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這回來找艾格,並非選擇了站女王這邊,而是恰恰相反。
伊耿·坦格利安已經派出使者向河灣提親,雙方的指揮部相隔僅僅數裡,討價還價那叫一個方便快捷。經過簡短的磋商,梅斯·提利爾已經答應下這樁婚事,開始樂呵呵地以皇親國戚自居並着手準備戰時婚禮,還取消了原先前來拜訪丹妮莉絲的安排。
對於父親這樣沒格調的急切舉止,瑪格麗其實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
倒不是因爲她反對這樁婚事,相反,瑪格麗很清楚站伊耿那邊確實纔是更有利的選擇,道理很淺顯:丹妮莉絲既然都不肯嫁給伊耿王子,那擺明了是不想屈居夫家之下,提利爾家的男人多半也沒戲。而在不肯拿聯姻作結盟條件的情況下,女王幾乎……不,是完全沒可能拿得出任何足以打動提利爾家的籌碼來的。
讓她生氣的不是父親做出的決定,而是父親絲毫不嘗試爭取更大利益,就痛快答應下了求婚的軟弱和目光短淺。
作爲即將晉升爲王后的準新娘,瑪格麗此行,實際上是瞞着家族成員,在留言說明後擅自出行的。
她當然不是要逃婚或與人私奔,而是想來,貨比三……不,兩家。
夾着碗裡的卻瞧着鍋裡的,這吃相自然難看,但這是那小伊耿自找的。
早在兩年前這位不知真假的王子突然登陸維斯特洛並先發制人橫掃風暴地時,提利爾家就已經在瓦里斯悄悄上門洽談聯盟時提出了聯姻方案。彼時,河灣地已經準備好派出大軍送那位小王子上鐵王座,瑪格麗也立志會成爲一個精明強幹勝過維桑尼亞、賢惠溫和比肩“善良王后”的征服者二代之妻,母儀天下,在史書上留下屬於自己的濃重一筆。
如此誠意滿滿,誰想對方卻眼高於頂,非要等另一個龍家的女人王者歸來,然後卻在她那兒碰壁遭拒之後,纔回過頭來選擇提利爾家。
這種赤衤果衤果地把自己當成備品的羞辱,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坦然接受?
瑪格麗能。
爲了提利爾家的崛起和河灣地的利益,比這更甚一千倍的羞恥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嚥下。
但,絕不能無條件!
伊耿王子依然會得到河灣地的支持和他想要的王后——甚至聰慧賢良也依舊不打折扣,但作爲對先前施加給妻子的精神羞辱的補償,他在逛了一圈後又回過來,就該付出更多代價才能得到原先那樁婚姻。
這不是漫天要價,也不是胡攪蠻纏,而是據理力爭。
作爲天生弱勢的女流之輩,她得在結婚前先讓未來丈夫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有了這記下馬威做對比,她婚後的溫順雌伏和通情達理纔有價值,纔不會被認爲是天性軟弱,才能得到感激和尊重!
一味地當好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這道理如此淺顯,瑪格麗那耳根軟又好面子的父親卻偏偏看不穿,反而堅決禁止她出爾反爾、臨時加價。講不通道理的女兒只好親自出馬,來爲自己和提利爾家掙迴應得的榮譽和政治利益了!
爲達成目的,她想出的對策很簡單:孤身入敵營,用小伊耿的聯姻請求來逼女王一方開高價,再用艾格的條件反饋給小伊耿向他施壓,逼他做出更大讓步。
提利爾家,在“王后之位”這個原價的基礎上,至少還要得到御前中的一席,來作爲精神補償!
***
“瑪格麗小姐,多年不見,您還是這樣氣質出衆、光彩照人哪。”被不速之客找上門的艾格一點也沒表現出不耐,而是頗爲紳士地立刻進入了狀態,“白日裡忙於雜務,招待不週,請允許我邀您共進晚餐,以作賠罪。”
“艾格大人言重了,與您這樣的英雄人物同席用餐,是我莫大的榮幸。”
艾格轉身過去,告訴妮娜和鱷龜等人原先的晚餐安排有變,暫時遣開了他們。然後在餐廳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了靠牆的一張桌邊坐下,並命侍衛隊入座周圍三面的桌椅佔出隔離帶來,好爲二人間的對話營造合適環境。
既然人都來了,那早點攤牌把她打發走也好,省得彌賽菈還得絞盡腦汁,在緊張的日程安排裡另外擠出時間來。
“總司令大人,你我是舊相識,多的廢話就不說了,女王命你全權代表她與南境談判,我現在以河灣地使者的身份正式詢問——陛下對自己的婚事是否有安排?如果沒有,是否會考慮提利爾家的男丁?”
