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兩人坐下,服務小姐便上了茶來。
白老大一看那茶,質量非常的一般,他當即大是氣憤,將白瓷茶壺往地上一扔,隨即怦的一聲響,那茶壺便碎了。
白老大叫道:“這種茶也能招呼貴客?叫你們老闆來,要上等龍井,用紫砂壺泡。”
服務小姐嚇得臉色蒼白,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白老大見她呆在一旁不動,便喝道:“你倒是聽到了沒有?”
那小姐唯唯喏喏道:“聽、聽到了。”
“聽到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快去辦。”
“是是是是……”小姐一連叫了許多聲是,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果然就有人進來,但進來的並非老闆,而是兩個大漢。
那兩個傢伙也不看看裡面坐着的是什麼樣的人,大概是平日爲非作歹慣了,所以一進來就喊:“是誰在這裡撒野?”
白老大也不看那兩個人,只是說道:“滾出去。”
那兩個傢伙的見識實在是太少了,見面前只不過是一個高齡的老人,便以爲是好欺負的,當即竄到他的身後,同時出手,以掌向白老大的肩上劈過去。他們顯然是有些功夫的,也正因了這種功夫,這家餐廳的老闆纔會出高價聘請他們。
若以平常人論,這兩個的身手當然可以說了得,這也實在是因爲當今懂得中國武術的人太少了,只要稍知點皮毛的,便可以大言不慚地稱爲武林高手,但他們哪裡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不過,這兩個傢伙總算還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他們不是單獨進攻白老大,而是一同出手,這就說明他們對面前這個白髮白鬚的老人,多少還有些忌憚。
儘管他們的身手可以稱得上快,卻沒料到,白老大的身手不知要比他們快多少。也是這兩個傢伙合該倒黴,此時的白老大,正想試一試那個怪人的身手,並且從他出手中看出點家數淵源來,又不好明來,這兩個傢伙一出現,卻是成全了白老大。
那兩個人剛一出手,雙掌要向白老大劈過去,但還沒有落下,白老大的人雖然仍坐着,身子一動不動,但雙手已經揚起。就在這一揚手的瞬間,真正是快如閃電,那兩個傢伙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覺得有一股大力將他們兩個人同樣拋了起來,翻過白老大的頭頂,直向前面的那個怪人射去。
注意我這裡用到了一個射字,這決不是筆誤,當時的情形確然如此。
那兩個人身材高大魁梧,少說也在二百公斤以上,若是平常人,又如白老大那般坐着,別說是將身後兩個加起來二百多公斤的人拋出去,就是隔開他們的兩掌,已經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
但那兩個人實在是運氣太不好,他們偏偏遇到的是白老大。
白老大是何等人物?他在一出手便將那兩個人拋出時,人竟還是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的,竟連多一口氣都不喘出來。而那兩個人從空中飛起,去勢極快,身子過處,竟還帶出兩陣風聲,是以,我纔會說是射出去。
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被白老大這一摔,完全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更好笑的是,竟連一聲驚叫都還來不及叫出,身子已經到了那個怪人的面前。那可真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這兩個人的去勢之快,簡直用筆墨無法形容,而其力量有多大,亦是一件可想而知的事。
因爲白老大有心要試一試那個怪人,是以,他這一摔,可以說是用盡畢生所學,用足了十成功力。在這種情形之下,那摔出去的簡直就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顆從炮膛裡衝出去的炮彈。
事後,白老大在講到此處時,我們在一旁聽的人全都猛吸了一口氣,後來是溫寶裕膽子大,竟問白老大:“老爺子,如果當時坐在對面的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這是幾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但是,卻沒有人敢提出來。
