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羣島的人?
可黑水灣不是被丹妮莉絲佔據了龍石島的艦隊給封鎖着嗎,他是怎麼進來的?
同樣的疑惑在屋內一王一相兩人心中同時閃過,但他們都沒問出聲來,原因無它——史坦尼斯和戴佛斯兩人的相識,就是因爲後者在風息堡之圍最艱難的階段,於某個漆黑的夜晚駕駛着一條滿載洋蔥和醃魚的黑帆小船,突破雷德溫家青亭島艦隊的封鎖線,給城內送來了解燃眉之急的補給,讓守軍得以堅持到戰爭結束。
海洋如此寬廣,再多的船隻也沒法組成密不透風的線列,只要用的船隻夠小夠快,而操船之人也足夠藝高人膽大,是完全有可能成功偷渡穿越的,更何況是一幫熟練的海盜?
“帶人來見我!”
人早已到了紅堡之外,命令下去後沒多久便被押進了會議廳——這是個精瘦矮小渾身透着猥瑣味的中年男子,尖嘴猴腮滿臉癤子,一咧嘴就露出整嘴黃牙,真叫人望了都不想再瞧第二眼,史坦尼斯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攸倫或丹妮莉絲派來噁心自己的手段了。
幸而,對方開口說的話還算口齒清晰意思明確。
“鐵羣島之王,向君臨及風暴地之王問好,願陛下一切安好。”
“混賬東西!”戴佛斯勃然大怒——還嫌國王的心情不夠糟糕麼,居然連個小小鐵羣島上的海盜王,也敢來嘲諷自己的君主給他添堵?洋蔥首相梗着脖子滿臉猙獰地朝來者邁了一步,不算高大的身材,居然還是壓過面前這小個子半頭,“陛下乃七國之主和全境守護,你……”
“好了好了。”
史坦尼斯無奈搖頭,擺手打斷了首相對自己宣稱和名號的捍衛。
君臨及風暴地之王?對方故意用這個詞目的當然是要讓自己不爽,但就眼下的形式來看,哪怕是這個透着寒酸味的稱呼,還是擡高自己了——七國中四國叛亂,兩國中立,僅剩下的一個風暴地,還被黃金團肆虐過了一遍根本無力出兵勤王。
就算面前這混蛋直接稱呼自己爲“君臨之王”,自己又能如何反駁?
畢竟,他眼下真正的實控範圍,也確實就一個君臨了。
“我現在沒心思知道你姓甚名誰,來自哪裡,肚子裡在想什麼,更沒興趣和你耍嘴皮。”史坦尼斯的面色像堅冰一樣僵硬寒冷,“還是趕緊把你主子交代的任務完成,然後趁着天色還黑,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遵命。”小個子男人笑嘻嘻地答應,然後清了清嗓子,神色忽然正經了兩分:“攸倫大王託我給您帶話——鐵艦隊已經抵近黑水灣,隨時能從海上加入戰鬥,支援陛下守衛君臨的戰鬥。只要您願意公開宣佈:葛雷喬伊家的攸倫大王爲鐵羣島兼北境、河間地毋庸置疑的合法統治者,那麼攸倫大王也將對等地認可您爲東境、南境和多恩及風暴地的國王,兩國結成永久同盟,互不侵犯,相扶相守……如有必要,聯姻也可以考慮,您意下如何?”
史坦尼斯冷冰冰的面容上毫無情緒起伏,用波瀾不驚的語調答道:“讓我來理一下,攸倫的意思是:只要我願意將七國的三分之一割出去讓與你家主子,與他共治維斯特洛,鐵羣島的軍隊就會在接下來的君臨防禦戰中幫我守城,是不是?”
“嘿嘿……”小個子男人重又變回原來那副無賴模樣,嬉笑着點頭,“嗯,陛下不愧是國王,總結能力就是高,沒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哼。”史坦尼斯實在是很不適合做出輕鬆表情,就連一個尋常的冷笑,都被他做得帶上了些猙獰意味。他一聲怒哼完畢,接着就用不帶任何波動變化的視線直挺挺且僵冷地看着對方,直把他盯到心裡發毛背上也滲出了冷汗,才緩緩開口。
“一個竊我國土的叛逆,竟還敢派人跑到紅堡裡來與我談條件?且莫說君臨城防此刻仍然穩固,武器庫和糧倉內也仍有餘裕,就算瘋王餘孽已經殺入紅堡就在一牆之隔的門外與我的衛兵廝殺,我就是現在出去戰死,退到塔樓最上層從頂上跳下去,將鐵王座和拜拉席恩家的基業讓給攻城者,也絕不會拿七國的完整和統一來做條件,與一個反賊和海盜頭子談聯盟!來啊,給我將此人拿下!”
門外剛剛退出去士兵應聲又推門而入,如狼似虎地左右撲將上去,將那小個子鐵民按倒在地。
“葛雷喬伊家的簒奪者,僞王‘鴉眼’攸倫,將鐵羣島從七國分裂,如今竟敢又覬覦北境河間,爲懲戒鐵民對這三地的野心和所犯下的罪行,給我斬下此人三根手指,再趕他回海里去!”
