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76依舊在山區上空盤旋。
陳克凡一刻都沒離開艙門,偶然看一眼掛在旁邊機艙壁上的通訊話筒。
這個話筒和駕駛艙鏈接,所有特種兵耳機通訊都和飛機的系統鏈接,只要有報告傷亡,飛機駕駛員會第一時間收到訊息,然後轉告在機艙裡的陳克凡和雷鳴等人。
“差不多了。”雷鳴走到陳克凡身後,看了看錶說:“時間差不多了,再過三分鐘開始蒐集情況。”
陳克凡點點頭,看到雷鳴手裡拿着一張地圖,於是問:“這次的路線,你和公安/部的人溝通過了?整個計劃不能有疏漏,否則就是人命代價。”
“就算在嚴密的計劃,也會有突發情況。”雷鳴說:“凡事做足準備是必須的,但是任何事情都必須講究靈活應變,這就是頂尖特種兵的素質。”
說罷,翻看了一下手裡的地圖。
指着其中的一條河流線道:“邊防武警和公/安緝毒隊4天前就是在這個位置遭遇襲擊的。”
他掏出紅筆在上面劃了個圈,全出了一大片區域。
“如果我估計沒錯,邊防武警和緝毒隊肯定是對毒販的某些重要的東西造成了威脅。一般來說,毒販都寧可躲着邊防武警和緝毒公安都不願意和他們正面衝突,這次主動襲擊,肯定在這片區域裡有貓膩。”
“所以你順道給他們安排了這麼個任務?用一個加強連的特種部隊兵力去對付幾個毒販?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兒高射炮打蚊子的味道。”
“克凡,我可是花了大力氣讓包大人聯繫公安部門,好不容易給咱們安排了這麼一個機會鍛鍊鍛鍊,你就知足吧!”
雷鳴嘆了口氣說:“你也別小看那些毒販了,人家可是天天枕着真槍實彈過日子的,我們的特種兵,雖然訓練水平是世界一流,可是實戰經驗呢?現在除了大西北那幫子特種部隊之外,說到實戰經驗,興許有些軍區級特種大隊的士兵還比不上邊防的緝毒特警。訓練始終是訓練,要鍛打出真正的尖兵,還得要扔到實戰裡去,聽聽子彈劃過頭頂的聲音,試試被手榴彈震得暈頭轉向的感覺。戰場上打十發子彈,比在射擊場裡打一百發都有用。”
陳克凡同意地點點頭,說:“這次選拔過來的特種部隊士兵很多都有實戰經驗的,反恐、處突、境外破襲、海外護航,只是次數不算多。”
“嗯,是西北狼和獵鷹大隊的那幫小子吧?重點觀察下,實戰經驗很重要,如果軍事技能上也很優秀,優先錄取。”雷鳴說。
陳克凡苦笑道:“得了吧,一百多號人最後只留下七個人。你覺得能優先到什麼地步?再怎麼優先,還是有一大部分要退訓。”
“退訓也沒問題,我們等於間接給各大區的特種部隊做了一次頂級的培訓。至少在這裡獲得了經驗,回到老部隊就能傳幫帶,提高我們整個特種作戰部隊的實戰水平。”雷鳴說。
陳克凡說:“我倒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理想主義者。”
“我可不是什麼理想主義者,嚴格意義上講我是個英雄主義者,因爲我崇拜英雄。何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句話可是毛主席說的。”
陳克凡笑了,說:“好吧,反正你那張嘴就是能說,我說不過你。”
雷鳴一臉嫌棄地“嘖”了一聲道:“不是因爲我能說,是因爲我講的是事實。”
說完,擡手看了看錶,指針剛好下午四點一刻。
“時間差不多了。該收集結果了,看看有沒有損傷。”
距離參加選拔的士兵跳出飛機已經足足十分鐘,這種高度下,他們應該早就到了地面。
“測試,測試。”陳克凡拿起話筒,試了一下,沒問題,頻道無雜音,通訊暢通。
“老鷹呼叫小雞,各人請彙報傘降情況。”
每名參加選拔的特種兵都有自己的訓練編號,1-153,每人一個。
“7號安全着陸……”
“8號安全……”
“56號安全……”
陳克凡拿着夾着人員名單的硬板文件夾,拿着紅鉛筆在上面畫,報一個平安就圈一個編號。
突然,話筒裡傳來徐武焦急的聲音。
“陳教官,出了點狀況。”
陳克凡的筆在紙上停住。
“出了什麼問題?”
“秦飛墜傘。”
“你確定?”
“確定,我故意跟在他後頭,看着他落入山澗,我飛過上空的時候看到傘已經掛在峭壁上。”
“人呢?”陳克凡的身體忍不住繃得有些僵硬。
出事了?
還真的就是那個新兵蛋出事了。
他的目光掃向旁邊的雷鳴,後者摸着下巴,眉頭上擠出了個“川”字。
“你現在在什麼位置,離他近不近?”
徐武說:“我降落在附近的一處江邊沙灘上,距離秦飛的位置不算遠,我可以過去看看。”
落在山澗裡,傘掛在峭壁上,人沒了……
其實,陳克凡覺得秦飛還活着的可能性已經很小。
看來真的不會有運氣一說,始終沒跳過傘就是沒跳過傘,沒經驗在這種地方跳就是找死。
“行,確認一下,如果真的……”
他不想說出“死亡”這兩個字。
“確認後我們會派出直升機善後,你可以繼續執行自己的任務,秦飛如果真的出事,他的任務就結束了,你還沒有。”
陳克凡收攏了一下有些分散的精神,說:“全體隊員都聽好了,203部隊選拔的過程估計秦飛不是第一個出事,也許也不是最後一個,你們還有自己的任務。在你們的地圖包裡有一個密封的小信封,現在可以打開它,裡面有你們各自的任務,每名隊員必須按照裡面的指示完成,否則作不合格處理。”
頻道里,靜默。
沒有任何迴音。
陳克凡看了一眼地面,薄暮已降,黑夜即將來臨,到處模糊一片。
他輕嘆了一聲,回頭問雷鳴。
“老雷,我們是不是太冷血了?”
雷鳴望着機艙門外,最後一絲紅色的夕陽沉入了地平線。
“不,是因爲我們太熱血了。”
“什麼?”
雷鳴終於放下一直摸着下巴的右手,沉沉暮色中,他的臉上一片模糊。
“因爲我們太愛這個國家,所以忘了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