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過獎了,其實我就比師父強了那麼一丁點而已,我師父他還是很厲害的。”面對老人的誇獎,莊重謙虛的表示。
而這話差點讓老人差點再次胸悶。有這麼謙虛的嗎?
老人只能呵呵一笑,不接莊重的話茬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清平寺,方寸正優哉遊哉的喝着酒,一口酒入喉,猛然噗一聲全噴了出來。
“小兔崽子,又在外面詆譭師父清譽!”方寸氣急敗壞的放下酒杯,然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本本,認認真真在小本本上寫下了一個“正”字。
而小本本的最上面則寫着,“一次一萬,屢犯加倍”。時間正好是從莊重離開清平寺那天開始的。
顯然,這是方寸大師的賬本。只要莊重在外面詆譭他,他就會在小本本上記下一筆。當然,有時候直接湊成一個“正”字也是有可能的。
此時的小本本上已經寫了一排的正字,足足有十幾個。
要是莊重看見了,一定會跳腳的。我什麼時候詆譭了你這麼多次了?
方寸大師卻不管不顧,一個個數着正字,眉花眼笑:“哎呀,十二個字了,一個正字是五萬,十二個就是六十萬,發了哇,這年頭還是養個徒弟舒服。阿嚏!咦?感冒了啊這是……看來得吃個藥。”
方寸大師說着,順手在小本本上添了一筆,找藥吃去了。
身處明珠的莊重,兀自不知道自己已經欠了六十萬的外債。
“老爺子您這病是從剛搬來這裡開始的吧?其實就是這座假山的問題。廉貞煞這東西,破解起來簡單,可是要想辨別出來,那就有些難度了。像是一般情況,都會被一些庸醫當成隱性疾病處理。那可就嚴重了。多虧老爺子福澤深厚,這麼多年也只是胸悶而已。不過再拖幾年,煞氣聚集的多了,可就不好說了。只怕會……”莊重剩下的話沒說。
一邊的男醫生卻是聽得冷汗涔涔了。心裡一個勁的咒罵莊重落井下石。
萬一範老爺子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作爲專職醫生,是逃脫不了責任的。而且剛纔他還很有自信的認爲這是疾病,轉眼就被莊重戳穿。專業素養不得不被人質疑。
“首長,我……都是我的疏忽!我願意承擔責任!”醫生臉色煞白,低着頭說道。
古代說伴君如伴虎,現在社會不至於此,可是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範老爺子寬宏大量未必會追究,一旦被範家其他子嗣知道,那就保不準他們會做些什麼。這些個大家族,行事極黑。跟你好的時候笑眯眯,不好的時候轉身就能捅你一刀。
老人微笑着揮揮手,說:“不怪你,術業有專攻,這本來就不是你的專長,你下去吧。莊小子,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莊重說的了。
莊重落井下石,自然被老人一眼看穿。所以他提醒莊重爲人厚道些,不要結怨太多。
莊重嘿嘿笑着,也沒回答。他心中自有一杆秤,是非曲直有自己的判斷,卻是不需外人指點。
而且莊重剛纔那話故意說的露骨,無非是想嚇唬一下那醫生,誰讓那醫生剛纔質疑莊重。卻是不指望那話能在範老爺子這人精面前起到作用。
這種戎馬半生的老妖,要是會被別人幾句話煽動,那也太愧對妖這個字了。
揮退了醫生,此時香樟樹下只剩下了莊重、韓雪跟老人三人。
老人被莊重化解了胸悶之疾,看得出來還是很高興的,跟韓雪不斷說着話,卻是將莊重晾在了一邊。
莊重正百無聊賴的聽着兩人說話呢,忽然聽見老人對韓雪道:“小雪兒,我一年前跟你提過的事情,你想通了沒有?”
莊重不由心下疑惑是什麼事情,耳朵不禁伸長了傾聽。
韓雪微微猶豫,說:“爺爺,我想過了,我還是不想答應。”
老人嘆口氣,說:“認祖歸宗是一個人的責任跟義務,要是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認了,那這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韓雪倔強的搖搖頭:“爺爺,不是我不肯歸宗,只是我用慣了韓雪這個名字,突然間改了姓氏,會不習慣的。爺爺你讓我再準備幾年吧。”
“再準備幾年我就死了,我還能看到你的名字寫進家譜?到時候你想回來都回不來了!我知道你掛念韓家的恩情,不願意改姓氏。但是認祖歸宗這種事,對你只有好處,你怎麼就這麼倔強呢?”老人言語漸漸嚴厲,卻是有點生氣的樣子。
聽到這,莊重算是明白了。
感情範老爺子是要韓雪續進家譜,重新改回範姓。
不過想想韓雪父親對韓雪的那德行,韓雪甘心改成範姓?沒有認同感怎麼去改?