白老大哈哈一笑:“你這個小鬼,倒是會取巧。”笑過之後,他的面色又是一沉,說道:“也不怕告訴你們,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旁邊跳開。”
向旁邊跳開,白老大說起來夠輕巧了,但我們幾個卻是目定口呆。
這種情形也是可以想象的,當時,兩個人相隔尚不到一公尺,而白老大摜出那兩個人時,所用又是十成功力,在那種情形之下,能夠躲開而不受傷的話,舍白老大,還有其誰?我和白素都自認武功不弱,但當時若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們當然也會向旁邊讓開,但我們卻絕難保證在避讓的同時不被那兩個人的身體所傷。
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兩個人定要倒大黴了,經白老大這一摜,待他們落地之後,即使不死,怕也至少得在牀上躺許多年。
他這一問,白老大竟是神色一凜,過了足有幾十秒,才道:“我也知道他會應手,並且也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必然驚世駭俗,但我萬萬沒料到,他竟只是雙手一舉,叫了一聲好身手,然後就將那兩個人託了起來。這一託,竟將我的力道全然化解了。天下有如此身手的人,恐再無第二個。”
白老大的反應也是奇快,當即說道:“前輩何須如此?讓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傢伙吃點苦頭好了。”
那人哈哈一笑:“閣下出手不凡,這兩個恐怕是連魂都已嚇掉,從此應是再不敢生事。”說完,又是一笑,竟順手一放,將那兩個人放了下來。
那兩個傢伙剛纔還不可一世,此時正如那怪人所說,全身竟如沒了骨頭一般,倒在地上就是兩堆爛肉,更可笑的是,他們的褲襠處已經溼了一大片,很快便有惡臭在房間裡傳開,可見兩人驚嚇之甚,無以言表。
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坐在裡面的兩個人卻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白老大向那怪人說:“閣下的身手,當今無匹,能讓晚輩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那怪人卻道:“閣下以有生之年,功力能達如此程度,足以令在下信服,曾爲七幫八會之首,所言不虛。”
白老大在此人面前,始終是謙遜有餘:“與前輩相比,實乃雕蟲小技耳,不足掛齒。能聆聽前輩教誨,乃晚輩幸之至,還望前輩告之寶號,仙緣何處?”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相見即是緣,閣下如此問起,倒是俗了。”
白老大哪裡肯放棄:“前輩乃世外高人,超然物外,當真可喜可賀,然晚輩乃凡夫俗子,一生羈於凡塵俗世,難免俗胎凡眼,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那人再次大笑:“難得遇到閣下這等有趣之人,只是賤名久已無人提起,現蒙閣下問起,自當相告。本家姓樑,名偉業字滇,自號嘯天。”
白老大再次拱手:“原來是樑嘯天前輩,能與前輩有緣相識,乃晚輩之大幸,你我二人,今天當一醉方休。”
說到此時,那兩個打手這才悠悠醒轉過來,白老大已經聞到從他們身上發出的臭味,且因一時高興,忘了酒家的老闆未來,茶和酒都未來,便一拍桌子,大聲道:“老闆,老闆呢?爲何還不送茶和酒來?”
那兩個打手進來時,老闆原就躲在門外,暗中看着裡面的動靜,後來發生的事實在是太駭人,那老闆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也足以嚇得靈魂出竅,竟在外面全身發抖,有些支撐不住,只得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過了很長時間,竟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此時,聽到客人的叫喚,那老闆才硬撐着站起來,走了進去。站在兩人面前時,雙腿還在抖動。
白老大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老闆?”
那人道:“是,是,小本經營,還望大仙成全。”
白老大輕輕往桌上一拍:“我們到你這裡來喝酒暢談,豈不是成全你?你卻弄了這兩個不知趣的來,弄得這屋子裡又是屎臭又是尿臊,還讓不讓人喝酒?”
