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鹿,我在等你”

與鐘鳴義任命文件一塊下發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王家棟。 王家棟被任命爲亢州市委副書記,暫時兼任亢州市委組織部部長。

在接下來的市委分工中,書記、市長權限不變,只有狄貴和和王家棟重新進行了分工。副書記狄貴和負責分管政法、信訪和社會穩定、對外開放、統一戰線、雙擁和涉軍工作。負責市委機關工作;副書記王家棟負責分管組織、優化經濟環境、宣傳、精神文明建設、羣團、三農和計劃生育工作,負責與市人大、市政協的協調工作。

在這次市級班子調整中,仍然留出一個懸念,那就是組織部長的職務,暫時由王家棟兼任,那麼未來的組織部長是從亢州內部產生還是錦安市委下派幹部來?這就又成了人們猜測的話題。

原來江帆預測的盧輝沒能上位,目前看仍然有可能。

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江帆和彭長宜又坐在了一起,江帆輕輕的嘆了口氣。彭長宜說道:“您怎麼了?”

江帆看着彭長宜說道:“對上級這樣安排我沒有任何意見,我是說那小洋樓的事,估計要留給這任領導解決了,我擔心的是拔出蘿蔔帶出泥來……”

彭長宜說:“當初您不是也主張到此爲止嗎?”

“唉,我當時也是有私心的,選舉結束後我跟樊書記說過這事,他沒撿話茬,估計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得到消息自己要走了。”

彭長宜說:“誰解決對於您來說也不是壞事,您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也不能那樣說,真弄出事來,誰的臉上都無光,而且工作肯定會受影響。我還可惜的是,錯過了一次學習的機會。”江帆說道。

“我認爲,這個學習機會您已經見證了。”

“怎麼講?”

“學習不解決。”

“話是這麼說啊,哎——”江帆嘆了一口氣。

彭長宜聽出江帆這聲嘆息中,也有許多的無奈。

直到現在,那排小洋樓也還沒有人居住,也可能沒有人敢去住了,也可能這小樓也在和當政者比耐力。

但是,張良夫人有些耐不住了,她遲遲未見這小樓的人遭到處理,選舉過後她就來找過崔慈,詢問調查結果。崔慈答覆這類問題當然是行家裡手。他說目前還在調查中,前段忙着選舉,選舉過後剛剛着手調查。張良夫人說鐵證如山,你們還調查啥?崔慈說涉及到了好多人,必須搞清楚,並說有消息後會告訴她的,崔慈極其熱心、耐心、細心的把她答覆走了。

晚上回家,沈芳問他:“聽說你們單位要蓋家屬樓?”

彭長宜有些納悶,前兩天剛剛研究的,她怎麼就知道了?就說道:“你聽誰說?”

“你不跟我說,有人跟我說。”沈芳很得意。

“到底聽誰說的?”彭長宜追問。

“樑曉慧。”

彭長宜心說,研究建家屬院的那天,就說這項工作尚屬保密階段,先不要聲張,因爲北城的地皮越來越緊張,城區周邊大部分土地都被中省地直單位徵用了,他們準備建家屬院的兩個地方,已經屬於邊角料,很小的兩塊地皮。

北城區已經有兩處家屬院,這兩處都是建於原城關鎮沒有分家之前,成立北城區辦事處以後,他們還沒有家屬院,機關目前有一小部分人沒有房,黨委成員裡有一大部分沒有房,任小亮和彭長宜就沒有住房。所以,任小亮建家屬院的提議立刻得到了黨委成員的全部擁護。

在拿到會上討論之前,任小亮先和彭長宜商量,彭長宜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個小洋樓估計任小亮住不上了,如果他有房住不會這麼着急操持建家屬房的事。

之所以要保密,就是防止社會上的一些關係來搭便車,但是任小亮居然把這事跟妻子說了,保密還是他強調的呢?

