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遠的天空下
一隻鳥
落在任意一堆谷垛上
這日子便豐滿起來
——楊曉民《九月》
籌備多日的行政審批服務中心剪彩儀式大功告成。
之所以說大功告成,是因爲省委廖書記的參加,是因爲全省各地級市的黨政一把手的參加,這在全省還沒有先例。
江帆高興,這幾天都合不上嘴。
書記可以高興,但作爲彭長宜卻不敢沉浸在自滿之中,這次活動,是他來閬諸後參與的也可以說是第一次這樣全面聯動的大型活動,作爲領導班子“四把手”的他來說,所做的都是具體工作,件件是必須落地砸坑,無論大小難易,所以,他發現更多的是不足,甚至有的還成爲了永遠的遺憾,比如沿途的執勤人員的朝向問題,像關昊這樣懂行的領導,一眼就會看出這個不該出現的低級錯誤,這個可能會在其他市的領導中成爲私下的笑談。所以那天他纔沒有想殷家實那樣對參與這項活動的各個單位大加表揚,這也許是作爲副書記善於做的事情,但是他不,他必須要查擺問題,必須要讓這些人知道出現了哪些問題,明面上以利於今後在這樣的活動汲取經驗教訓,暗裡就是想告訴這些人,儘管他來的時間不長,甚至有些單位還沒走到,但出現的問題他是清楚明白的,別人是糊弄不了他的,所以那天他才向公安局局長髮了火。
他不是輕易發火的人,但是他討厭那些明知自己錯了,卻強詞奪理,甚至歪曲侮辱領導的人,這一點作爲彭長宜是不能容忍的,恐怕任何一個從政者都不能容忍。如果那天他不跟公安局局長髮火的話,當着所涉各個單位一把手的面,特別是殷家實也在場,那麼就顯得他太沒氣節了,甚至不像人們傳說中的那樣較真、說一不二,那樣眼裡不揉沙子,如果他當時忍下這口氣,那他以後在閬諸就無法立足了,憑彭長宜的脾氣,哪怕明天退出這個舞臺,今天他也不會忍,不但不會忍,還會讓挑戰他的人知道後果!
當然,巧合的是,沒過幾天,這個公安局局長就被省廳調了回去,不但成爲了一般人員沒有任何職務,還在接受組織審查,因爲他自身的確有問題。
一下子,彭長宜在公安隊伍中特別是廣大幹警中的威信飆升,當天就有幾個人來跟他反映公安隊伍中的種種問題。彭長宜都是笑着婉拒了,他說,你們跟我反映的問題,我可以跟有關部門轉達,但只是轉達,還需你們以正當的途徑和方式,逐級反映。後來,對於這些反映問題的人,他都婉拒了。
他不想過多參與公安局尤其是這個局長的事情,他的行爲起到威懾作用就達到了他的目的,因爲,如果當時忍了,接下來他在佈置工作就沒人重視,甚至會打折扣,這纔是他的最終目的。
但是,新來不久的常務副市長辦了公安局局長,這個說法一時甚囂塵上,無論事實如何,反正,這個局長在跟他頂牛後沒幾天就被調走了,而且來的新局長還是跟彭長宜共事多年的手下,這下子,彭長宜的威信的確樹立起來了,只有彭長宜知道,有些事不是人們傳言的那樣,是不能說不清楚的。
就在剪彩儀式後的第三天,也是週末的下午,彭長宜正在市建設局組織召開土地局、規劃局等相關部門一把手的調度會,具體研究關於三局聯建工程招標的事。會議還沒開完,他就接到了江帆的電話。
江帆說道:“長宜,你們開完會了嗎?”
“江書記,我們還沒開完,您有什麼指示?”彭長宜一邊說着,就一邊衝蘭匡義他們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們繼續討論,他拿着手機就走出了會議室,來到了走廊一處臨窗的位置。
江帆說:“哦,是這樣,你開完會後到老鄒的園子裡來吧,我在這裡等你。”
彭長宜一聽就笑了,說道:“是不是有人入住了?”
“哈哈哈。”江帆笑了,說道:“這個我不回答,有人悄悄進莊,都來好幾天了,我也是剛剛知道的,還是樊部長問我,說老同志來沒來,我這纔開車到了這裡,一看,呵呵,早就悄悄進莊了。”
彭長宜急切地問道:“那您告訴我,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哈哈,是當然是一對了!”