那老闆還算醒目,立即道:“是是是,我馬上讓人給二位清一間乾淨的。”
那老闆退出來,連忙去安排。
此時,小郭和溫寶裕藍絲都在現場,只不過他們是在外間的,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是非常清楚,但老闆進去時,門是開着的,是以他們所說的話,小郭等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一聽說要換房間,小郭便讓手下立即去佈置。因此,在白老大和那個怪人到了新的房間時,那裡面早便有了另一套小玩意。
老闆自然不敢得罪這兩個人,十分鐘不到,房間準備好了,茶也上了,酒也上了,然後又恭恭敬敬地將兩位請過去。
兩個人先是喝了一杯茶,那茶一入口,樑嘯天便大叫:“好茶,好茶。”一連叫了四五聲之多,才停下來。
品過茶之後,他們又開始喝酒。自然,那樑嘯天又一連叫了幾聲好酒。
此時,他們兩個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彷彿認識了大半輩子似的。
白老大見氣氛不錯,便問道:“樑老前輩,按說,晚輩在江湖之中也混了幾十年了,但說起來實在是慚愧,竟然完全看不出前輩的武功來路。”
樑嘯天聽說後又哈哈大笑:“這有何奇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便將老夫嚇個半死,還有那個小戲臺,可真是有趣至極。”
白老大最初並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後來一想,立即便想明白過來。
樑嘯天所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當然就是電話機了,當今世界之上,知道電腦的人或許還不算太多,但不知道電話的人,那也實在可以說是少見了,而所謂的小戲臺,當然就是指電視機,這東西就更加的普遍,即使是生活在苗疆那種窮山僻壤的人,似乎也不會不知電視機是何物。
白老大於是向他介紹道:“那個會說話的東西叫電話,中間有電線連接着,只要一接通了電,兩個人就可以通話。還有那個小戲臺,叫電視機。難道前輩竟沒有聽說過這兩樣東西。”
樑嘯天道:“我們那個時代,豈有這等稀奇物事?”
白老大趁機問:“莫非前輩並非生活在這個時代?”
樑嘯天道:“自然不是。”
白老大實際上早已想到他很可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只不過想再證實一下:“那麼,前輩是何時代的人呢?”
樑嘯天略想了一想:“閣下還是不問爲好,這事恕老夫不便告之,以免閣下受到驚嚇,還是不說的好。”
後來,溫寶裕在聽到這裡時,忍不住罵了一聲:“這個老滑頭。”
是不是滑頭,後來自然會明白,至於這個老字,倒是用得極準確。
白老大自然是想到了這一點,是以在他們一見面的時候,便口稱晚輩。我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後,才知道,白老大所稱的晚輩,那也實在是晚得可以。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當時,樑嘯天不肯說出自己的情形,便是對白老大說:“此朝代有趣物事極多,閣下能否再介紹幾件,讓老夫見識一下?”
白老大此時已經想到,這個樑嘯天說不定是個古人,對於古人來說,現代科技的許多創造,是他們想都不曾想過的,例如汽車、飛機之類,小的東西中如照相機,恐怕也是聞所未聞。白老大於是向他介紹了幾宗,聽得他如癡如醉,竟興奮得如同孩子一般。
白老大當然不會忘了自己的目的,見樑嘯天如此得意忘形,心中便暗自籌算,看情形,他對這些從未見識過的東西有着極其濃厚的興趣,我何不趁此帶他到處遊覽一番?如果他玩得忘乎所以,將那十日之約拋到了一邊,豈不是達到目的了?
兩個人把酒暢談,似乎極爲投契,白老大有幾次見他非常興奮,便舊話重提,想摸一摸他的來歷,但每當這時候,他便很隨意地說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白老大實在無奈,後來乾脆不再提起,一心只想着用什麼辦法吸引他的注意,使得他忘掉那個十日之約。
後來,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是真正的把酒暢談,所談之事,天上地下,都是一些現代科技的發明創造,對於生活在今天的人來說,那實在是一些極其普通的東西,故而,就此略過。
這一餐酒,直喝到薄暮時分方散,樑嘯天似乎還意猶未盡。
白老大要的正是這種效果,便與他約定,明天再會,由白老大帶着他去見識一下各種奇妙的事。
當天晚上,我們便聚集在我家客廳裡。
儘管我們基本上已經知道了他們見面的事,但還是讓白老大介紹了一遍。
老爺子說完之後,溫寶裕首先就叫了起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所有人全都望向他,異口同聲問道:“你有了什麼好辦法?”