彭長宜跟沈芳說:“這件事還沒有最後定下來,我跟你說也沒有用。”

沈芳說:“那你也應該跟我說,讓我提前高興高興。”

結婚這麼多年了,他們始終都沒有自己的房,聽說有希望建家屬房,沈芳當然高興。彭長宜見她喜上眉梢的樣子,就說道:“你千萬不能往出說,跟家裡人也別說,咱不跟別人比。”

沈芳連連點頭,第一次沒有對彭長宜的話提出質疑。她緊挨着彭長宜的身邊坐下,說道:“你能再給我透漏一些信息嗎?我保證不說。”

彭長宜見她那個樣兒,就不由的笑了,說道:“一切都在規劃中,準備在西關南部和北關東部部各建一個家屬院。”

“爲什麼不建在一起?”

“因爲這兩塊地方,是規劃剩下的邊角地帶,而且面積都特別小,現在地皮金貴,單位家屬院只能選一些沒有爭議的地方蓋,大塊的地皮都在市裡掌握着。西關那塊地皮準備蓋樓房,北關那塊地皮更小,只能蓋四座平房,你願意住樓房還是平房?”

沈芳不假思索的說道:“我要平房,獨門獨院的好。”

彭長宜說道:“住平房的話趕上我值班你不害怕?”

“嗯,有點害怕。那我也喜歡平房,誰都礙不着,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再說了,真要遇上地震,樓房倒了以後,那地上沒有你一寸土地,想重建家園都沒法建,平房就沒有這個問題。”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真精道。好,聽你的,要平房。”其實彭長宜早就決定要平房了,而且幾個黨委委員要的都是平房。

沈芳高興的說道:“太好了,那樣咱們娜娜就會有自己的房間,咱們也會有獨立的廚房,獨立的浴室,獨立的衛生間,你也會有自己的書房,也會像部長的書房那麼氣派。”

彭長宜笑了,心說女人還是比較好養活的,跟樑曉慧比,沈芳的慾望要低很多。他說道:“除去你說的這些房間,我們到時還會有一個獨立的鍋爐房。”

沈芳眨巴了半天眼睛,說道:“什麼、什麼?鍋爐房?”

“對,是鍋爐房,燒暖氣的鍋爐房。”

“爲什麼?爲什麼要自己燒暖氣?”沈芳失望極了。

彭長宜說道:“因爲那個地方蓋四個小院正好合適,就沒有鍋爐房的位置了,只能自己燒暖氣。”

“哦,是這樣。”沈芳明顯的泄氣不少。

“你還要平房嗎?”彭長宜問。

沈芳想了想說道,“我還是想要平房,接地氣。”

“現在土暖氣也很方便,不會費太大的事。”

“是不是還要有東西配房?”

“對,規劃的是五間北房,東西各三間配房,東南角開門。”

“哇,一共十一間房子,太好了,將來娜娜結婚都可以跟咱們住一起了!”

“呵呵,你想什麼哪,還有二十年哪,到那時指不定社會變成啥樣了?”彭長宜見她的樣子就跟孩子得到糖果那樣興奮,心裡也很高興。

沈芳高興極了,因爲即將告別無房的歷史,她特地炒了四個小菜,一家三口算是提前慶賀一番。

彭長宜覺得沈芳不胡攪蠻纏的時候還是比較可愛的,家裡也有了難得的溫馨和輕鬆。

其實,男人無論在外面怎樣調皮,他最留戀的還是這種安穩的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不管這種生活多麼平淡無奇,多麼波瀾不驚,只要他到家能夠卸下面具,放鬆疲憊的身心,一句體貼的問候,甚至一杯白開水,就能讓他心滿意足。

人們往往習慣於把女人視爲弱者,視爲需要保護的對象,其實男人有的時候比女人更脆弱。

一個聰明的女人,既不會讓她的男人追名逐利,也不會阻礙男人前進的腳步,只會在他消沉的時候給予鼓勵,在激進的時候給予提醒,在脆弱的時候給予關懷,讓他感到這些東西只有你能給予她,非你之外的女人無法給予,這個時候你就等於把他抓牢了,而沒有必要天天檢查他的呼機偷聽他的電話,他基本不會找各種藉口賴在辦公室或遊蕩在大街上不想回家!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女人要有能力付出你的理解、你的溫柔,纔有能力享受真正的幸福。男人就跟孩子一樣,有的時候也要對他進行必要的賞識教育,他需要聽到自己女人的好話,需要被仰慕,被熱愛,讓他明白你的需要,他保準就會像煙花一樣燃燒自己,然後享受你這個特殊觀衆的喝彩!

