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聽彭長宜讓他對丁一發起“總攻”,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唉,目前情況不明,不敢貿然進攻,還是先做好形象重建工作吧。
彭長宜急了,說道:“市長,您怎麼沒聽明白長宜的話,我說的不是進攻,是總攻,一鼓作氣,拿下山頭,然後喝慶功酒。”
“呵呵。”江帆笑了,說道:“這個恐怕不行,進攻過當。”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的意思是別給她那麼多的時間多愁善感了,你們都等不起了,您就直接跟她直接商量,什麼時候入洞房,什麼迂迴戰游擊戰都別打了,直接總攻。”
彭長宜剛纔關於丁一在老房子住的心理分析,已經讓江帆心裡沉甸甸的,如果不顧她的感受,就總攻,無論如何,他是做不出來的,也是不忍心的,他決定換個話題,就說道:“長宜,你說的這些我實在做不出來,慢慢來吧,給她時間,讓她重新接受我,我有這個信心。說說你吧,你這段怎麼樣?”
“唉,我就是那麼回事,好在今年沒有交白卷,弄了一個公交項目。不過最近總感覺哪兒不對勁,但是回過頭一項一項工作進行梳理,又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段我也是煩心事不斷。”彭長宜嘆了口氣。
“哦?什麼煩心事?”江帆問道。
“唉,很多,自己的,單位的,剛纔跟王部長喝酒的時候,我就說,怎麼感覺心裡毛毛躁躁的,像有什麼事發生?但的確又沒有什麼事。”
江帆說:“那是你太累了,有時間出去放鬆幾天吧。不過你剛纔說那個公交項目,這個的確不錯,成了全省的典型,如果這次人大會我能當選,明年我也考慮考慮,跟你們學習學習,取取經。”
彭長宜說道:“這個項目不錯是不錯,但是我跟您說一句到家的話,我們真的沒什麼可學習的,只要京城那邊有關係就行。完全是企業自己的行爲,政府幫助做的只是後期的協調,跟銀行打打招呼,劃撥土地,協調布控一下本市區的公交站點,這些都是極其簡單的事。我跟您說,這個項目差點跑了,就因爲政府從前不作爲,遲遲不跟企業說正格的,另外,對這個項目的意義認識不足。和甸聽說後,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樣,三天兩頭找,想拉這個企業過去,直接開口就是給一百萬。”
江帆問道:“什麼給一百萬?”
“招商引資獎勵資金啊。我來了後一聽就急了,牛關屯事件平息後,什麼都不幹了,先着手解決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能讓和甸拉去呀?先不說那些大道理,就這張臉亢州也丟不起啊!所以,我第一個去調研的企業就是這家,而且在常委會分工時,我主動提出這個項目歸我主抓,怎麼都得把這個項目留下。事實證明,這的確是個好事,名副其實的民生工程。跟您說句老實話,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也兩年頭了,我就辦成了這麼一件事。”彭長宜的口氣裡沒有得意,只有沮喪。
江帆笑了,說道:“辦成這麼一件事還不行啊,難道非要給亢州搬來個金山嗎?”
“金山眼下搬着費勁不說,並不是所有的金山都是真金,有的是鍍金,有的是假冒僞劣的,如今,吃拿碗飯的都有。相比起來,這個公交項目還的確很讓人踏實,現在非常火,前幾天又購進了15輛大巴車,每八分鐘對開一輛,就這,都非常緊張。”
“都是去北京購物嗎?”