溫寶裕說道:“我們已經肯定,這個樑嘯天是一個古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的社會是怎麼回事。”
紅綾應道:“這個豈需要你說?我們早已知道。”
溫寶裕卻繼續說下去:“如果他對現代的一些新科技不感興趣,那我們也是無能爲力,現在,我們知道他是個老頑童,真正的老頑童,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想玩一下,我們正可以投其所好,讓他過個足癮。”
這一點白老大是早已想到了的,是以問道:“你有什麼高見?”
溫寶裕受到鼓勵,於是非常得意地說道:“通過這一天的接觸,他與老爺子已經成了忘年交,明天,老爺子可以帶他去坐汽車。我相信,他雖然也見過汽車,但一定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所以連上都不敢坐上去。現在,老爺子讓他去見識見識,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其他人都在認真聽着,曹金福卻有些不以爲然:“那又怎樣?難不成他看了這些東西,玩得高興了,便取消十日之約不成?你也知道,從始至終,他根本不提那件事,這說明他是不會放棄的。”
溫寶裕道:“我當然知道他不肯放棄,但我們可以設計讓他在那一天到不了。”
幾個人聽出了一些道道,於是一齊鼓勵:“說,說下去。”
溫寶裕見此,更是得意:“先讓他在本地玩幾天,儘可能讓他玩得高興,也絕對不提十日之約的事。等到第九天的時候,老爺子便弄出一個新玩法,提議去坐一次飛機,那飛機一起飛,幾個小時就到了萬里之外,那時,他再要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十日之約,豈不是就這樣被取消了嗎?”
他的話說完,幾個人同時叫好。
但是,紅綾卻似乎沒有出聲,白素便問她。
“這個方法自然可以試一試。”她說:“不過,如果讓他坐飛機的話,不能等到第九天,在第八天就要進行。因爲到了第九天時,離十日之約只剩下一天,他可能會警覺,那時,他如果不肯去坐飛機,鋥者說等十日之約過後再去坐,我們再有什麼好主意,也已經來不及了。再說,如果他知道上當,因此大鬧起來,會造成怎樣的混亂,現在也實在是難以估計。因此,有些事,我們還是要合計再行動。”
紅綾這樣一說,我們都覺得此事不可不考慮,萬一他發覺我們是有意將他弄走的怎麼辦?這個辦法固然極好,但一些細節卻不能不考慮到,特別是假若被他發現,我們怎樣應變?這纔是關鍵的關鍵。
小郭在一旁道:“我倒也還有一個辦法,不知可不可行。”
我連忙說:“你有什麼好辦法?快點說出來。”
白素也說:“現在這種時候,什麼辦法都可以提出來議論一下的,如果大家都覺得可行,我們倒不妨試一試。”
小郭道:“白老爺子這一趟,雖然沒有弄清那個樑嘯天的來歷,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時候,我們多少有一點雲開見日出的感覺,不再如前幾天,對此事感到一籌莫展。我的心情略略有些穩定,急性子便再次表現了出來。
我道:“我們是想聽你的好辦法,你轉這麼大一個彎子幹什麼?有什麼辦法,直接說出來好了。”
小郭道:“在說出這個辦法之前,我自然要將道理先說清楚,你們也可以知道,這個辦法可行不可行。”
白老大一揮手:“小郭,你別管他,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有了老爺子的鼓勵,小郭便說下去:“我說白老爺子不虛此行,是他這次弄明白了兩大問題,第一,知道了這個樑嘯天不是現代人,是一個古人。”
我道:“我們早已知道,這是廢話。”
他不理我,繼續說道:“第二,他對現代的一些東西充滿了興趣,而且,對所有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興趣。”
溫寶裕道:“這就更是廢話了,我們早都已經討論了千百遍,你又不是沒有聽到。你到底有什麼好主意,快點說出來,好不好?你要把人急死,是不是?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白素似乎聽出了一點什麼,便制止溫寶裕道:“小寶,你先聽他說下去。”
藍絲也似乎聽出了話音,是以對溫寶裕瞪了一眼,溫寶裕自然不會再說什麼。
小郭繼續說道:“小寶剛纔的提議,我認爲是可行的,這種可行,就在於利用了對於那些他不明白,或者他那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想象無法解釋的事,有着極其濃厚的興趣。這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弱點。我們不是一直都想找到他的弱點嗎?我看,這就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正是我們可以大大利用之處。”
他剛說到這裡,紅綾便驚呼了一聲。
小郭於是轉向紅綾,見她滿面紅光,便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你說說看?”