男人外表強悍,強悍到可以瞬間搬來一座山,但是,他的耐力卻遠不及一個女人,這就是爲什麼遊玩回來,女人照樣可以幹很多家務,而男人卻累的不行。這個時候千萬別埋怨他懶,沒辦法,上帝造人的時候就賦予了他這個特質。與其埋怨,還不如給他一個笑靨,等他緩過勁,就會心甘情願去爲你扛山,哪怕折斷腰。男人願意爲了他的女人去謀取一切幸福,然後回到家中享受女人對他的崇拜和熱愛。

可是女人畢竟不是男人的全部,男人需要事業,男人從骨子裡就有對事業的需求、依賴。事業是每一個男人的靈魂,這是上帝在造人的時候就賦予男人的第一責任。所以,一個心中無事業的男人充其量是一個活殭屍。男人們強壯有力,有創造精神,有拼搏精神,有雄心、有野心,如今,他們仍然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但是,面對殘酷的競爭,面對無情的社會壓力,大部分男人內心世界是脆弱的。這個貌似強大的羣體,也是需要幫助的,在他們內心深處隱藏着許多的需求……這些需求他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也不會輕易在家人面前表露出來,如果你真心想和眼前這個男人過一輩子,那麼就要細心的觀察他,研究他,然後儘可能多的給他的需要,那樣的話,儘管他也會在外面逢場作戲甚至會風花雪月,但最終他還是會回家的,因爲這裡,記錄着一個男人赤手空拳的奮鬥史和成長的足跡,在這個足跡中,始終有一個女人從起點開始就陪着他走過來的,他中途可能會頑皮,可能會看路邊的風景而放慢或者偏離軌跡,但總歸還會走回來,如果這個家不是給她帶來太大的痛苦,他不會在中場輕易換人,因爲他比女人還要依賴最後那個終點。

所以當沈芳心情愉悅的和彭長宜說着話時,而沒有慣用過去的疑問和指責時,彭長宜的心情很不錯,畢竟,女人爲了他爲了這個家沒少付出,那一刻他感到沈芳還是蠻依賴自己的,他就有一種驕傲和自豪,有了一種被認知的滿足,她沒有再複述誰家又添了熱水器,誰家又買了空調什麼的。

那晚,等孩子熟睡後,彭長宜給了沈芳足夠的熱情和瘋狂,讓沈芳得到了久違的心理和生理的滿足……

新書記到任後沒幾天,在一個週末,丁一就接到了林巖的電話,林巖劈頭就說:

“你真的與世隔絕不再關心亢州的事了?”

丁一說道:“怎麼了?”

“樊書記調走了,王部長升了,咱們市長……”林巖故意停住不說了。

“咱們市長怎麼了?”丁一急忙問道。

“唉,咱們市長,咱們市長,怎麼說呢?”林巖嘆了一口氣。

“市長怎麼了,你快說呀?”丁一着急的問道。

“呵呵,咱們市長還是市長。哈哈,還以爲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呢?鬧了半天,還是有讓你牽掛的東西呀?”林巖說道。

丁一尷尬了,心想這個林巖太壞了,自己被他算計了。她沒有順着他的話說下去,而是問道:“樊書記去哪兒了?王部長升什麼了?”

林巖在電話這頭滿意的笑了,他不再逗她,就說道:“樊書記調到關島市,任關島市代市長,王部長升任京州省錦安市亢州市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

“哈哈,你前面還應該再加上中華人民共和國,然後再京州省。真好,誰來給咱們當書記?”

