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
別說若有歹人來做壞事,必定會在雪地上留下痕跡。就是府邸周圍潛藏的暗衛也不會讓外人靠近的。
薛姨娘好好地在屋裡睡覺,怎麼一大早起來就中了毒?
秦韶華站了起來,抓過狐裘披在身上,對齊王說:“我現在過去看看,有我在,她中了什麼毒都不會有性命危險。你在屋裡好好養着,不必過去,更不要着急。”
齊王這半晌聽稟報,一直沒說話,此時握了握秦韶華的手說,“那邊有毒素,你自己也小心。”
秦韶華一笑:“我是幹什麼的?專門玩毒的啊。你就放心吧。”
她領着白城子再次踏入偏院。
偏院的下人們正在慌亂之中,齊王這邊派過去的人還好,因爲平日有規矩,就算慌亂着急也有個尺度,該做什麼事也都沒耽誤。
薛姨娘身邊的僕婢們就非常凌亂,說話做事慌慌張張,不是這個撞了那個,就是那個罵了這個。
秦韶華進院子的時候,薛姨娘的貼身丫鬟端着一碗羹湯被跑過的小丫鬟撞灑了,燙了她的手,她正站在廊下揪着小丫鬟的耳朵低聲喝罵。
秦韶華微微皺眉。
同行的齊王侍從立刻走到那個丫鬟跟前,板着臉問:“做什麼?我剛離開一會,你們就亂了套。這樣還怎麼伺候姨娘?是不是不想服侍了?不想服侍就早點說,我送你們去好地方養老。”
侍從們在齊王跟前畢恭畢敬,對秦韶華也是禮遇有加,但他們身爲齊王近侍,在別人跟前可是非常有威嚴的。
這麼一板臉,把那丫鬟嚇得不輕。
連忙行禮告饒:“都是奴婢爲姨娘擔心,一時失了分寸,奴婢不是有意的,放過奴婢這次吧!”
侍從把她喝退,轉過身來又規矩了所有下人,這才恭敬地請秦韶華進屋。
秦韶華一進屋就對上了薛姨娘含恨的眼睛。
她時而昏迷時而甦醒,現在正好醒着呢。
“一定是你,對不對?”薛姨娘眼睛裡的仇恨幾乎要衝破眼眶,變成實質的刀劍砍向秦韶華。
秦韶華沒有理會,走近她,細細查看她的臉色。
薛姨娘呸了一口:“你盯着我看做什麼?你這個狠毒的賤人……你爲什麼不放過我,爲什麼要玷污我的名聲,爲什麼還要給我下毒?我到底哪裡擋了你的路,你要害死我,你竟然要害死我……”
她捧着青灰色的臉,哭了起來。
秦韶華看過了她的面色,並沒有做進一步檢查,回頭詢問白城子,“是瓊花之毒麼?”
白城子點頭:“正是。”
心裡也暗暗佩服。果然聖主是毒宗的宗主,在毒術一道上天分極高。他剛纔經過仔細檢查,望聞問切之後才能確定是什麼毒,聖主卻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秦韶華不理會薛姨娘的哭罵,只當那是背景音樂了。
細細思慮道:“瓊花之毒,乃是幾種毒草混合配製而成,雖然配置過程比較複雜,但原料不難找,毒性也並不是很強。正如你所說,想要解毒很容易,只是缺新鮮草藥。”
野草入藥,或者用葉,或者用花,或者用根莖,但大多都是晾曬乾了之後再炮製的,或者搗碎成粉末,或者切割成塊,纔是我們日常所見的中草藥。
直接用新鮮草木入藥的非常少。
但是這瓊花之毒,因爲配置的時候就是以“新鮮”爲第一要素,所以成毒之後,若是想解毒,也必須要求做解藥的草木是新鮮採摘下來的。
新鮮程度必須在一天之內,過了夜就會失去療效。
可這鳳凰城地處北方,到處冰天雪地天寒地凍,去哪裡找新鮮採摘不過一天的草藥去?
就算是快馬去南方採都來不及。
別說是馬,就是現在有飛機運輸都來不及。
白城子也是搖頭嘆氣,“現在是冬天,能生長新鮮草藥的地方必須是楚國南部,和晉國接壤的那幾個州郡。從這裡過去千里迢迢的,用最快的速度往返也要兩個多月。”
可是這瓊花之毒,一個月內若是解不開,人就會消耗至死。
秦韶華立刻問侍從:“若是用你們通信的加急通道,快馬加鞭去南方州郡,最快多久能到?”
侍從仔細算了算,“就算是日夜兼程,人不下馬,隨時在驛館更換新鮮的馬匹和騎手,這一路下來,最短也要二十天。”
二十天足夠了!
秦韶華說:“那就用最輕便的馬車,把薛姨娘立刻送到南方去,拿着解毒的方子,到了當地立刻採集新鮮草藥配製解藥。若是足夠快的話,還來得及救她的命!”