“幹什麼的都有,上班的,做買賣進貨的,儘管這個項目對增加財政收入沒有什麼幫助,但是隱形財富很可觀,京城許多房地產商看中了亢州房地產業的利潤空間,本地的這些有錢的老闆也開始把資金投入到房地產項目中來了,前幾天國慶去北京電視臺,專門做了一檔訪談節目,就是推銷亢州的房地產經濟。”
江帆興奮了,說道:“長宜,你們這些做法對我們也太有啓發了,我都有些磨刀霍霍了。”
“呵呵,市長,亢州怎麼能跟閬諸比呀,你們是地級市,許多政策上的東西自己就能定,我們不行,請示了錦安還得請示省裡,計劃單列後,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很麻煩,就一個事好,可能年底就會有政策,市委書記提半格。”
“呵呵。”江帆笑了,說道:“那太好了,成爲省管幹部後,你就可以不一定在亢州工作了。”
“眼下說不好,說不定有多少人盯着這個位置呢,也許過幾天這個位置就易主了。”彭長宜憂慮地說。
“無論工作能力還是個人素質,你是最合適的。”江帆安慰着他。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您別安慰我了,有的是人手裡有大把的鈔票,完全可以把我頭上的烏紗帽買到手,我呢,窮小子一個,所以,也是岌岌可危,而且,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沒有一個耀眼的項目引來。”
“公交項目不算嗎?”江帆問道。
“可以算,我剛纔說了,對於增加本地的經濟實力沒有太明顯的指數,您還不清楚嗎,政績工程,說白了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我們的政治生命。”
江帆明顯聽出彭長宜的情緒不高,而且心有憂慮,他就開導他說:“長宜,我理解,眼睛盯住GDP也對,因爲這的確能增加一個地區的經濟實力,作爲本地的父母官,也顯得臉上有光,但是你沒有因爲政績而盲目引進項目,這在當下是很難得的,你能留住這個公交項目,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最大的政績,爲老百姓辦了實事好事,那可是一輩子被人唸叨的呀。”
彭長宜笑了,說:“您總是這麼理想,不過您的這種理想光芒有時的確能影響我,問題是,馬上上邊就考覈了,手裡總得有硬貨吧,我現在就沒有太硬的貨。”
江帆說:“這的確是矛盾,不過要相信上級領導,相信他們會正確評估一個官員的政績的,再有,你平息了牛關屯事件,就是最大的功勞。”
“唉,別提了,那都是前年的事了。呵呵。”
江帆笑了,說道:“這個問題的確很困擾人,咱們也說不透。長宜,你個人情況怎麼樣,那個女學生進展如何?”
“唉,一說這我就心煩,改天我去找您去,單獨跟您聊吧。”彭長宜唉聲嘆氣地說道。
“呵呵,好啊,我去找你也行,順便去看看老部長。要不,你帶他來我這兒?”江帆說道。
說起王家棟,彭長宜笑了,他說:“那個老同志啊,可遵守紀律了,就是您上次來我把他叫出來吃了一次飯,打那他再也沒有出來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自己屬於特殊人,不能給別人帶來不好影響,所以我要想找他喝酒,就去他家,我估計,要說上您那兒去,他肯定不去,怕給別人臉上抹黑。”
江帆理解王家棟的心情,就說道:“他的腿好點沒?”
“好不了,除非換人工關節。”
“哦,這麼嚴重?”江帆有些吃驚。
“是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
彭長宜說:“他跟本就不說,從來都不讓提。唉,這幫東西們,真可惡!”
江帆當然理解他說的“這幫東西們”指的是些什麼人,沉默了一會,說道:“可能那是很恐怖的記憶,所以他不願說,也不願讓親人們知道。”
“肯定是這樣。”彭長宜說完,又忿忿不平地“哼”了一聲。
“他老伴兒情況怎麼樣?”
“目前看着還行,沒有什麼不好的徵兆。”
“對了,長宜,你父親回去後沒事吧?”
“呵呵,他沒事,我上週回去,嗬,您猜怎麼着,我嫂子烙的家常餅,他足足吃了半張,烙餅卷鹹菜和大蔥,狼吞虎嚥的,而且,氣色也很好。”彭長宜欣慰地說道。
“那就好。”
“對了市長,北京買房子的事定了嗎?”