“南嶺縣委書記鐘鳴義,前幾天已經宣佈到任了。”

“嗯,明白,那將來誰接王部長?是盧部長嗎?”

“這個目前沒有明確,暫時還由部長兼着。”

“別的呢?還有什麼變化?”

“你指什麼?”林巖問道。

“我指別的領導有什麼變化嗎?”丁一感覺自己說這話有些底氣不足。

“呵呵,你是不是問市長,我剛纔說了,市長還是市長。”

“哦。”

“丁一,在這之前你真的沒聽說市裡的變化?”

“呵呵,我是新單位的人認識沒幾個,老單位的人把我忘了,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是你忘了我們,我們可是沒有忘記你,前幾天你師傅還說起你了呢?”

“說我什麼?”她知道林巖指的是彭長宜。

“說市長許過你們,帶你們去五臺山,結果一年多過去了,他還沒有兌現若言,說你都跑到廣電局去了,市長再不踐諾的話,丁一指不定跑到哪兒去了。”林巖說道。

“呵呵。”丁一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丁一,你週日也不回來嗎?”

“嗯,不回去,我回去幹什麼呀?電視臺那裡就有我的鋪蓋,一張牀,那牀還不是我的。人都還認不全呢?在說了,對於電視我還是門外女,要抓緊時間學習。”

“也是,你們不放暑假嗎?”

丁一笑了,說道:“我們是來接受培訓的,又不是北廣正式的學生,統共半年時間,再放暑假的話,就剩三分之二的時間了。”

“丁一,我、小許、彭主任,還有市長,我們都很想你,聚會的時候沒有一次不說到你。”林巖突然說道。

“謝謝,我也想……你們。”說着,心裡就翻起了一點小浪花。

林巖又問了她一些瑣碎的問題,就掛了電話。

丁一從電話亭裡走出來時,正好看見同宿舍的雅娟從前面走過,她就是來自南嶺縣電視臺的新聞主播。跟丁一一樣,是參加半年短訓的學員。據雅娟講,他們縣儘管經濟欠發達,但是電視臺成立的卻很早,比富庶的縣市成立電視臺都要早好幾年,原因就是縣委書記重視宣傳工作。現在,這個重視宣傳工作的書記到亢州來了,興許雅娟還不知道呢?

丁一叫了一聲:“雅娟姐,你幹嘛去?”

雅娟站住了,說道:“我出去一趟,可能晚上不回來了。”

“嗯。”丁一點點頭。

丁一很喜歡雅娟的兩隻大眼睛,就跟女演員潘虹的眼睛一樣,漂亮、清麗,還有着一種淡淡的憂鬱。

雅娟又說:“今天是週末,你不出去玩嗎?”

丁一搖搖頭。早就聽說每到週末,在校門口外面,會排起很長的車龍,據說都是來接戀人度週末的。丁一出於好奇,想到門口去看看,走了幾步後又回來了,心想自己真無聊,幹嘛來了?再說,眼下是放暑假期間,也不可能有那麼多的車。

想到這裡,她就向電教室走,她要到那裡去看優秀的電視片。通過三個月的學習,她強烈的喜歡上了電視這門藝術,感覺自己就像一塊海綿,在貪婪的汲取着水分。

林稚君也很關心這個好學上進的學員,經常給她吃小竈,借給了她“百部優秀中外電視片展播集錦”的錄像帶,讓她閒暇的時候看。對她說,如果把這些片子看完,琢磨透,她基本就可以結業了,就像一個不會寫新聞報道的人,只要天天捧着報紙琢磨,自然也就會寫了。

