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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兒子真的有病,看他臉上也不像原先那麼有血色。聽得兒子起來了,錢麗就披了衣,開門出去看看。陸浩在房裡聽見兒子嚷道:“我起來尿尿,也要監視?”
錢麗進屋來,躺下哭了起來。陸浩說你這做孃的,哭什麼呀?錢麗擦擦眼淚,說:“你看他多大脾氣,才這麼小的人!”
陸浩卻說:“兒子同你說話,說明他就不是夢遊。”
第二天,秦光明和朱龍春領隊,火速跑到省裡。各找各的關係,一天下來就把所有的事擺平了。拿秦光明的話說,叫一攬子方案。省裡領導表揚省市兩級處置得當,確保了選舉工作順利。帖子在網上仍可搜到,點開卻是找不到服務器,或網頁已被刪除。
省委辦公廳有個處長叫李維漢,老家是東湖的。李維漢人好,東湖來人辦事,多會找他幫忙。這次很多關係,照樣是他代爲聯繫。陸浩同李維漢交往多年,算是很知心的朋友。李維漢每次回市裡,必打陸浩的電話。陸浩便替他開房,陪着吃幾頓飯。市裡調來的新領導,不出幾天就會同李維漢聯繫上。他們跑省裡辦事,用得着這位李處長。
一場風波壓入海底,上上下下皆大歡喜。秦光明和朱龍春同大家聚餐,也算是慶賀的意思。李維漢也被請來吃飯,感謝他爲這事四處聯絡。劉君似乎還有些孩子氣,見網上沒事了就開懷大笑,說:“我故意點那兩個帖子,怎麼也點不開,心裡就特別舒服!突然間我都有靈感了!”
朱龍春笑着問她:“小劉你有什麼靈感?”
劉君說:“我發明了一個詞,叫網屍。那些死掉的帖子,就叫網屍!”
朱龍春聽罷哈哈大笑,說:“小劉,你可以申請專利!”
李維漢說:“劉部長適合做宣傳工作,哪天我向省委宣傳部推薦一下。”
劉君
忙搖手:“謝謝李處長了,我沒這個素質。”
陸浩卻在暗想:劉君年紀輕輕的,但網絡並不太熟。網屍通過百度快照仍可查看,只是不能添加評論。不過,只要不讓評論,自是平安無事。網絡上漂浮的網屍再多,人們不能發表意見也是枉然。
席間大家老開劉君的玩笑,叫她網屍發明家。劉君笑着自嘲:“準確地說,我這行當應該叫網屍炮製家。不好的帖子,一句話下去,它就是網屍了。”
這回上省城炮製網屍,本是陸浩的建議。可他心裡明白,此法擺不上桌面。陸浩給秦光明和朱龍春敬酒的時候,腦子已經又暈暈乎乎了。他便想象那些漫遊在網絡海洋的網屍,好比永遠留在宇宙空間的太空垃圾,陪伴它們的是無邊的黑暗和恐怖的沉寂。
老銀杏樹的葉子早已落盡,嫩嫩的芽舌慢慢伸出。不經意間就聽到了知了叫,銀杏樹又是鬱鬱蔥蔥了。陸浩有天從樹下走過,突然間想到了菩提樹。他曾去印度旅行,有人教他認識了菩提樹。可他總莫名其妙地想,銀杏樹似有某種靈性,好比那神聖的菩提樹。
每日清早,都有幾個人守在銀杏樹下,他們在等候錢文華和高思遠。這些人都是有關部門的頭頭,只要錢、高二人出來,他們就圍將上去。有遞書面報告的,有口頭彙報的。高思遠發過火,說有事不可以去辦公室?可這是東湖市官場多年的習慣,被人私下裡叫做早朝。喜歡來早朝的,多是場面上混得開的。那些不顯眼的單位領導,清早很少在這裡露面。細心的人數得出,三天兩頭早朝的就那麼十幾個人。有事沒事找領導彙報,也算是官場套路。這些人在領導面前晃得多了,叫人看着也很討厭。廣告不就叫人嫌嗎?可越是業績好的企業,越是捨得花錢做廣告。有種保健品廣告,兩個動畫老頭老太太,成天在電視裡又扭又唱,看了叫人想吐。可人家產品就是深入人心,據說還賣得特別的火。這也
應了東湖鄉下一句俗話:討得嫌,賺得錢。官人們在領導面前晃盪,大概同做廣告有異曲同工之妙。
高思遠不滿意原來的政府辦的主任,調了江華縣縣委書記付永貴來替代。他跟付永貴說,這是暫時的,下半年一定會重用。陸浩對付永貴的印象並不好,卻不便在高思遠面前講直話。付永貴講笑話有名,初相識的都說他好玩。可陸浩覺得這人只會講段子,大事小事都不會太認真。如今每天清早,銀杏樹下做早朝的多了個付永貴。陸浩不喜歡在銀杏樹下逗留,有事就上辦公室去。
銀杏樹下晃盪的,每日都少不了周廣雅。人們私下裡說起她,再不叫她周廣雅,只叫她後差配。大清早,周差配梳洗好了,就夾着黑皮包出門。她總是頭髮高高盤着,衣着講究,步履穩健。大家當着她的面,會喊她一聲周市長。她就上去同人家握握手,說上幾句話。她談的都是公事,就像吩咐部下。聽他吩咐的人都點着頭,嘴裡說着行行行好好好。她到了銀杏樹下,遇着的就是部門的頭頭。人家會說:“周市長,您忙啊。”周差配就微微一笑,握着人家的手說:“不忙,不忙。沒事吧?”人家就說:“錢周市長您忙吧,我找高市長哩。”或者會說:“我找錢書記,您忙吧!”她就揚揚手走開,滿面春風的樣子。她會在銀杏樹下徘徊幾分鐘,然後夾着皮包往大門外面走,沒人知道她走到哪裡去。
文廣武有時候坐在市委辦公室,透過窗戶就可以望見銀杏樹,可以望見辦公樓前的大坪。只要周廣雅出現,他的視線就不會離開她。他會觀察每個同他老婆說話的人,在乎人家是否客氣。要是有人稍不熱情,那個人的手機就會響起來。文廣武會說:“都是老熟人,你也別太那個了。”那接了電話的人就會連忙道歉,從此不敢再對周差配不冷不熱。
周差配就這麼亦真亦幻地過日子。她腦子裡真幻之間是怎麼區分的,誰也弄不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