“還沒,我妹妹他們這幾天過來,她們定下房後,我在着手給父母買。”
“古街房子的事您放心,現在好出手,什麼時候您用錢,我這邊就立刻給您出手。”
“行,謝謝你長宜。”
“看您,還跟我客氣。”
“那好,到時我給你電話,好了,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
江帆放下電話後,仍然沒有睡意,他站起來,來的窗前,撩開窗簾,活動一下身體,他的內心,被見到丁一後的美好感覺充盈着,就像一個沒有成熟的小青年那樣,跳躍了幾下後,就自嘲地笑了,真正理解了什麼叫“老夫聊發少年狂”了。
丁一也是一夜幾乎沒有睡覺,快到天亮的時候,她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了一會,後來,是小狗把她叫醒了。
小狗的如廁時間特別有規律,早上一般丁一不用定鬧鐘,小狗想去廁所就開始叫她。如果她上班一天都不回來的話,小狗就會在它固定的地方如廁,但它還是喜歡去外面解決便便的問題。
小狗見她還不動,就叼來的她的拖鞋,嘴裡“哼哼唧唧地”地叫個沒完,丁一知道它是內急了,就翻過身,看見它叼着拖鞋,就笑了,說道:“好好好,我這就放你出去。”
懶洋洋地從牀上起來後,穿上拖鞋,就下了樓,小狗早就跑下去,等在門口,丁一剛一開開門,它就急得跑了出去。
放出小狗,她就將樓下樓上的窗戶打開通風。然後走進洗漱室,刷牙洗臉,又洗了個澡,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本來她有早上洗澡的習慣,但現在剛剛開始供暖,溫度還不太穩定,所以有些冷。洗完澡後,也差不多到了上班時間了,她給小狗預備好牛奶和狗糧,想起江帆說好好犒勞小狗的話,不由地笑了。
她剛要換衣服,就聽到院牆外傳來了敲門聲。隨後,是小狗的叫聲,從小狗的叫聲中判斷,來人應該是它認識的。
丁一連忙下樓,從門口換上鞋後,便跑出去開門,到了院子裡她說道:“誰呀?”
“我,開門。”
江帆!怎麼是他?
丁一遲疑了一下,開開門,就見江帆提着一盒外賣和一杯熱豆漿走了進來,小狗看見他就不停地衝他擺尾巴。
進屋後,丁一纔看清,那是一盒透明餐盒包裝的壽司套餐,製作的非常精美,顏色非常鮮豔,看着就有食慾。她笑了,說道:“你怎麼大早晨就給我送這個吃?”
江帆說:“早上就該好好吃。趁熱把豆漿喝了吧。”
丁一看出豆漿是永和的,也就是說,江帆是在兩個店裡買的這些。就說道:“你起這麼早?”
江帆笑了,說道:“呵呵,早就起了,確切地說是幾乎沒睡,天不亮圍着操場跑了幾圈,回來洗澡,就出去吃早點了,看見旁邊開了一家壽司店,就想着給你買來嚐嚐。本來還可以更早點來,怕你沒醒,看來你也起的不晚,澡都洗了。”
“是啊。是小狗把我叫醒的。”
“快吃吧。”
丁一說:“我帶班上吃吧,現在有些吃不下,再說了,我一人肯定吃不完的。”
江帆說:“好。你去換衣服,我送你上班。”
丁一一聽,就睜大了眼睛,說道:“那還行?讓別人看見影響不好。”
江帆笑了,看着她問道:“別人看見怎麼影響不好了?”
“你是市長啊。”
“市長怎麼了,市長也有女朋友,送她上班天經地義。”
“可是不行,那還了得!”丁一說着就往上跑,她去換衣服去了。”
江帆望着樓梯口,剋制住自己想上去的衝動,蹲下身,看着小狗一粒一粒地再吃狗糧,它那慢吞吞優雅的吃態,跟丁一很相像。
丁一從樓上走了下來,她穿了一套咖啡色的套裙,半高腰皮鞋,裡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衫,是那麼端莊,優雅,乾淨。
江帆站了起來,打量着她,眼睛都直了,說道:“太美了。”
丁一的臉紅了,她低頭說道:“今天要出鏡。”
“很好,非常符合職業特色,端莊,美麗,大方。”說着,他就衝丁一張開了雙臂。
丁一佯裝沒看見,低着頭,想繞過他,但還是被他抱住了。
“別這樣,到點了。”丁一的心有些慌,小聲說道。
江帆緊緊抱着她,閉上了眼睛,說道:“就一會,一會就得。”
丁一便在他的懷裡不動了。
果真,江帆抱了她一會後,就鬆開了臂膀,他紅着眼,看着她,不說話。
丁一仍然低着頭,摘下一件黑色的修身外套,穿好後,將他買來的壽司裝進包裡,準備帶到單位去吃。
江帆細心地替她關好窗戶,說道:“樓上的窗戶關上了嗎?”
丁一點點頭:“關上了。”
走到院裡,在剛要出門的時候,江帆再次抱住了丁一,說道:“晚上一起吃飯。”
丁一說:“別了,晚上不知道有沒有事。”
江帆放開了她,這才擁着她來到門口,丁一小聲說道:“你先走。”
江帆問:“爲什麼?”