我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我已經知道了小郭這傢伙的可惡之處,他知道我此時的腦子不好用,且又非常急切地想知道他所說的辦法是什麼。然而,他偏偏要吊我的胃口,就是不肯立即說出來。我便也裝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再理他。
紅綾受到鼓勵,便說道:“一個人在見到用自己的知識無法解釋的事物時,心理上會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反應,一種是好奇,想徹底瞭解。小寶的方法,正是滿足他的這一種心理。郭叔叔所說的方法卻是利用他的另外一種心理。”
白素此時臉上已經露出了嘉許之色,她顯然是已經想到了,卻故意不出聲,而是鼓勵紅綾繼續說下去。
紅綾道:“另一種心理就是恐懼。只要是人,誰都一樣,看到了完全不能解釋的事情或者現象,第一感覺就是恐懼。那個樑嘯天對外公說:‘那個可以說話的東西,便將老夫嚇了個半死。’一個電話機便能將他嚇個半死,充分說明他的恐懼。如果我們騙他遠遊的計劃不成的話,便也可以拿一些現代的東西嚇他一嚇。”
這確然是一個極好的辦法,我連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紅綾還沒有開口,小郭便搶過去說了起來,這個辦法是他想出來的,他顯然不願讓紅綾搶了頭功去。
小郭道:“那天,他上門來挑戰的時候,不是一再要你亮出兵器來嗎?他是古代人,思維也都是古代的,對現代的東西一竅不通。古人有一個特點,凡是講究公平,他讓你亮出兵器來,你如果不亮,他也定然不會用兵器。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弄點現代兵器來,嚇他一嚇。我們可以告訴他,到了這個時代,我們不再用長矛寶劍,用的是飛機大炮。到時候,我們可以弄一隻槍去,只要開幾槍,他就可以知道槍的厲害了。”
這顯然不錯,他既然是古代人而不是外星人,更不是那個不死人,任他有再高的武功,也不能對付槍彈,他作爲古代武士,一定講公平決鬥,挑戰由他而起,如果我堅持不肯用兵器,他也定然不會用。話說回來,既然他提出用兵器,那麼,我用什麼兵器,那便是我的事了,他用劍我用槍,對於現代人來說,這自然是極不公道,但他作爲古人,他用他那個時代最厲害的兵器,我用我這個時代中的兵器,應該說是公平合理之至。再說,我又不是真的要殺死他,嚇他一嚇,倒也未償不可。
但這畢竟是一種使詐的辦法,是以,大家都向白老大看去。
白老大想了想:“事到萬一,也不妨一試。”
他這一說,溫寶裕這傢伙可就有了充分發揮的地方了:“我們還可以搞得聲勢大一些。”
藍絲此時問道:“怎麼個聲勢大法?”