每天課程結束後,她就會躲在電教室裡看片子。就像溫慶軒說的那樣,沒有任何一種藝術能像電視藝術這樣,包羅萬象、博大精深。如果說枯燥的課程安排是必須完成的規定動作,那麼看片子是她最喜愛的自選動作。能夠直接去鑑賞一部優秀的電視片,的確是迅速掌握這門技藝的最佳捷徑,再結合課堂上老師講的內容,有針對性的加以分析和研究,絕對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她很感激林稚君對自己的關照,這對於她認知電視、提升欣賞水平,幫助實在太大了,所以,只要一有空閒,她就會泡在電教室。這些片子可能對於雅娟這樣有着從業經驗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天氣很悶很熱,丁一拉開厚厚的窗簾,打開窗戶,教室裡絲毫感覺不到涼爽,沒有一絲風進來,反而外面的潮氣進來了,好像要下雨,她又關好了窗戶,打開了電扇。

這時,包裡的呼機響了,已經很少有人呼自己了,林巖今天呼自己她都覺得很新鮮,她趕忙掏出呼機查看:我在北廣大門口。江帆。

丁一的心莫名奇妙的跳了起來。江帆,這個名字似乎她已經淡忘了一個世紀了,怎麼今天忽然又冒了出來,而且他已經在學校門口了。

儘管這個名字消失了一個世紀,但是一旦冒出來,還是恍如昨日那麼熟悉和親切,她很奇怪,自己看到這個名字時會心跳,而且還是抑制不住的心跳。

她鎮定了一下,想到這個人因爲自己主動吻了他那麼一下,就好長時間不理自己,害得她居然逃出市政府機關,沒想到今天居然又想起搭理自己,而且跑到學校門口?她要好好分析一下這條信息的內容,要冷靜,千萬不能再衝動。他只是說在學校門口,但沒說在門口乾嘛,更沒說是在等她,也沒說讓她出去見面。她再也不能犯自作多情、自己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錯誤了,你願意在哪兒就在哪兒,跟我沒有關係,我完全可以把這條信息當做一次場景記錄,就像他們出去拍片要做場記一樣,只是一個記錄!

她沒有動,而是坐在哪兒繼續看片子,但是她怎麼也看不下去了,更加感到教室的悶熱,腦門的汗也就流了下來。

這時,呼機再次響起來,她打開看了一下,還是他,還是那句話:我在北廣大門口。江帆。

這是無效的重複記錄!場記不需要重複,重複的場記容易給編導造成假象,還像特意有所指。她刪除了這條多餘的信息。

十多分鐘後,又一條信息過來了:我在你學校門口,是否有時間。江帆。

屬於我的學校在閬諸,從幼兒園到小學到中學到高學到大學,都在閬諸,難不成我要回閬諸見你?

她按兵不動,眼睛繼續觀看着大屏幕。

又十多分鐘過去了,她的注意力無法放在屏幕上,緊緊握着呼機,不時的看着。沒有信息進來,可能他走了,可能他迷路了,不小心走到了這裡,纔想起,有個似曾相識的人在這裡學習。哼,好在自己這次沒有犯找不着北的錯誤。她把電視的音量調的大了一點。

這時,呼機再次意外的響起,她居然嚇了一跳,沒容它再繼續響,立刻摁了查看建:我在等你!江帆。

她注意到,這次尋呼臺的小姐在後面加上了感嘆號。

你在等我?我們事先有約嗎?沒約何來的等?願意等就等吧。在她四五歲的時候,她跟爸爸和媽媽從新華門經過,爸爸告訴她,毛主席和國家領導人都從這個門出來,她說,那我們等在門口,看看他們吧?爸爸說,你等上三天,也不見到能看見他們。現在想來,這句話很有道理,別說三天,就是一年你也未必能見到,因爲中間隔着等級和距離。眼下也一樣,儘管我不能和新華門裡那些國家領導人相比,但是道理是一樣的,你等在門口,未必能見到我。

估計片子看不下去了,悶熱不說,她的心思很難集中在片子上了,於是退帶,關機,關閉屋裡所有的電源後,她帶上門就出來了。

她沒有去校門口,而是回到了宿舍。宿舍沒有人,其他室友估計都去外面度週末去了。她鎖好錄像帶,感覺在宿舍也呆不下去,也不想去吃飯,想到門口那個人,心裡就有些煩躁不安。