侍從肅容領命,“我這就去稟報王爺,速速安排。”
“等等!”秦韶華叫住他,仔細交待,“馬車再快也比不上單騎駿馬。這樣吧,薛姨娘的馬車疾馳趕路,前面派幾個騎手打前站,先拿着方子去找草藥。等找到了草藥,配好解藥,薛姨娘的馬車一到就用藥。這樣可以把時間縮短。”
若是騎手比馬車快了幾日,那就日日用新鮮草藥配一副解藥,等着,保證無論馬車哪天到都能立刻用上解藥。
若是隻快一日,那正好,拿着新鮮解藥回頭去迎接馬車就是,更能縮短時間。
這就是時間統籌的學問。
侍從立刻明白了,“我這就去稟報王爺!”
匆匆離開。
薛姨娘牀邊站着她另一個貼身侍婢,侍從一走,沒了管束,這侍婢就瞪着秦韶華說:“你故意要把我們姨娘支開?你絕對是故意的。我們姨娘已經中了毒,你怎麼能讓她日夜兼程趕路,你安的什麼心?”
秦韶華輕笑:“她身上的毒,一個月之內不解開就會死掉,偏偏解毒需要新採摘不超過一日的草藥,鳳凰城可沒有。我這是救她呢。你若不信,自可把你家姨娘留在這裡等死,只要最後她死了你擔得起責任就好。”
她不過看在齊王的面子上,舉手之勞幫個忙。
若不是齊王的姐姐,她才懶得管呢。
但是幫忙也要人家接受才行,若不接受,自己非要等死,那她也無能爲力。
她又不是救世主,非得拯救每一隻迷途羔羊。
薛姨娘的臉色因毒而發青,一生氣,就更青了。
“秦韶華,你敢說毒不是你下的?呵……呵呵,你好狠毒的心,好深沉的心計。怕我在這裡礙了你狐媚王爺,就下毒把我支開。不然,爲什麼我中的偏偏是必須要新鮮草藥才能解的毒?明明就是你利用鳳凰城的天氣便利,借題發揮,正好把我送走。”
婢女幫腔:“就是。你下了毒又好心出主意解毒,反正你提醒過了,若是一個月到不了南方,我們姨娘死在路上也與你無關,你只要把責任推給時間來不及就好了。真真是好狠毒的心腸!”
薛姨娘盯着問:“這真是必須要新鮮草藥才能解的毒嗎?恐怕這還要查實呢!若是解毒條件根本沒有你說的那般苛刻,其他草藥也能解毒,那你就更是用心險惡了。故意讓我去南方找新鮮草藥,故意拖延我解毒的時間……”
白城子聽得直皺眉。
他和聖主好心幫忙,倒是落了一身的不是。
可真是自尋煩惱。
他身爲名醫,平日出入貴門都是被禮遇有加的,就算在齊王跟前,齊王也要尊稱他一聲“先生”,哪有受過這種無端的折辱?
他也是心高氣傲的,頓時就冷冷哼了一聲,“不信便罷。區區一個妾室,把自己看得未免太高!你們自己去找合適的解藥吧,恕不奉陪!”
他拂袖,請秦韶華先走。
秦韶華也無意在這裡久待,該交待的都交待了,該盡到的責任也盡到了。人家自己要是想作死,關她什麼事?
遂似笑非笑盯了薛姨娘一眼,“我要是想害你,可不用這麼麻煩。直接抽你一頓,把你打死更方便。”
白城子說的沒錯,薛姨娘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以她這樣的水準,哪值得堂堂毒宗宗主浪費心計和毒藥?
毒藥雖然是害人的東西,可也很珍貴的好不好!
秦韶華帶着白城子轉身就走,纔不理薛姨娘主僕在身後的質疑和謾罵。
剛走出院子就看到方纔的侍從匆匆返回。
到了跟前向秦韶華稟報說:“王爺同意了,就按秦姑娘的意思辦。先行的騎手已經出發,我這就安排薛姨娘南下!”
“嗯。”
秦韶華淡淡應了一聲,走了。
回到齊王那邊,吳道和耶婆婆已經來了,正在準備今日的治療。
阿衣穿着金光閃閃的大紅繡鞋,今日沒有出去閒逛,正跟在耶婆婆身邊,見到秦韶華就笑嘻嘻地撲上來。
“姐姐,好幾天沒有見你啦。自從你和這個王爺睡在一起,我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她當衆口無遮攔,齊王卻怕秦韶華尷尬,連忙掃了她一眼。
秦韶華卻並沒尷尬,只是笑着點了點阿衣的額頭,“夜裡不能一起睡,白日怎麼不來找我玩?這裡又不是沒有你待的地方。可見你是在外頭逛野了,根本沒想起我來。”
阿衣吐舌頭,嘻嘻笑了兩聲。
耶婆婆正在擺弄她的寶蠱,這時候擡起頭來,盯着秦韶華和齊王,乾笑一聲:“聽說你們這裡的姨娘又中毒了。這回可不是阿衣做的,別賴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