他說:“明天,你就回苗疆去,將杜令留下的那架直升機駕來,停在穆秀珍公司的房頂上,以備後用。到時候,如果我們逃不過十日之約,那麼,我們就駕飛機去赴約,或者,由衛斯理一個駕機去,而我們其他人事先弄幾頭牛幾隻羊到那裡,衛斯理從飛機上下來時,手上端着一支衝鋒槍,對着那些動物一陣掃射。那個樑嘯天自然知道他手中的兵器是何等厲害了。”
我道:“這樣不好。如果他不管現代武器的厲害,一定要決鬥,我們便沒有了退路,只有將他殺死一途。”
溫寶裕道:“你就不會先將那些東西放在飛機上?他定然會要你亮出兵器來,你在這時也是可以勸他,我們在一旁也可以勸他的。如果他不相信,你再回飛機去,取了那些東西出來。”
小郭也道:“總之一點,我們不能被他殺死,在主觀上,我們當然會盡一切努力阻止這場荒唐的決鬥,但如果實在阻止不了,我看用槍對付他的寶劍,也沒有什麼不對。”
這時候,我又想到了小郭的先見之明。
事情討論到這裡,已經起了完全不同的變化,不再是我對付不了他,而是要殺死他實在是太容易了。那麼,剩下的關鍵則是殺死他以後怎麼辦?法律不會承認這種私自決定的決鬥,在現代法律中,任何人都無權殺死別人。
這個問題,早便被小郭解決了,到時候,就算我不得不上法庭,我也可以爲自己辯解說,我殺死的並非是人,而是一個不知有着什麼怪異的死屍。從法律意義上說,那個人絕對不是樑嘯天,而是已經死了的張子龍。並且,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殺死的是樑嘯天。另一方面,也沒有任何法律規定對着一具屍體開槍必須承擔與殺死一個活人同樣的法律責任。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到時候,這個案子可真是有熱鬧可看了。
我們都認爲這個辦法可行,現在的關鍵就在白老大了,他是一個老派人物,而且在這裡有着決定一切的地位。
白老大當然知道大家看着他的原因,是以他說道:“但願不出現這種情形,如果萬一出現,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這樣說,便等於是同意了。當時,我一改多天來的沉悶,心情忽然就開朗了許多,大家似乎也一樣,室內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第五天一早,白老大“全副武裝”去會樑嘯天,這以後,他們之間便發生了許多極有趣的事。
白老大和樑嘯天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我自然要作一番介紹,但不是現在,一來,現在事情還有着其他一些意料不到的發展,如果不在這裡介紹,後來就沒有機會了,二來,說故事是有一些手法的,且畢竟只有一張口,不可能同時說兩件事,只得分出一個先後來。
正如古代說書中常用到的一句:“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現在我要表的這一枝是第五天一早發生的,那時,白老大還沒有與樑嘯天見上面,這也是我先講這件事而不講他們見面經過的原因之一。
這一早上,我們可以說有許多事要做,比如溫寶裕要送藍絲去機場,小郭受我之託去找陶啓泉借他的豪華遊艇,準備安排下一天的日程等。在此不一一詳敘。
卻說我們吃過早餐之後,便送白老大駕車離開,然後回到家裡,走進書房時,卻見裡面坐着一個人。
紅綾是走在最前面的,見了那個人,她便驚叫了一聲,跑過去,將那個人抱住。
這時,我們也已經看清,這個人正是陰間使者李宣宣。
在有了昨天的突破之後,李宣宣這麼快便從陰間而來,我意識到她至少也是有了某種發現,心中一喜,與她打過招呼,便直接了當問道:“是不是有了發現?”