哪怕在心中已經完全傾向於成爲小伊耿的王后,但瑪格麗還是得問上這麼一問。
同樣是當皇親國戚,同樣是在王家的傳承裡注入提利爾家的血脈,家譜裡出一個國王還是一個王后的分量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儘管可能性不大,但萬一,丹妮莉絲就真的只是不願意嫁給一個身份可疑的坦格利安,而對與提利爾家聯姻牴觸不大呢?
那……哪怕是讓洛拉斯入贅王室,將來孩子跟坦格利安的姓,這樁婚姻也絕不丟份。
雖然自小就懷揣王后夢,但若是丹妮莉絲真有意下嫁提利爾家,她還是很樂意犧牲自己送洛拉斯上鐵王座,自己退居二線當哥哥的左膀右臂的。
到時候,提利爾兄妹裡哥哥當國王,自己這妹妹再找個如艾格這般的實權人物結婚,雖然個人的影響力比起“當王后”來會有所不如,但家族整體權勢和地位卻將瞬間登上頂峰——坦格利安紋章裡的三頭龍,多半都得嘴裡銜玫瑰了!
但艾格的回答卻出乎意料地簡潔:“沒有,陛下短期之內並無婚配的想法。”
(娶女王,你們就別想了!)
嗯?
瑪格麗心中的狐疑一閃而過。
奇怪,就算要給否定回覆,也該用稍微圓滑友好一點、留有餘地的方式來組織語言婉拒,好給河灣這樣強大的潛在盟友點浮想聯翩的空間和動搖的念想吧?
罷了,反正她本來也沒在此事上寄託多大希望,自然不會因爲得到壞消息就失落,抿嘴點點頭,小玫瑰把討論轉向正題:“可惜了,那不知陛下,到底對河灣的效忠意向,做了何種安排和規劃呢”
(我這裡有貨,女王打算出多少代價買?)
“提利爾家應該早已收到陛下和我先後發出的宣言吧,女王陛下作爲世間僅存的坦格利安,七國毋庸置疑的合法君主,河灣地難道不是本來就該效忠於她?何來安排和規劃一說?”艾格目視着餐廳的女傭端來食物和葡萄酒,連看也不看小玫瑰一眼,“我倒是想反問下瑪格麗小姐,河灣地打算何時移交軍隊指揮權,好讓我制定對君臨的正式總攻計劃?”
(本來就是女王的東西,還想拿出來賣?笑話!)
勉強壓下去的狐疑再次洶涌地浮了上來,瑪格麗皺起眉頭。
“總司令大人,這種沒意義的話,您對僞王史坦尼斯說說就可以了,怎麼用到我們這種朋友間來了!”
(正經問你事呢,別開玩笑了!)
“也是,我道歉。”艾格目送端來飲食的女傭離去,提起刀叉,先切了塊熱氣騰騰、肥嫩多汁的牛排送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地繼續開口,“那我就說說女王的想法吧……陛下剛剛出生就被迫流亡狹海對岸,所以對七國上下的貴族都不太熟悉,對諸侯的忠誠自然也就抱有懷疑。她希望——你們能採取行動,證明河灣地對坦格利安家的忠誠。”
他把嚼爛了的肉泥嚥下肚,用葡萄酒潤了潤口,這才擡眼與瑪格麗對視:“具體方法就是——邀請河灣地的所有貴族,闔家老小,全部來到君臨,做客一年半載,以給陛下了解熟悉你們,感受和體驗你們忠誠的機會。”
瑪格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忽又放下心來——她剛剛還有點不安,現在卻能確定艾格是在逗她玩了。
“總司令大人說笑了,河灣地人口上千萬,如果把騎士也算作貴族的話,那這佔比得有百分之一。”她煞有介事地歪頭,配合表演地掐着手指算了算,不由莞爾,“再算上闔家老小的話,那得有幾十萬人,君臨城內擠得下這麼多人麼,難不成陛下是打算把原本的市民全部驅逐,騰出空間來接客?”
“竟有這麼多啊?”艾格毫不作僞地露出了驚訝表情,隨即面露尷尬和歉疚,“不好意思,剛剛說得不準確,騎士肯定不算,只有符合一定條件的家族,才能獲得女王陛下的邀請。”
他扭過頭去:“梅芙,把我們之前列過的那張名單找出來,呈給瑪格麗小姐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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