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知道彭長宜個人的一些情況,這也是她最近對彭長宜的個人問題比較感興趣的方面,她試探着問道:“爲了孩子,你真的沒想過復婚嗎?”
彭長宜說:“離的時候我不離,是她逼着我離,那天姚斌幾個在現場,她態度非常決絕。我只好隨她了,但是我這個人有個毛病,不輕易去做一件事,一旦做了,就絕不後悔,既然離了,哪怕我腸子都後悔青了,也不會複合,因爲我的內心已經無法接受這樣一份本已破裂的感情。”
舒晴注意到,從始至終,彭長宜都沒有指責前妻,更沒有指責前妻的不忠,這一點,很是讓她欽佩。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麼多年,你就沒碰到合適的?”
彭長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道:“這個問題我不考慮了。”
舒晴奇怪地說:“難道你後半輩子要過獨身生活?”
彭長宜說:“不是我要過獨身生活,是生活逼迫我這樣做。俗話說得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指不定哪天上級把我調到別處,又遠離了家,唉……我怕了,成家易,守家難啊。”
“那真的不打算再結婚了?”舒晴又再次問道。
彭長宜說:“暫時不想結了,失敗過的人,想到這個問題會心痛……”
彭長宜此時,的確有心痛的感覺,他想起最初被自己推出去的丁一,想起沈芳的出軌,想起了想結婚的陳靜,似乎這三個人沒有一個是真正屬於自己的。說心裡話,他現在真的是不想談感情的事。
舒晴笑了一下,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別怪罪我。”
“什麼問題?說吧。”
“你……是不是心裡真的有別的女人的影子?除去這個女人,是不是別人很難達到你心目中的那個高度?”
“你聽誰說的我心裡有人?”彭長宜反問問道。
舒晴說:“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是瞭解你的人說的。”
“你別聽他們瞎說,我目前是單身,他們見不得領導幹部單身的,總是想方設法地把一些女人往我頭上按。”
舒晴笑了,說道:“這個問題也是客觀存在的,你不但是這個城市最高的領導,還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別人關注你的程度,要遠遠高出那些歌星影星。所以,你只需回答是有還是沒有。”
彭長宜知道,自從自己回到亢州後,他的個人問題一直是人們背後議論的焦點,所以他從不在工作或者其它時間單獨跟女人接觸,他再也不想上演葉桐、榮曼的故事了,也不想給女同事帶來什麼閒言碎語。他心裡的隱秘,儘管沒有和別人說過,但瞭解他的人應該猜出他是喜歡某個女孩子的,老領導王家棟就曾經多次旁敲側擊過。他非常明白舒晴的話指的是誰,就一語雙關地說道:“對於這個問題,也有身邊的近人問過我,我今天鄭重其事地回答你,我心裡,從不裝影子,只裝實際的人。”
這話一出,反而讓舒晴不好再說什麼了,她看着他,說道:“真的?”
彭長宜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低沉着嗓音,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是不是你們女人總是對這樣的事感興趣?”
舒晴忽然怔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顯然,彭長宜有些反感甚至是惱怒她問的這個問題。但是,勇敢的姑娘還是進一步問道:
“那你爲什麼遲遲不解決個人的問題,是沒遇到值得讓你傾心去愛的人嗎?”
彭長宜扭頭看了舒晴一眼,隨後放鬆下來,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愛,這個字跟我不沾邊了,年歲大不說,也愛不動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嘍——再說,也倦了。就這樣吧,好好培養我閨女,死心了。”
舒晴見彭長宜沒有繼續惱下去,更加勇敢地說:“那就是你心裡真的有什麼人的影子。”
彭長宜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有,又能怎麼樣?沒有,又能怎麼樣?所以說,有跟沒有一樣,沒有跟有一樣。”
舒晴盯着他說:“有,就去追求,就去愛呀?”
彭長宜無奈地說:“要是能愛我當然不會放過的。”
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公開自己的內心,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也可能他沒有將眼前這個女孩子等同於一般人吧,她既是一個學者,又是他黨校的教授,還是省委機關幹部,跟他同一個級別,他認爲她是一個有素養的女人,是一個不會入俗流的女子。
舒晴說:“我把我弄糊塗了,我怎麼不明白你說的話呢?”
彭長宜笑了,說:“我自己都沒明白,你當然就沒法明白了。”
舒晴顯然不肯放過這個私人性的話題,她固執地說道:“你是不是怕失敗?”
“我剛纔就說了,我本來就是個失敗的人。”
“不對。”舒晴反駁道:“巴勒斯說過:一個人可以失敗多次,但是隻要他沒有開始責怪旁人,他還不是一個失敗者。你看你說了半天自己的缺點了,從沒有責怪過任何人,好像錯誤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說,你不算一個失敗者。”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不認爲你說這話都是理論層面上的理論嗎?放在現實中,有多少使用價值?”
