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月明(四)

“師兄,咱們這是真要去明梟城嗎?”

藍暮林只顧在前邊走着,順便應了句:“嗯。”

後邊跟着幾個碧雲府的門生,正嘰嘰喳喳議論着不久前在玄天樓發生的事。

“那舞入年簡直是個畜生!居然連師父都不放在眼裡!”

“白知秋爲他做的夠多了,你現在看看,簡直是養了一條白眼狼,要是當初白知秋沒理這個舞入年,現在舞家哪裡有香火?早斷子絕孫了!”

“忘恩負義啊,真是白瞎了!”

藍暮林轉身道:“你們莫要再背後議論。”

一個門生很憤慨,道:“師兄,我們爲何還要護着那白眼狼!”

藍暮林望向前方,淡淡道:“不想來,你便回去吧。”

那門生立馬噤了聲,乖乖地跟在他身後。玄天樓派人來追舞入年,想必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無塵軒早就算計好了,若是舞入年歸了他們,這白知秋便再也不能對他們形成任何威脅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縱使拼了命,也要把舞入年接過來的。

而碧雲府,則成了其中的一顆棋子,任意被無塵軒驅使。

如今的碧雲府,也是異象縱生,自己家裡的事都管不清楚,還要幫着無塵軒管他那點破事,實在是心力交瘁,但是,無奈上心頭,又沒有一點辦法。

藍暮林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跟着舞入年的後邊幫他收尾,還真是一件無聊至極之事。只他是師兄,誰抱怨,他都不能抱怨。

他們走了不久,便聽到前邊有打鬥聲,後邊一個門生問:“師兄,要不要前去看看?”

藍暮林暗自忖度,怕是舞入年碰上了玄天樓在前邊打起來了,這個時候他們上去也幫不了什麼忙,便道:“先等一會兒。”

幾個門生找了一處歇息,聽着那邊廝殺聲,舉起酒壺喝了兩口,仰頭望着夕陽漸漸隱入山峰,好愜意長嘆一聲。

“誒你說,會不會是鍾止離在跟他們打啊?”

“聽這聲音,我覺得倒像是洛介寧,鍾止離出手很快,哪有這麼慢。”

“誒,你聽沒聽到好像有人受傷了?”

“好像是聽到了,舞入年不是跟瘋狗一樣麼,管他哪裡的人都咬一口唄。”

“等等,好像不止一個人受傷啊,聽着聲音,最起碼有三四個吧?”

“玄天樓哪裡有這麼弱,洛介寧和鍾止離一起出來還打不過一個舞入年?”

“你要這麼說,白知秋在不也讓這畜生跑出來了?”

“白知秋那是護着自己徒弟!”

“你這麼說可就過分了,白知秋哪裡護着舞入年了?!”

“你還說沒護着?沒護着現在這畜生還到處咬人?!”

“你……”

這幾人還要吵,藍暮林聽不下去,起身道:“你們住嘴吧,那邊已經沒聲音了。”他覺得這幾個人的嘴真的不能讓他們活得久。

幾個門生立馬也跟着起身了,忙收了心,一行人繞過一處山丘,果然見那邊已經一片狼藉,幸得他們這是在城外,好好的一塊平地被他們打得跟篩子一樣,塵土飛揚,空地上還躺着一個人,一人蹲在他身邊,其他的都走光了,看着,又不是玄天樓的人,又不是無塵軒的人,藍暮林問道:“請問……”

那蹲着的人起了身,藍暮林才終於見了他的容貌,這是個很年輕的男子,一身灰色長袍,卻是沒有顯得很寒酸,眉眼間一股清逸,甚是好看,倒像是個灑脫之人,只不過,他身形稍有些敦促,藍暮林看出來了,這人腰上有傷。

那人看他們是碧雲府的人,立馬拔出腰間的劍,直指他們,皺眉道:“你們爲何方纔不出來?”

藍暮林看清了,他手裡的那把劍,是在排名第二的名劍——

孤雲。

他忽的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脣邊淡出一抹笑意,道:“我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你受傷了,需要我們嗎?”

那人皺着眉頭,後退幾步道:“不用。”

藍暮林從他身形錯開間看見了地上那人,他愣了愣。

那人蹲下身,要把地上那人背起來,藍暮林上前一步道:“你傷勢還挺重,先歇一會兒吧。”

那人卻沒領他的好意,依舊皺着眉道:“不用。”

藍暮林身後一名門生道:“師兄不跟無塵軒爲伍,這麼說你放心了嗎?”

那人手頓了頓,沒理他。

藍暮林走到他跟前,看了幾眼,道:“這位閣下中了蠱術,一時是解不開的。”

那人果然停了下來,看着他,道:“碧雲府不都是跟着無塵軒的麼,你裝什麼好人?想殺就殺,不用廢話。”

看來這人脾氣還不太好,而且頗有些不識擡舉。

藍暮林身後的門生差點罵出了聲,藍暮林連忙按住了他,笑道:“公子若還是不相信,你便走吧。”

那人擡眼看了看他,忽然問道:“你是誰?”