李宣宣道:“倒是有一點,但不知有沒有用。”
白素連忙說:“只要有了發現,總會有用的。”
李宣宣於是介紹說,她回去後,便將此事對陰間主人說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與陰間主人也算是有關係的,多多少少也算是曾幫過他們的人,而且,不久前將那個小女孩多多託給他們,他們非常的感興趣,是以,李宣宣將我現在遇到的情形對他們說過之後,他們也很想幫一幫我。
雖然我很不齒他們的行爲,但他們既然肯幫我,我表面上的客氣話總得說上幾句:“你回去後,替我謝謝他們。”
宣宣道:“這個自然,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事能不能幫得上你。”
我道:“你先說出來聽一聽。”
宣宣說道:“我將你的事向他們說過之後,他們便告訴我一件事,那件事發生在七百年前。”
我們一聽是一件發生在七百年前的事,心中兀自驚了一下。雖然我們都知道,樑嘯天定是一個古人,但他如果是一個七百年前的人,那也實在可以說是夠古了。
我於是問道:“七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李宣宣說:“當時,他們還不能肯定是不是與那件事有關,不過,後來,他們又親自去確認了一下。”
我道:“你先說七百年前的那件事。”
李宣宣道:“因爲這件事中,有些細節涉及到陰間的一些秘密,所以有些方面我不可能說得太清楚,先請你們諒解。”
我只需要知道問題的關鍵,至於涉及陰間秘密的事,我當然不會去關心,是以說道:“這個自然,你只管放心。”
她於是說:“七百年前,我們捉到一個靈魂。或者按照地球的一貫說法是一個死了之後的鬼。但這個靈魂並不是剛剛和身體分離的,到底死了多長時間,我們沒有機會知道。”
我忍不住問道:“什麼叫沒有機會知道?”
她道:“通常情況下,我們將那些鬼魂收到以後,是會知道死亡時間的,但這一個因爲發生了一些特別的變故,我們沒有時間做這件事,聽下去,你自然就知道了。捉到的這個鬼魂因爲不是新死的,按照人間的說法,應該是孤魂野鬼。我們捉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個孤魂野鬼。但是,在將這個孤魂野鬼捉到陰間之後,卻出了問題。”
紅綾和曹金福都去過李宣宣的那個陰間,不過,人去陰間和鬼去陰間,看到的情形顯然是不一樣的。此時,曹金福很可能是想到了人們傳說中的陰間,這也不難想像,李宣宣剛纔的介紹中有捉孤魂野鬼的事,在傳說中,天師鍾馗就是專職捉孤魂野鬼的。曹金福想到鍾馗的時候,自然也就想到鍾馗因爲被野鬼所害,變得相貌醜陋,然後又因人間天子以貌取人,憤而撞鼎而亡,最後大鬧地府的事。
曹金福想到這一點後,便問道:“出了什麼問題?難不成是那個野鬼大鬧了閻王殿?”
李宣宣道:“正是這樣,那個野鬼的本事極高,他將陰間鬧得天翻地覆,陰間主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事,在陰間裡知道的極少,至少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果不是陰間主人說起,我就根本不會知道。”
這是自然的,陰間主人需要保持他們至高無上的權威,對一個人間的孤魂野鬼無能爲力這種事,怎麼能讓那些鬼魂知道?這種事知道的人太多,確然是大不妙,人間造反這一類事,從此便可能在陰間重演了。
李宣宣續道:“那個野鬼在陰間大鬧,陰間主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便對他說:‘我不收你便是了,你走吧。’可是,他卻不肯走。”
白素也覺得這事實在是太奇特了,這個野鬼大鬧陰間,當然是不想受陰間所制。現在,陰間主人放他走,他應該立即便走纔是,可他又不肯走,這是爲何?因而,白素便問了一聲。
李宣宣道:“他不走是有原因的,他想追查一個鬼的去向。”
聽她如此說,我們全都面色一凜,我幾乎是問出了聲:“他要查的那個鬼是不是叫周昌?”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多少也有些明白過來。第一,我們要李宣宣瞭解一下那個樑嘯天的來歷,她卻向我們講這個什麼野鬼大鬧地府的故事,那麼,她所提到的野鬼當然就是樑嘯天無疑了。在此之前,我們還以爲樑嘯天是一個古人,現在總算弄清了一點,他並非古人,而是古鬼;第二,樑嘯天來找我決鬥,一口咬定我就是周昌,而李宣宣說他大鬧地府原是爲了找一個鬼魂的下落,那自然便是找周昌了;第三,我們由此知道,他所找的周昌很可能就是我,但並非現在的我,而是我的前世。或者我的前世做下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纔會一直追着要來報仇,此事發生在七百年前,所謂千年恩仇,便也可以解釋了。
一個古鬼,爲了報血海深仇,竟找到了幾百年之後,這種事實在是匪夷所思之至。
當然,我那句話並沒有問出來,原因是白素先問了,白素的問法與我有些不一樣,她問:“他要查的那個鬼,生前叫什麼名字?”