舒晴沒有理會彭長宜的指摘,她沉默了一會說道:“那個被你默默愛的女孩子真是幸福,不知她是否能體會得到?”
彭長宜的心底有了一絲隱痛,他故作輕鬆地說道:“你是在構思小說情節嗎?”
“不是。”舒晴說道:“我說的是事實。”
彭長宜皺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煩地說:“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目前就有這麼一些人,對我的個人問題非常感興趣,總喜歡在背後扒我。”
舒晴笑了,說道:“跟我說這些的都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他們沒有惡意。”
“朋友?哼!”
彭長宜想到了姚斌最近的表現,他就有些悶悶不樂。最近,尤其是黃金出事後,姚斌遠離了寇京海等人,甚至跟彭長宜也疏遠了不少,給人的感覺是唯恐沾上什麼。
有人跟彭長宜透露,黃金出事,不是偶然,某種意義上說,是衝着彭長宜來的。
由於目前還處在調查階段,對於黃金的問題,上級還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彭長宜從來都沒有嘗試過打聽消息,王家棟也曾經囑咐過他,不要讓他打聽,倒不是爲了避嫌,而是不給別人造成口實。
儘管他不去打聽,但總會有人往他的耳朵裡灌輸一些消息。有人傳說,黃金問題大了去了,受賄一百多萬元,但據可靠消息說,帶走黃金的當天,辦案人員就搜了他的家,只搜出少量現金和幾張存單,存單還都是那種零存整取的,現金也是家庭必備的正常數目,遠沒有達到“鉅額財產來路不明”的概念。房產也就是黃金家現在住的這一套和老人住的一套。辦案人員倒是從黃金的辦公室搜出十多萬的現金,幾套高級西裝,兩塊高檔手錶和皮具等。
據說,黃金已於當天就承認了受賄十一萬五千元和部分實物的事實。根本沒用辦案人員費事。還有的說,這十一萬五千元,是有人故意行賄黃金的。這個人就是即將公開招標的城市管水工程。目前,這個人已經不知去向。
十一萬五千元,已經構成受賄罪,按說罪證明確,該移交司法機關審理了,但是目前黃金案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似乎專案組還在努力深挖和黃金的問題。這一點,彭長宜已經感到了不正常。
但他的心裡是有底的,就像他跟江帆和王家棟反覆表白的那樣,自己跟黃金,跟建設局沒有任何利益瓜葛。所以他是坦然的。
坦然的背後,彭長宜還是隱約地嗅到了什麼。
此時,他旁邊的舒晴,是無論如何也猜不透他目前的心思是,還在好奇着彭長宜的個人問題,說道:“大家對你的個人問題感興趣是很正常的事,別說你是市委書記,就是我們身邊有這麼一個人,是你這種情況,大家也都會表示關心的,在背後議論議論就更正常了。”
“你真是個單純的姑娘。”彭長宜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舒晴看着他,半天才說:“我怎麼感覺你這不像在誇我呀?”
彭長宜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舒晴仍然在看着她,想通過他的表情讀出什麼,這時,猛然感覺到車子頓了一下,舒晴急忙往前看去,這才發現前面的車輛都擁堵到了一條車道上。
“有事故?”舒晴問道。
彭長宜說:“好像是。”
這時,就見在清平北站的下道口處,停着一輛警車,一名警察在對過往車輛喊着話:“前方有事故,願意下高速的車輛就近下道,不想下道的車輛可以到前方服務區休息……”
舒晴問道:“我們怎麼辦?”
彭長宜說:“我們下道,不進服務區,走七號國道。”
“這裡離清平城區還有多遠?”舒晴問道。
“三四十公里,清平就是這個特點,南北狹長。”
“也許,這個事故會很快處理完。”
“那咱們也不在服務區等。”
彭長宜說着,就打方向,下了高速路,然後駛入了七號國道。
他們沿着國道駛了一段路後,車速更加慢了下來,原來,前面的國道也有事故,車輛行駛非常緩慢。
彭長宜左右看了看,他發現有的車下了道,憑着他的經驗判斷,從這裡下道,是能夠進入清平市區的。他也打了轉向,沿着一條狹窄的石子路向東駛去,在這條路的前方,有一個村莊。
舒晴擔心地問道:“你認識路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認識咱們也能摸到城區去,再說了,條條大道通羅馬。”
於是,他們沿着那條石子路一直向前駛去,走着走着,彭長宜放慢了車速,因爲前面有一塊標識,上面寫着:“前方村子修路,請繞行。”
沒辦法,彭長宜就將車拐向了右則向南方的一條土路。
走着走着,右前方也立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前方村莊修路,請繞行。”
彭長宜笑了。
舒晴看着他,心說哪條路都不通,他還笑得出來。
彭長宜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我忘了,清平是全錦安創建工作動作最快的縣市,他們去年底就開始搞了,開春肯定是各村都在忙着修路。”
正說着,後面來了一輛拖拉機,彭長宜下了車,衝師傅招手。彭長宜問道:“師傅,去縣城怎麼走?附近還有別的路嗎?”
