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恢弘的盛都城門牆,穿戴威嚴的盔甲士兵徘徊穿梭於下,例行每日的城門檢閱。
我轉了個身子,望了望四周,難不成這裡便是一百多年的北燕盛都城。
驀地,一匹香車寶馬衝我飛奔過來,我靈敏閃開。真是豈有此理,有錢就可以任性啊,這要撞死了我,我會託夢給婆婆訛你一大筆銀子,不訛得你傾家蕩產誓不爲妖。
我歪歪斜斜站起來,對着街邊賣芹菜的大娘詢問那任性的寶馬香車裡坐的是哪位土豪。誰知大娘卻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自顧自吆喝着:芹菜芹菜,剛出土的芹菜,減肥聖品芹菜啊芹菜……
我湊到大娘的耳朵邊使勁喊她,大娘依然不理我,自顧吆喝着芹菜。難不成這大娘是個聾子?我將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娘眼皮眨也不眨。難道大娘還是個明眼瞎子?正當我驚歎這又聾又瞎的大娘好堅強,居然一個人跑出來賣芹菜時,一個扎着小辮子的小姑娘跑了過來,她跑到我身邊沒停下,一直穿過我的身體直奔大娘的懷中。
大娘慈愛地摸摸小辮子,溫和道:“又跑去哪玩了,看你這一身泥。”
原來,原來大家看不到我。不但看不到我,甚至可以隨意穿過我的身體。難道在這畫中,我竟是個透明人?
也難怪,這段歷史中本就沒有我,我不過是混進畫境中的一個看客。覺悟過來後,我的心就亮堂了,若我並非透明人而是以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混進來,那麼這將會演變成一場穿越劇。穿越喜劇穿越鬧劇還是穿越悲劇就不得而知了。
四周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唯一清晰的,便是不遠處的一角斷更殘壁。我順着清晰的景物快步走過去。
殘桓斷壁下,一排乞丐垂頭窩在地上,等着來往路過的心善之人施捨些銅子乾糧。乞丐面前各自擺着一個破碗,似乎在暗自較量誰的碗更破。
乞丐堆中有一個年齡稍小的,蓬頭垢面,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繁華街頭。
一隻冒着熱氣的饅頭遞在小乞丐面前。
“給你吃。”
小乞丐眨眨大眼睛,接過麥香撲鼻的饅頭,狼吞虎嚥。
一排乞丐齊刷刷乾瞪眼咽吐沫。
“願意跟我走麼?不再挨餓受凍受欺辱,再也不用做乞丐。”兩鬢略白的道士蹲下來對小乞丐說。
“願意。”小乞丐想都沒想。
清瘦道士領着髒兮兮的小乞丐走出盛都城門。
“你叫什麼名字?”道士問。
“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小乞丐回答。
七月,葵傾赤,玉簪搔頭,紫薇浸月,木槿朝榮。天邊是望不盡的緋色嫣紅。道士開口:“從今以後,你喚作槿兒,木槿兒。”
——
“槿兒小姐,槿兒小姐,你不要動,當心摔了,奴婢這就請護衛來。”綠衣丫鬟見自家小姐爬上牆頭,擺着扭曲的造型欲取下剛踢飛的毽子,忙急聲勸阻。
“沁兒,不用了,不用了,我這就拿到了。”木槿兒站在牆頭踮着腳,把胳膊伸到極限終於觸碰到掛在樹枝上的火紅毽子。
突然身子一歪,啊的一聲筆直墜下去。
沒有想象中分筋錯骨的疼痛,木槿兒睜開眼睛,她正被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接在懷裡。
木槿兒調皮地吐吐舌頭,“煜哥哥,你來拉。槿兒一直掛念着你呢。”
俊美青年溫柔一笑,將懷中的小丫頭輕輕放下,望着她手中的毽子,“不久就要舉行及笄之禮了,現在還這麼頑皮。”
木槿兒纏上他的胳膊,糯軟着聲音撒嬌道:“及笄又怎樣,反正槿兒還小。”
青年颳了刮她秀氣的鼻頭,牽着她的手走進廳堂。
八年前,木槿兒還是北燕國盛都城窩在牆角邊的小乞丐,當年隨着那位施捨饅頭的道士千里奔波到樑國,道士將她託付於靜養在遠郊布穀別院的安妃娘娘。
從別院裡小丫鬟們的口中得知,這安妃娘娘本是樑國國君最寵溺的妃子,只因牽扯到樑國後宮一件小皇子投毒案,而被皇帝發配到遠郊布穀山腳下靜思。這一靜就是十年。
安妃娘娘性情溫婉和順,只育一位三皇子朱煜,因膝下無女,便把木槿兒當做親生女兒教養。
如此這般,小乞丐算是走了狗屎運。
養在深宮的三皇子朱煜閒來時便趕到布穀別院與孃親小聚,木槿兒生得漂亮又聰慧敏捷深得別院男女老少的喜愛,包括三皇子朱煜。
三皇子每次來布穀別院都會帶一堆御膳房的精緻糕點。木槿兒皆吃得一臉面渣。三皇子的絲帕總不厭其煩於木槿兒脣邊拭過溫柔的弧度。
歲月更迭,春去秋來,布穀別院檐角上落雪消融,垂柳剛染綠枝頭,桃花便灼人眼球,轉眼又霜葉遍紅……眼前的景物飛速變迭着……我驚歎,這畫境裡竟然可以快進。果真是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很符合我這急性子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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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急速轉換的歲月裡,三皇子朱煜同木槿兒之間的情愫如這漫山的紅葉般悄悄蔓延滋生。
淺秋,浮雲高曠。
布穀山腳下,碧潭湖上,一葉小舟蕩於碧水之間。木槿兒枕着雙臂悠閒躺在小船上,半眯着清眸盯着搖槳的俊美青年,“煜哥哥,你還像小時候一樣怕水麼?”