後邊一個門生嘖嘖道:“這麼沒禮貌。”

藍暮林溫和一笑:“鄙人藍暮林。”

“藍暮林……”那人像是在思考這個名字到底有沒有聽過,又有個門生諷刺道:“連藍師兄都沒聽過,你是哪裡人啊?”

藍暮林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南大俠的侄子吧?”

那人有些詫異道:“你知道我?”

“南大俠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劍客,自然是知道的。”藍暮林看了一眼他抱着的人,道,“是他吧,孤雲劍。”

他這麼一說,那人立馬明白了,點頭道:“我是南淺思。”

藍暮林道:“你身上的傷看來挺嚴重的,若是要走的話,可以先找個地方歇歇,南大俠中的蠱術,一時解不開,必須要舞入年親自來解。”

南淺思聽完了遲疑了一下,還是微微鞠躬道:“多謝。”

藍暮林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遠,轉身對那些依然皺着眉的門生道:“走吧。”

一個門生道:“師兄,既是南大俠的侄子,怎麼相差那麼多?”

另一個附和道:“就是,一點禮貌都沒有,連師兄都沒聽說過。”

藍暮林笑道:“不知道我的人多着呢,也不一定都要認識我。”

一行人繼續跟着舞入年後邊擦屁股,走了很遠,一個門生才道:“師兄,南大俠爲何會在這裡出現?他不是駐村的俠客嗎?”

藍暮林搖搖頭,道:“不知。”

“以南大俠的身手,怎麼會輕易中了舞入年的蠱術?”

藍暮林斟酌道:“我想,方纔應是他們在跟舞入年在打。”

一門生驚道:“是了!”

玄天樓的人在舞入年一走就追上來了,碧雲府的人緊隨其後,但是碧雲府的人跟在很後邊收屍的,玄天樓的人料到後邊有碧雲府的人,恐怕在前邊等着,而不會從後邊追上來,方纔的打鬥,恐怕根本就沒有玄天樓的人!而那兩人,恐怕還不知這舞入年是何人,輕易被他下蠱,恐怕也是預料之中!

一門生問道:“所以說,玄天樓的人還沒有碰到舞入年,那他們這麼久了去哪裡了?”

藍暮林道:“怕是在前邊擋着,我們走慢點。”

“哦。”

他們一路插科打諢,晃晃悠悠往明梟城走去,果然,沒走一段路,前邊又傳出打鬥的聲音,這次一個門生偷偷去看了眼,回來道:“這次真的是玄天樓的人,鍾止離跟洛介寧。”

藍暮林帶着門生們又坐到了後邊閒聊,看來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快就結束,他們只負責收屍,一門生道若是那舞入年死在了他們手裡,還省去了買棺材的時間,往水溝裡一拋太解恨了。

藍暮林搖頭道:“你不該在背後這麼說他。”

門生道:“師兄,也就你脾氣好,若是你碰上這樣的徒弟,你還會這麼說?”

藍暮林道:“你看,白知秋不也沒說什麼。”

門生道:“面上沒說,恐怕心裡恨死了這個徒弟吧!”

藍暮林不置一詞,聽着前邊的動靜,心裡有些靜不下來。

一個門生等不及了,道:“怎麼這麼久還在打?”

藍暮林道:“玄天樓的人知道這是白知秋的徒弟,肯定是抓活的,但是舞入年卻是要見死人的。”

門生點頭同意,問道:“那玄天樓的人豈不是很危險?”

“方纔那南大俠不還是遭殃了嗎?”

“說起來,南大俠在江湖上名聲這麼好,連無塵軒的人都不敢動他,也就舞入年敢動他了。”

藍暮林不想理會他們的談論,閉着眼要養神,忽然前邊傳來一聲怒吼,藍暮林仔細聽了聽,發覺是舞入年在說話,聲音大得這邊都能聽清了。

“鍾止離,你找死!”

一個門生幽幽道:“還不知道是誰找死。”

舞入年一吼完,沒過多久,那邊忽然沒動靜了,幾個門生奇怪道:“這是打完了?”

藍暮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去看看。”

一行人繞過小山包到了前邊,卻是一個人都不見了,只有地上的灰塵飛揚和斑斑血跡證明着方纔還有人在這裡打鬥。

一個門生傻眼了,道:“這是,我方纔是出現幻聽了嗎?”

另一個門生罵道:“你有毛病,我們沒毛病!”

藍暮林看了看,道:“有人打過,全走了。”

一門生詫異道:“不會吧,這才一眨眼,就全走了?”

藍暮林幽幽看向他,道:“他們不跟你一樣慢吞吞的。”

那門生有些羞愧,忙不說話了,另一個門生道:“看這樣子,有人見血了。”

藍暮林站在原地斟酌半晌,轉身道:“回去吧。”

“回去?”門生驚訝道,“這纔剛進荊州呢,就回去嗎?”