那個司機師傅熱情地說道:“有路倒是有路,就是今天是集市,人多,也不好走。”
拖拉機師傅便指給了彭長宜另一條路。
彭長宜謝過了師傅,開着車繼續前行,走到前面一個岔路口時,他按照那位師傅的指引,就拐上了一條新修的水泥路。
這條水泥路是一條名副其實的鄉間小路,路兩邊是已經長到半膝高的麥田,綠油油的,車子就就像穿行在綠色海洋中一樣。
舒晴搖下車窗,把手伸出窗外,說道:“大自然的氣息太好聞了,清新,溼潤。沒想到還能欣賞到這樣的田間美景。”
彭長宜笑了,說道:“所以啊,不是所有的錯誤都讓令人不開心。”
舒晴一揮手說道:“你只要能找到去城區的路,還能欣賞到這麼賞心悅目的田園風光,多錯幾次無妨。”
“哈哈。”彭長宜大笑,說道:“放心,我今天就是繞再多的路,也能把你送到老孟身邊。”
舒晴聽了彭長宜的話,覺着有些不對味,她收回目光,看着彭長宜,說道:“彭書記,我怎麼聽着你這話有些不對味?”
彭長宜說:“怎麼了,我這話很對味啊?你想,我們幹嘛去,不就是去見老孟嗎?我的舒教授啊,你想哪兒去了,我膽子就是再大,也是不敢開你舒教授的玩笑。”
舒晴繼續盯着他說:“你怎麼越說我越聽着不對味。”
“那是你認爲。”彭長宜說道。
其實,彭長宜剛纔的話也不完全是無心的,早在黨校期間,孟客就對年輕的教授舒晴產生過美好的嚮往,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課堂上提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吸引舒晴的注意,課下更是抽抓擠時間也要往舒晴跟前湊一湊,儘管舒晴對此反應平靜,但孟客依然熱情不減,只要是舒晴的課,孟客保準會早起半個小時打扮自己,對此,彭長宜總是奚落他,說他自作多情。孟客也不隱晦自己的內心,他說對於美好的東西,人人都有嚮往的自由,得不到還不在心裡嚮往一下,活着還有什麼意思?當孟客得知舒晴去了亢州掛職後,掩飾不住內心的遺憾,他問彭長宜,爲什麼舒晴不來清平卻去了亢州?當時彭長宜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要是舒教授,也不會去清平,誰還看不出你那點心思?這也是今天在決定來清平的時候,他叫上舒晴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彭長宜投其所好,實在是他這段時間比較鬱悶,也想借機躲開俞老闆勝利公館的剪綵,找孟客瘋一瘋。
所以,他根本沒有顧及到舒晴的感受,就說出了那樣的話,好在舒晴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女孩子,加之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對彭長宜也比較瞭解。有的時候,彭長宜就像一個大男孩,無拘無束,調皮幽默,有時還冒冒壞,好開玩笑,這一點,他周圍的人都十分清楚,只不過所處的位置,讓他收斂了很多活潑好鬧的天性。這樣想着,她也就不怪彭長宜的信口開河了。
這時彭長宜說道:“我有一種預感,老孟肯定在想着怎麼對付我吶,最近幾次喝酒他都沒佔到便宜,這次我主動送貨上門,中午肯定是一番血拼了,我說舒教授啊,到時候你可不能讓我孤軍奮戰啊?”
舒晴說道:“孤軍奮戰,不是更能激發你的鬥志嗎?我能力有限,可能幫不上你。”
彭長宜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這麼大的教授,也記仇啊?”
舒晴“噗嗤”一聲笑了,說道:“我記什麼仇啊?本來就是,我那兩下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彭長宜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後悔沒帶老呂來了,唉——”
正說着,彭長宜的電話想了,他低頭一看,說道:“是老孟。”他打開手機接通了孟客的電話。
孟客說道:“長宜,到哪兒了?”
彭長宜嘴角往上一勾,說道:“嗨,我今天上午實在是太忙了,好不容易喘口氣,這不,剛要動身。”
“什麼?你還沒動身哪?”孟客吃驚地說道。
“是啊,馬上準備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