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太后擡頭看了看那刺眼的陽光,對着姌卿道:“這日頭越發毒了,你剛出月子,經不起這樣曬,不如先進去說話吧?”這外面宮人太多,那麼多雙眼睛,終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姌卿一臉自責,道:“瞧臣妾,見到母后太過開心,倒是忘了母后最是怕熱,應該早早地就將您迎進屋裡去纔是呢。”說着就過去攙着卓太后的胳膊,向內殿走去。
進到內殿後,姌卿吩咐喜梅去小廚房備些茶點進來,就對着卓太后笑着道:“小廚房裡新派來的花嬤嬤手藝極好,尤其擅長做點心,母后一向愛吃點心,正好今日母后便嚐嚐,看合不合母后的口味。”
聽到“小廚房”三個字,卓太后的表情便有點微妙了,她瞥了一眼姌卿,看其神情自若,似乎當真是和她閒話家常般,若是放在往常,或許卓太后就會認爲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經歷過那麼多事,她是不能再將姌卿任何一個看似簡單的話和動作都想簡單了,之前就是她太過掉以輕心,最後的結果,便是讓姌卿安然產下了大皇子!
就在二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喜梅和另一個宮女便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將茶和點心輕輕放在桌子上後,並當着卓太后的面用銀針式毒後,這才退了下去。
姌卿指着其中一盤點心,道:“這盤蓮蓉酥是花嬤嬤最爲擅長的,母后且嚐嚐看味道如何。”
“難得得你如此誇讚,哀家也着實好奇。”說着就拿起點心輕輕咬了一口,不得不說,味道真得不錯,香酥可口,嚥下去後,脣齒留香,“不錯,果然是手藝挺好的,依哀家看,不輸御膳房的手藝,皇上果然有心,給你換得這批宮人,都極爲不錯呢。”
得知姌卿產子後,卓太后就懷疑這更換鳳棲殿宮人怕根本就是姌卿她們的計策,雖然周軒昶已經解釋過,但是卓太后是不相信的。
原本以爲她說這些,姌卿的表情至少會變得有點不自然,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姌卿不僅沒有露出一點慌張,反而還是一臉嬌羞竊喜的樣子,道:“皇上待臣妾,確實極好,說起來,到底還是母后說得對呢。”
卓太后有點迷茫,這和她有何關係呢?
“哀家說了什麼?”
“母后您忘了嗎?臣妾剛進宮的時候,您就告訴過臣妾,要儘早爲皇上開枝散葉,只有這樣,皇上纔會更加看重臣妾,臣妾的地位也能更加穩固,臣妾原本還有點不以爲然,如今看來,確實是如此!”姌卿歪頭一笑,“所以說,母后終究是比臣妾見多識廣,您說得話也都大有道理,以後您說得話臣妾一定會句句記在心中,不敢有絲毫疏忽了。”
姌卿這麼一說,卓太后想起來了,姌卿剛進宮的時候,對宮中的一切都不習慣,更對未來有點彷徨,當時還用得着姌卿,所以她就假意安慰了她幾句,其中便包括這句話,只是當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料定姌卿此生都會無子,說出這些不過是隨意一說,這樣也能令姌卿以後越發失望,可誰會知道,這才兩年多的時間,姌卿便產下了皇長子,這無疑是在打她的臉啊!看着姌卿那滿含幸福的笑容,卓太后只覺得比那曬人的陽光更加刺眼!
可她能怎麼辦?總不能因此惱羞成怒吧?
垂下眼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你說得是這件事啊,哀家都快忘了,難爲你卻還記得,你也不用謝哀家,終究你是個有福氣的,這一切也都是你的造化,哀家可不敢居功!”至於這份造化是上天保佑,還是人爲的,她是要弄清楚的!
姌卿勾脣一笑,道:“母后這麼說就有點過謙了,怎麼說臣妾能有今天,也都是和母后您脫不了關係的,若是沒有母后,便沒有今日的姌卿。”接着握住卓太后放在桌上的手,感激道:“母后對姌卿的大恩大德,姌卿沒齒難忘,日後定當百倍奉還!”
這聽着分明是感激之語,但是卓太后聽罷,只覺得背脊發涼。
想抽過手,卻想着這個動作未免太過突兀,便輕拍了拍姌卿的手背,道:“你既然喚哀家一聲母后,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扶持不是應該的嗎,你這麼說,那就是和哀家生分了,哀家不求你他日報答,只希望你能一如往昔的和哀家親近就好,哀家一個人在那興慶殿中也委實太過無聊了些。”
說着,便直直地望進姌卿眼底。
“這有什麼?去給母后敬孝原本就是臣妾該做的,只是到時候母后別嫌棄臣妾麻煩便好。”姌卿那雙琉璃般的眸子竟是坦然,絲毫沒有任何閃躲。
卓太后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要麼,就是真的坦然,要麼,便是心思藏得太深,深得她都看不出來了!
卓太后自然希望結果是前者,但是她心中更傾向於相信是後者,眼前這個笑得無害的皇后,已經不是她以爲的那個姌卿了,似乎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了。
雖說女人一旦進了宮,沒有任何改變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姌卿的變化卻是不同的,似乎是一夜之間,整個人就脫胎換骨了一般!
眼前的姌卿,已經不再是從前那木頭美人了,她周身散發着一個皇后獨有的威儀,讓人不敢有所輕怠,而容顏更是有所變化,那五官還是以前那樣的精緻,卻偏偏更加光彩奪目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對卓太后來說,都未必是好事!
姌卿饒有興趣的看着卓太后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大約猜出她心中的想法,素手拿起一塊點心,輕輕咀嚼着,倒也不出聲提醒,反正,她早晚都會回過神來的。
果然,不出姌卿所料,她手上的點心還沒吃完呢,卓太后便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跑神了,輕咳了一聲,掩飾住尷尬,說道:“其實今日哀家過來,是有事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