“是!”
“啊?”小個鐵民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結結實實壓在地上,連臉蛋都碰到了冰冷的石板,他聞言掙扎扭動着求饒起來,“陛下慈悲啊!兩軍交戰尚不砍使者呢,我只是替攸倫大王傳個話,並沒有參與過他分裂您國土侵擾您人民的壞事啊!”
兩個膀大腰圓的士兵可不管這許多,他們一個將鐵民右手反剪到背後並壓制住他的掙扎,另一個將其左手抓住手掌踩在腳下固定住,錚一聲拔出匕首,就要動刑。
“慢着!”史坦尼斯忽又喝道,就在屋內幾人都以爲他是要改主意放此人一碼的時候,他重新開口,“你是划船而來,對吧?”
“是啊是啊陛下,您砍了我的手指,我就沒法划船,很難回到鐵艦隊去向攸倫大王回話,讓他明白您的決心啦,您慈悲!”
“有道理。拖出去,砍腳趾!這個不影響划船!”
守衛收起匕首,合作架着傻眼到忘了繼續叫饒的鐵民使者出了戰情室,掙扎、慘叫和嚎啕不久後便在門外響起,而在這雜亂無章的聲音背景下,戴佛斯帶着震驚立刻質疑起史坦尼斯的處理方式來:“陛下,就算攸倫確實是簒奪者不假,您也完全可以虛以委蛇,先敷衍糊弄他到君臨攻防結束啊?咱們又不是要放鐵民入城幫忙協防紅堡,只是要他們駕船在黑水灣裡牽制騷擾坦格利安艦隊,以防丹妮莉絲海陸同時發起圍攻罷了,您怎能將送上門來的援軍趕走,自絕於諸神?!”
情急之下,洋蔥騎士連語氣都變得有些焦躁起來。國王剛纔那番舉止,實在是像極了失去理智的架勢,若是史坦尼斯因爲窮途末路而精神失常沒法再冷靜思考,那哪怕是自己這樣原本願意與他並肩死戰到底的鐵桿忠臣,也忍不住要心生動搖,起另尋後路的念頭了!
“呵,你以爲那攸倫·葛雷喬伊,繞過半個維斯特洛不遠千里趕到黑水灣來,真是要來與我談條件並幫我守城?”史坦尼斯語帶不屑,“他只是來繼續攪渾水,不想我、丹妮莉絲或小伊耿三者中的任何一方太快太容易地勝出或敗退離場,最好能永遠這樣三足鼎立無休無止地對峙和僵持下去,好讓他能逍遙自在地繼續劫掠七國,殘害百姓罷了!”
“他想維持大陸局勢的均衡,用一個很簡單無腦的辦法——誰佔上風便劫掠騷擾削弱誰,哪方快輸了就親自下場拉一把。在這種戰略方針的指導下,只要我處在絕對的劣勢,他就別無選擇地只能幫我!”史坦尼斯轉頭與戴佛斯對視,眼中反射閃爍着微光:“莫說是斷腳趾,就算我今日將那使者直接砍成幾段送回他面前去,再捎帶上一份信羞辱他祖宗三代,來日丹妮莉絲海陸齊上、大舉圍攻之時,他也照樣得乖乖地率領艦隊航入黑水灣,來狠狠地踢坦格利安艦隊的屁股,你信且不信?”
“原來……如此!陛下英明啊!”
戴佛斯略一琢磨便恍然大悟,明白國王所說確是事實無疑。史坦尼斯不僅依舊保持着頭腦的冷靜和思維的迅速,而且,似乎還開始變得有信心起來!
他的感覺沒錯:在史坦尼斯原本的城防佈置裡,他甚至都已經開始考慮將王家海軍的船隻全部燒盡鑿沉,將港口的陸勤和艦隊水兵全部撤入城牆安排進巷戰部隊中了——反正王家艦隊海戰肯定不敵數倍於己的坦格利安艦隊,那何不痛痛快快放棄抵抗,把有生力量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然而,此舉在確實能讓君臨自身的防禦力量提升少許的同時,卻也是將制海權和水面主動讓給了對方,這樣一來,敵人的進攻部隊便無需再忌憚遭到守軍海陸兩方向的腹背夾擊,可以放心大膽地從東面正對黑水灣洋麪的鋼鐵門和南面正臨黑水河的爛泥門發起攻擊,真正實現對君臨的四面圍攻了。
制海權棄還是不棄,這本是個兩難的選擇,但現在,有了鐵民這麼一支天上掉下來的海路援軍加入戰場,他便無需再糾結於此,守住君臨的可能性,也忽然從原先的幾近於無,猛增一大截衝到了個位數的程度,雖然依舊低得可憐,但至少能叫人看到希望了!
除了軍事力量的天平輕微向己方傾斜,這事更重要的作用還在於,讓史坦尼斯心理上忽然生出了“天不亡我”的興奮來。
他的第三次陷入絕境,居然又有轉機出現!
不管局勢依舊如何糟糕,至少——他現在能滿懷鬥志地趕赴可能是最後一場的戰鬥,並坦然接受最後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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