“你這張臉大家太熟悉了。”
江帆笑了,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大墨鏡戴上,說道:“怎麼樣?”
丁一也沒辦法,只好走了出去。
來到外面的空場上,江帆的奧迪赫然停在那裡,丁一看着有些刺眼,她說道:“市長的車停這裡會很惹眼的。”
上了車後,江帆說:“我這牌號是新換的,沒有幾個人知道,再說了,誰會注意這些。”
“那也要注意,不然人家會認爲市長不務正業的。”
“哈哈,跟你說吧,我來閬諸,就是本着不務正業來的……再說了,目前對於我來說,工作是副業。”
丁一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亢州,彭長宜辦公室。他剛到辦公室坐下,就聽有人敲門,彭長宜說了聲:“進。”門就被推開了,是鄒子介。
彭長宜一看,就說道:“老鄒,你在家呀?沒去海南?”
鄒子介說:“來北京開個會,明天下午回海南。”
“哦,開什麼會?”
“是個棉花協會成立大會,本不是我的老本行,卻非要我當專家組成員。”鄒子介過來跟彭長宜握手。
“哦?棉花種你也育?”彭長宜請他坐在沙發上。
秘書進來給鄒子介沏了一杯水。
鄒子介笑着說:“呵呵,一知半解,不過育種是想通的。主要不是我懂不懂,是他們看中了我的身份和我的性格。”
彭長宜笑了,看着他,說道:“怎麼講?”
鄒子介喝了一口水,說道:“我是唱黑臉的包公,因爲在這些專家中,我屬於草根專家,敢說話,沒有什麼顧忌,一般情況下,只要專家組裡有我,我都是開炮的那個人。”
彭長宜笑了,說道:“爲什麼呀?”
“我剛纔說了,因爲我是草根,沒有那麼多顧慮,好多國家供養的專家,有時不敢說真話,怕得罪人,我不怕呀!但是莊稼這東西是長在地裡的,是騙不了人的,表現不好的種子是絕對不能過審的,怎麼辦呢,他們就都找到我了。所以,不光棉花專家評審組,其它的協會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好,這個反調唱得好。”彭長宜衝他伸出大拇指。笑着問道:“你現在情況怎麼樣?能自給自足了嗎?”
鄒子介說:“不瞞您所,我從去年開始就基本能自給自足了。每年賣的種子和賣專利的錢,就夠我往返路費和南北兩地繁育的費用了。”
“這麼多年剛自給自足啊?我說你這經濟增長指標也太慢了吧?”彭長宜說道。
“這我就相當滿足了,不用借錢,而且還能有點結餘。”鄒子介笑着說道。
彭長宜說:“那就好,自我滿足就好。我說你可是真夠意思,我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張羅露個面看看我來?”
鄒子介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不是不想見您,主要是您太忙,我又沒有什麼正經事,怕給您添亂。”
“哦,要這麼說的話,你你今天來找我,是有正經事了?”
“真讓您說對了,不過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彭長宜笑了,感覺眼前這個鼎鼎大名的草根育種專家,儘管聲名在外,成績斐然,可是腳上仍然穿着一雙早就沒有光澤的舊皮鞋,而且骨子裡有一種先天的單純,除去玉米王國裡的那點事,社會上的事他還真應付不了。想到這裡,他笑了,說道:“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見尾不見首,今天首尾我都見着了,而且是主動送上門,說明你肯定有事。”
鄒子介說道:“確實有事。”
彭長宜說:“有事就說吧?別捨不得,我告訴你老鄒,進我這個門的人,沒一個不是有事來的,所以,你有事,我一點都不感到新鮮。說吧,什麼事?”
鄒子介說:“我想擴大繁育面積,現在我租的地不夠用。”
彭長宜說:“你租地還用我給你協調嗎?你不是從老百姓手裡租的嗎?”
鄒子介說:“我從老百姓手裡租地不用你協調,但是這次我不想從三源這個地方租地了,一是這裡的地價格漲上來了,二是鄉親們都知道我是幹什麼用了,有時候還出現種子沒成熟就被盜了,所以,我想換個地方了……”
彭長宜笑了,這個鄒子介說話就是這個毛病,從來都不一次說完,所以,他索性不問了,耐心地聽他往下說。
“我看中了一塊地,是外地的,得您出面幫我協調。”他說着,端起杯又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