這時,又一條信息進來了:小鹿,我會一直等你在門口。江帆。

典型的語法錯誤!一點都不像有學問的人。不過一聲“小鹿”,似乎叫回了那些逝去的日子和逝去的美好,她的心顫抖了,眼睛就有些酸脹,眼淚幾乎在這一瞬間流了出來。

五條信息接連傳來,表明了他的執著,她想了想,拎起挎包,鎖好宿舍的門就走了出去。

江帆是來北京辦事的,他上午接到同學薛陽的電話,讓他頭中午趕到北京,說有個師兄支邊回來了,來北京體檢,要住幾天,在京的幾個經常聯繫的同學也聚一聚,如果江帆有時間的話就趕過來。

春節期間,江帆和薛陽聚了聚,儘管目前薛陽在中 組

部只是個一般的處級幹部,但是江帆很看好薛陽,他爲人低調,說話辦事穩重,加上年輕,鍛鍊幾年就會有所發展。薛陽自從離婚後,目前還是單身,江帆也跟單身差不多,兩人經常在電話裡聊到深夜。

自從江帆知道翟炳德跟岳父的故事後,他的心思就被攪亂了,他感到了悲哀。原來他一直認爲自己是幸運,才被權力的餡餅砸中,沒想到,這天下從來就沒有免費的餡餅,只有關係和機巧。從那以後,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思考着怎麼再一次逃開。儘管這次升遷得益於岳父的蔭護,他在感激的同時,仍然不想跟袁小姶和好,已經碎的鏡子即便修補上,也是有道道裂痕的,就像姜子牙暗喻馬氏的覆水難收。

在一次全省縣市長工作會議上,他得知內陸省每年都有支邊任務,後來他打電話詳細諮詢了薛陽,薛陽說幾十年來,黨中央、國務院對援藏、援疆的支邊工作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支邊的幹部制定了一系列特殊政策和優惠措施,爲的就是號召鼓勵大家積極踊躍去支邊。但是具體各個省的情況又都不一樣,各省都有自己的支邊計劃,也不是每個省每年都有,輪到各個市、縣,就更不會年年有了。這要看少數民族地區對幹部或者其他行業人才的需要情況而定。最後薛陽說“你是不是想再逃一次?我告訴你,不值得!”

也可能是薛陽爲了說服他,讓他放棄支邊的念頭,所以上午特地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聚。的確,這個師兄的變化,讓江帆大吃一驚。

這個師兄叫付國華,比江帆他們高兩屆,是當年風靡校園的學生領袖、政治明星,六年前支邊去了邊疆,由於身體原因,提前回來了。當江帆看到他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他人非常消瘦,頭髮稀少,當年那雙極具熱情的眼睛,此刻也了無光彩,手上的青筋暴漏,當江帆跟他握手的時候,都不忍心用力。後來江帆才知道,他熱血沸騰的去支邊,的確爲他撈到了一些政治資本,不但級別上調了一格,而且還收穫了愛情。

說起來這個付國華支邊很有意思,當時畢業後,他被留校,兼做學生工作。有一年,教育部分配給學校一個支邊名額,當時決定由另一名幹部去,但是這名幹部死活都不去,校領導說如果不服從組織分配,就要被雙開。哪知那個幹部說雙開也不去。結果就被雙開了。付國華知道後,主動找到組織,提出自己願意到最艱苦的地方去。校領導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問他有什麼困難,他說我沒有什麼困難,就是還沒有對象。校領導說你看上誰了,儘管告訴組織。他說我看上女教師吳國華了。校領導一聽,兩個人都叫國華,說不定真有緣分呢?於是立刻召開全校教職員工大會,在大會上宣佈了一項黨組決定:付國華、吳國華赴藏支邊。

