真是困得厲害了,媽的,昨晚手氣不好,輸了一千,今天養足了精神,一定要撈回來。”
面對着這個胸無大志,只知道在麻壇裡廝混的老大,方寶心中暗笑,便道:“我在想,你是不是去找黑胖談談,把汽車站和火車站的業務分給我們一些,我們現在混得太差了,應該努力進取,發展自己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