李宣宣道:“叫袁良。”
“叫袁良?”我們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在我們看來,他要找的那個人當然就該叫周昌,現在,李宣宣卻說叫袁良,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是一件與樑嘯天完全無關的事?
李宣宣見了我們的神色,便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我正要說點什麼,白素卻說道:“不,你繼續說下去。”
李宣宣便將那個古鬼要找的那個鬼前世的姓名字號全都說了,其中還包括生辰死忌,並且,要知道這個袁良再世投胎沒有,如果已經投胎,投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生辰是何時等全都告訴他。
這個野鬼可說是地府瘟神,陰間主人只想早點送走他,便通過那些儀器查了查,卻並未發現他要找的那個袁良。他自然是不信,陰間主人便將所有記錄全都給了他,讓他自己查。他實在查不出來,這才離開。
李宣宣講到此,我和紅綾同時問道:“這就完了?”
“這就是發生在七百年前的那件事。”李宣宣說:“不過,昨天我向陰間主人說過之後,他們又特地到那家酒店去看過,他們後來告訴我,那正是七百年前大鬧陰間的野鬼。”
這事實在是太奇特,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樑嘯天是一個七百年前的古鬼,但他要與我決鬥,口口聲聲稱我爲周昌,而他去陰間查的卻是袁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宣宣道:“關於這一點,我和陰間主人也討論過,我們認爲,在幾百年甚至一千多年前,有人與他結下了血海深仇,他報仇,卻一時沒有這樣的能力。這有幾種可能,一種是他太小,根本就沒有報仇的能力;第二是他完全沒有武功,他仇人的武功卻極好,而且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第三,他可能是受害人本身,因爲已經被害,變成了鬼,人鬼不同途,他無法報仇;第四,或者他當時並不知道仇人是誰,後來才知道的。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可能。總之,在當時,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報仇。於是,他便將報仇的希望寄託於下一輩子,但是,下一輩子他的仇人投胎後變成了什麼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有去陰間查生死薄才能搞清楚。但是,陰間本來就是專門管理鬼魂的地方,他只要去了,定然出不來,再出來的時候,也是再世爲人了。他想自由進出陰間的話,就一定要學得超凡的武功。他的武功是怎麼學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我們估計,他正是爲了去陰間查生死簿,才學了武功的。”
我承認他們的分析極有道理,但似乎也有幾個問題,可是,這些問題到底要點在哪裡?我卻是一點都抓不住。
似乎有一點可以確定,我的前生叫周昌,今生叫衛斯理,我叫周昌的時候,做下了極對不起樑嘯天的事,那到底是什麼事,我當然是一點都不能記得了,在我投胎重新爲人時,某一個陰間便將我有關前世的記憶全都抹去了。
樑嘯天要找周昌報仇,卻追上了今生的衛斯理。這樣的事,真是難以讓人接受,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沒有更好的解釋。
那麼,就算周昌殺了樑嘯天家的什麼人,他的後世是否一定要爲其前世承擔罪責?這是一個用當今法律根本無法解釋的問題。
而且,這個假設如果成立的話,那也就實在是太可怕了,樑嘯天本身是鬼而不是人,就算我能用最現代的武器將其殺死,那麼,將他殺死以後,他會變成什麼?人死了變成鬼,鬼死了變成什麼呢?
在這件事上,我也知道陰間主人根本幫不了我,因爲他們對樑嘯天怕之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