彭長宜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說:“好,長宜明白,我散會後就過去。”彭長宜說着,就掛了電話,又重新走回會議室。
很快,彭長宜根據他們各自的意見,作出一個暫時的決定,那就是本月中旬,三局聯建項目公開進行招標,招標前期的準備工作由建設局牽頭,在座的各個單位密切配合,他特別強調一把手親自參與。
散會後,彭長宜幾乎是跳着腳蹦下建設局臺階的,他興致勃勃地坐進了自己的車,跟老顧說道:“奔鄒子介的園子,江書記在哪兒呢?”
老顧一聽,急忙說道:“晚上又喝啊?不是說好了嗎等小舒回來後就去北京看她父母嗎?”
彭長宜笑了,說:“這個,看情況再定,實在不行明天再去不晚。”
“明天不是要回亢州然後回老家嗎?”
彭長宜說:“這些都往後挪,先去鄒子介的園子,王部長來了,都來好幾天了。”
“啊?真的呀?來了幾個人?”
“當然是一對了。”
“太好了,我們終於沒白費力氣,大功告成了。”
彭長宜又長出了一口氣,說:“老顧啊,你用的這個詞太對了,我們的確是大功告成了!”
老顧說:“您真是神了,居然能料到王部長會有今天這一步?”
彭長宜笑了,看着窗外,說道:“這一點他走不了手,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這我知道,從您開始決定租這個房子起,我就感覺您不是爲了自己要的,那個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想的?”
“當然啊,要不我要這個房子幹嘛?”
“但是我感覺就是王部長看房子的那次,他好像都沒有決定要過來住。”
“是啊,他沒有想明白的事,我早就替他想明白了,我剛纔就說了,他走不了手,最後還得按我說的辦。”
“那您是怎麼知道他就得按您說的辦?”
“幹嘛?好奇呀?”
“不是,這段時間,也加上我總是來這邊,不是劃線,就是監工蓋小廚房和磊圍牆,我每一次來都會想到這個問題,感覺您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他自己都沒有決定的事,您早就給他想好退路了,您真是孫悟空下凡了,神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是孫悟空下凡,也不是我能掐會算,是因爲我太瞭解他了,瞭解他的心理,瞭解他的內心,你還記得咱們去北戴河那次吧?那次,他見的那個人就是古卓的前夫,他是想求她前夫把她保出來,結果,前夫把咱們部長給玩了,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就是不辦,後來部長急了,親自出馬,事實上,古卓的確有病,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監獄經常給部長打電話,讓部長代爲做工作,他們倆人的感情你可能原來也聽說過,而且古卓也沒有其他親人可以依賴,部長一跟她在電話聊會兒,她的心情就好些,這樣,久而久之,監獄就依賴部長了,所以,最後部長就把她保出來,讓她保外就醫。她出來後,沒有地方去,她的父母自從她出事後相繼去世,她有個弟弟,後來她出事後也不跟她來往了,你說,這種情況她能投靠誰,她只有投靠部長,再有,部長也不會讓她投靠別人,那樣的話,他們在哪裡住?亢州嗎?如果在亢州住的話,小圓和雯雯當然會歡迎他們,尤其是小圓,他從心裡想把爸爸和古卓留在亢州,但是有一點,亢州是不利於古卓恢復的,亢州本來就是排擠古卓的,換句話說是不歡迎古卓的,儘管老人們都不在位了,但知道她的人還很多,這種情況下回到亢州,只會增加她的病情,而且畢竟跟王圓他們在一起,她是不輕鬆的。所以,爲了古卓,部長也要另闢蹊徑,尋找第二個生活地,你想想,他能去哪兒,古卓投奔的只有他,他投奔的只有我,既然我知道這一點,就要提前做工作,免得到時措手不及。所以我纔跟你說,他走不了手,都在我心裡裝着呢,儘管他開始不認,那是有些問題他在心裡還沒有明確,隨後後來跟古卓電話的溝通,他在心裡也就放不下這個人了,畢竟有原來的老感情。”
老顧聽到這裡,眼睛有些溼潤,他說:“其實王部長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英雄,儘管我只是北城的一個小司機,但是那個時候經常給領導開車,有時聽他們談論他比談論樊書記的時候還多,所以我很欽佩他,他倒黴,不是他個人又多大問題,也不是他水平不行,要說還是兒子把他連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