女教師吳國華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冷不丁聽說支邊人有她,當時就癱坐在椅子上哭了。旁邊的人把她攙回辦公室。回到辦公室後她繼續哭,同事們就勸她,說,你要是不同意去,就去跟組織說明原因,組織會考慮你的困難的。哭了半天,吳國華說:西藏我去。同事說你去幹嘛還哭?她說:我就是想哭,我委屈得慌!同事說你委屈就不要去了?吳國華說:我去,一定要去,我爸爸是縣委組織部部長,從小就告誡我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服從組織的分配,我就是想哭,想把委屈哭出來……據說,那天吳國華一直在辦公室哭到了下班。她當時根本不知道,學校只有一個支邊名額,多出她這個名額,完全是陪襯,更不知道付國華暗戀她的事。

接下來的事根本不用付國華費心思,完全按照他的所願發展。周圍熱心的人們就開始撮合付國華和吳國華,說,你們到那麼遙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乾脆結婚領證算了,這樣互相照應也方便一些。吳國華的家長也特地趕來北京,見了付國華,感覺小夥子人也精神,思想政治覺悟也高,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二十多天後,當他們踏上支邊的火車時,倆人已經登記結婚了。

但是,邊疆的艱苦遠遠超乎他的想象,付國華的激情和理想,很快就被消磨殆盡,他的身體也毀了,更爲嚴重的事,由於某種政治原因,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信仰也毀了,就是這次申請調回來的過程,都讓他飽受打擊,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受到了重創,整個人都變了。

他別開口說話,只要說話,就是牢騷滿腹,這和當初那個激情四射,充滿政治抱負的學生領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聚會也因爲他的激烈情緒而很快結束了。

送走付國華後,薛陽問他:“還想去嗎?”

江帆說:“付國華是個例,我跟他不一樣。”

薛陽笑了,說道:“哀莫大於心死,儘管你們情況不一樣,甚至目的都不一樣,但是眼前的心境是一樣的。”

江帆嘆了一口氣。

薛陽說:“你不應該逃避,應該積極解決。”

江帆痛苦的說道:“我解決不了,死活不離,我又不敢鬧的動靜太大。”

薛陽笑了,說道:“你還是有所顧忌。”

“我能沒有顧忌嗎?男人,誰不希望自己的仕途一帆風順?”

“是啊,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家庭問題向來是官員最爲敏感的問題,也許,時間長了,你就會原諒她……”

沒等他說完,江帆就擡手製止了薛陽,說道:“薛陽,我做不到。每當想到女兒……我這心就跟被剜一樣的疼……”

薛陽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他是理解這個同學的,他也有過妻子出軌的經歷,但是江帆顯然比他多了喪女之痛。

把薛陽送到單位後,江帆想去亢州駐京辦的賓館休息一下,他中午喝了酒,頭有些發暈。那個時候,條件好的縣市,在北京都有駐京辦。亢州是錦安地區在北京最早建立辦事處的,建造了一棟28層的賓館,這個辦事處當時爲亢州招商引資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駐京辦主任是樊文良的前任市委書記的秘書,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好多年了,江帆跟他接觸過幾次,感覺他是個很有魄力很懂政治的一個人,說話辦事極其講究。他剛剛駛進後院停車場,猛然就看見象徵亢州至高權力特徵的牌號車,赫然停在那裡。

他知道,如今,這輛新皇冠已歸了鐘鳴義,樊文良沒有把車帶走,他只帶走了趙秘書。江帆沒有減速,而是繼續往前開,從前面繞出,悄悄駛離了駐京辦的大樓。

江帆很是納悶,這個鐘鳴義剛到亢州僅僅三天時間,他一不到各部門,二不到各企業,卻先來到駐京辦?

駐京辦是亢州在北京的前沿陣地,是聯繫京城各個部委的紐帶和橋樑,是亢州政府部門的一個重要機構。難道鐘鳴義的工作要從北京做起?

鐘鳴義來駐京辦江帆不知道,他是爲公事而來還是爲私事而來江帆就更不知道了,他不能在這裡碰上鐘鳴義,所以只好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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