朱煜淺笑,皓白牙齒微露,“是的,槿兒小水母。”
木槿兒水性極好,平日裡常常偷溜出別院跑到附近的湖水撈魚,雖然木槿兒游泳的姿勢不雅,可速度極快。蝦米魚兒甚至小水鴨……只要她想逮,一逮一把,從未失過手。丫鬟們望塵不及的同時給她起了個水母的尊號。
木槿兒也很是享受這一頗具想象力的尊稱。
倏然,躺在船上的木槿兒嘴角勾笑,猛地翻身而起,一把奪過朱煜手中的木漿瘋狂搖晃。小小木船頓時地搖天晃起來。朱煜釀蹌跌倒在竹板上,嚇得臉色發白口中不停討饒:“槿兒,快停下,我從小暈水你又不是不知。若不是你哭哭啼啼非要我來陪你湖中泛舟,打死我都不會上船的,快停下停下……”
木槿兒清鈴般的笑聲迴盪在晴天碧水間,“就是知道你怕才駛出最大勁頭搖晃的。你這個膽小皇子簡直太丟樑國的臉了。”言罷做個鬼臉更加賣力地搖晃起來……
湖岸邊的一衆奴才們見了,齊刷刷出了一身冷汗。這三皇子若不小心落水出一點差池都不夠他們腦袋搬家的,於是齊刷刷地跪地哀號求槿兒小姐手下留情,饒了他們一家老小。
不料木槿兒見大家怕得要命,玩心大發,變換着各種姿勢瘋狂地搖晃船槳……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把小木船給搖晃翻了。
一雙男女成功落水。
木槿兒駛出吃奶的勁頭纔將氣息奄奄的三皇子拖到岸上。一衆旱鴨子奴才連滾帶爬跪倒一片,木槿兒甩甩髮絲上的水漬,蹲下身子對三皇子實施一系列粗暴的摁壓錘打後,三皇子終於緩緩掀開眼簾。
衆人都以爲這次皇子定會發怒,槿兒小姐做得當真過分了些。不料站起身的三皇子接過貼身奴才手中的金絲錦袍,直接披在一直滴淌水珠的槿兒身上。
“貪玩就罷了,若着涼了可好。”
木槿兒被這一聲寬容大度又溫柔的聲音惹得心肝一顫,眼淚嘩嘩。可這木槿兒的思維確實和一般深閨小姐不一樣,這點,我比較欣賞。或許是因爲有過行乞的特殊經歷,行爲做事也是粗野隨性了些。再將眼淚擦乾之後,對着三皇子又一頓拳打腳踢,“知不知道我剛纔擔心死了,以爲你死翹翹了。”
衆奴才匍匐一地,眼皮擡都不敢擡。
三皇子笑着閃躲,“槿兒教訓的是,下次我再也不敢暈過去了。”
槿兒邊追打邊詢問,“那你剛纔真暈還是假暈?”
“你猜?”
“我打……”
沒想到少女時的木槿兒這般直爽頑劣女中豪傑,同後來清冷淡然好似古墓派傳人的風姿氣質,完全是天壤之別。
話說這三皇子的口味也頗顯重了些。
口味重的三皇子是如此寵溺木槿兒,如火如荼的濃烈感情照這樣發展下去,木槿兒應該成爲樑國三皇子朱煜的王妃,怎會變成燕國的皇后?我在透明中唏噓了一把,並帶着害死貓頭鷹的好奇心,跟着隨之而來的畫面觀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