藍暮林點頭道:“他既然已經來了荊州,玄天樓的人也已經來過了,我看多半他現在被傷了,到明梟城之前死不了,回去吧。”

說罷,便提腳要走,幾個門生面面相覷,隨即也跟上了他。一人道:“師兄,如若舞入年受傷了,二掌門會不會說我們護送不力?”

藍暮林道:“我們送他到了荊州便已是仁至義盡,如若你現在想上去給他看傷的話,我也不會攔你。”

又一門生道:“師兄,若是那江落深參我們一本如何?”

藍暮林道:“隨他去吧。”

一行人原路返回,走了沒多久,卻在路中央見到了原先碰上的南淺思兩人,南淺思已經是昏倒在地了。一門生上前把了脈道:“要他不要我們救,看看,差點死了。”

藍暮林看了過去,他腰間已經傷口裂開,汩汩鮮血往外冒,若他們晚一點來,恐怕躺在這裡的就是兩具屍體了。他蹲下身,掀開他的衣服,先給他止血。

一門生道:“師兄,這裡不好救治,不如去找個地方?”

藍暮林點頭道:“好。”

他先給他止了血,接着把他扶起來,道:“你們把南大俠背一下。”幾個門生上來背起南大俠,一個門生先是給他把了脈,隨即大驚失色道:“師兄!南大俠他沒脈象了!”

藍暮林也吃了一驚,連忙令人看了看他身上是否有傷口,一個門生掀開他的衣服,被嚇得一動不動——

他的腹部佈滿了荊棘似的黑色條紋,從小腹一直延伸到胸口,狀態甚是恐怖,藍暮林皺着眉道:“是噬蠱。”

幾個門生一聽這話,也受了不小驚嚇,這噬蠱,連專修蠱術的靈殿都沒有人敢碰,這舞入年居然厲害到如此地步了?

他們將兩人轉移到一處山洞中,此時已經夜幕降臨,從山洞口往外看,還能看到滿天的稀星和枝葉纏繞的樹林,不得不說,這個山洞是個很好的避身之地。

藍暮林在給南淺思處理傷口,幾個門生圍在南大俠身邊,也不敢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藍暮林出聲道:“怕是救不回來了,已經斷氣了。”

這時,門生們纔敢說話,一人道:“師兄,這噬蠱是沒辦法救的嗎?”

藍暮林搖頭道:“不知。”

“師兄,這噬蠱是否是屬於禁術了?”

藍暮林頓了頓,道:“應該不是,算是秘術吧。”

一人道:“秘術的話,靈殿卻一個人都不會?”

藍暮林不語,躺在地上的南淺思終於恢復了一點意識,慢慢睜開眼,眼見旁邊坐着個藍暮林,立馬要坐起來,藍暮林把他按了回去,道:“你腰上傷口剛剛處理好。”

一門生道:“你多謝我們師兄的好心吧,不然就讓你棄屍荒野!”

南淺思聽他這麼一說,大抵是明白了眼前這位公子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立馬垂了眼眸,低聲道:“多謝。”

藍暮林:“不謝。”

他一說完,空氣中忽然出現了很詭異的沉默,誰也不說話,就連幾個平時很多話的門生也安靜了,忽然,南淺思問道:“我伯父怎麼樣了?”

他們最是怕南淺思問到這事,頓時都安安靜靜,等着藍暮林開口,藍暮林斟酌道:“南公子,你伯父中的是噬蠱。”

南淺思望向他,問:“沒得救嗎?”

藍暮林低頭看向他,眼裡長存的笑意消失殆盡,道:“至少,現在應該沒人救得了。”

南淺思聽言,閉了閉眼,隨即問道:“還活着嗎?”

藍暮林不言了,幾個門生更是不語,南淺思輕輕嘆了口氣,頭轉向另一邊,看不清他的表情。

藍暮林出聲問道:“南公子,你跟你伯父爲何會出現在此?”

南淺思有些氣力不足,氣若游絲道:“村裡有幾個人得了怪病,我和我伯父去給他們找郎中。”

藍暮林問道:“如何怪病?”

南淺思喘了口氣道:“忽的全身發冷,接着就不得動彈,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渾身像冰一樣。”

一門生道:“這是什麼病?”

又一門生問道:“他們是不是吃了什麼?”

南淺思還想說,奈何沒了氣力,胸口上下起伏說不出話來,藍暮林伸出手輕輕在他胸口上撫了撫,柔聲道:“別急。”

南淺思像是受到了安慰,這才緩緩搖了搖頭。

藍暮林道:“你先好好休息。”

南淺思還真的聽他的話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一個門生輕聲道:“師兄,我們要陪他在這裡嗎?”

藍暮林看了眼南淺思的伯父,點了點頭,道:“明日再說吧。”

他們在山洞中隨便找了個地方,和衣而眠。藍暮林擔心南淺思睡不好,便躺在他身邊時時注意着他,半夜南淺思醒了好幾次,藍暮林便起來遞水給他喝,一次次把他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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