而且,老人讓韓雪改姓,將其寫進家譜,未必就是爲韓雪好這麼簡單。這樣對韓雪,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想到這,莊重不由眉頭微皺,發出一聲不滿的冷哼聲。
聲音雖小,可還是驚動了老人。
老人不悅的看向莊重,問:“小子,你哼什麼?”
這聲發問雖然不重,可是目光中蘊含的氣勢比起之前那次更加沉重,讓莊重不由渾身一滯,彷彿心靈被剎那凍結了一般。
官威,官威,這兩個字之所以存在於書面,就證明現實中是確實存在的。而老人身上的威勢,比起官威更重,類似於帝王之威。是習慣了發號施令、頤指氣使而形成的,是踏碎了成千上萬屍骨形成的,是鐵與血中才歷練出來的。
莊重被老人幾十年的氣勢一下鎮住,卻也正常。
“怎麼?不說話了?”老人依舊盯着莊重,問。氣勢愈重,顯然誠心要拿捏一下不懂規矩的莊重。
莊重被老人威勢震懾住,自然而然就想把這件事揭過不說,可是不知爲什麼,莊重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反抗之心。
你丫個老不死的,之前我一進門就用氣勢壓我,現在又拿出官威來鎮我,真當我是泥捏的?就算是泥捏的,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真當我怕你?
古代有刺客刺殺皇帝,近身刺殺,一擊得手,蒼鷹擊於殿。匹夫之怒,血濺三尺!就算皇帝都要顫抖,何況你還不是皇帝!
想着,莊重驀然生出一股氣勢,竟然隱隱頂住了老人氣勢威壓,吐出口的話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我覺得,你這樣對韓雪不公!”
“嗯?”老人目光一閃,卻是沒料到這種程度的威壓,莊重也能挺住,實在出乎他意料。因爲這次他可是真正動怒才發出的,之前那次不過是輕描淡寫而發,程度根本不一樣。
“不公?你說哪裡不公了?”老人沉着臉,繼續問。
莊重針鋒相對,道:“你讓韓雪入族譜,真的是爲了韓雪好?韓雪本來就被範家其他子嗣排擠,你卻獨獨對韓雪青睞有加,還要將韓雪寫進族譜,承認韓雪的身份。卻是根本就在拿韓雪當槍使!”
莊重越說越怒,聲音也越來越大。
“本來範家一團死水,各子嗣之間雖然有爭鬥,但是都知道大局已定,範志琦基本就是未來的範家家主,所以對範志琦都十分忍讓。但是因爲韓雪到來,你卻故意對韓雪親暱,一下讓範志琦有了危機感,也同時讓其他孫子覺得有了機會。這樣範家的一團死水反而被攪活了。我承認你手段很高明,但是,韓雪不過是一個女孩子,你覺得這樣對她公平嗎?她能承受的了這種後果嗎?”
一口氣將心中所想說出,莊重不覺暢快無比,看向老人的眼神也沒有了一絲畏懼,而是充滿了初生牛虎不怕虎的犀利。
“爺爺,是這樣的嗎?重哥說的是真的嗎?”聽了莊重的話,韓雪驀然呆住,接着兩行淚水從韓雪臉上流下。
一直以來,韓雪都認爲老人是出於血緣關係,纔對自己親近的,她也將老人當成了範家唯一的親人。沒想到,老人從頭到尾竟然是在利用她!
這讓韓雪接受不了,頃刻間韓雪已然淚眼婆娑,眼神充滿了迷惘與憤恨。
莊重忽然覺得自己錯了,不該因爲一時之氣把話挑明,傷了韓雪的心。
“呵呵,小雪兒,你也這樣認爲的嗎?”老人沒有回答,而是問韓雪道。
韓雪輕輕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願意相信重哥說的。可是我又知道,重哥不會騙我。”
“那你的意思是相信他了?”老人看着韓雪哭泣的臉蛋,忽然眼神中生出一抹哀傷,本來氣勢如山的老人,一下就泄去了氣勢,變得佝僂不堪。
“我承認,我有他說的那種意圖,但是,我真正想的,不過是想補回對你的虧欠。當年我看着巴掌大小的你,被你媽媽抱着趕出明珠。雖然有心維護,可是爲了整個範家的規矩,不得不忍心這麼做。二十年來,每個夜晚你那小小的影子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內疚啊。我範澤一生戎馬,殺敵無數,可是從沒對一個孩子這麼愧疚過。直到這種愧疚讓我寢食難安,我才督促你父親把你接回來。沒想到,我還是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在範家格格不入。”
“雖然現在我還能維護着你,但是等我死了呢?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憑什麼去保護自己?所以我想讓你認祖歸宗,想讓你真正成爲範家的人。這樣外面那些壞人就會顧忌範家的背景,不會對你起壞心思。而爺爺死了後,你也能從範家得到一筆遺產。爺爺不奢求你怎樣,只要有足夠生活的錢,不會被人欺負,就夠了。至於莊小子說的那些,爺爺確實也想到了。可是爲了能讓你以後少受欺負,爺爺又能怎樣呢?總不能因噎廢食吧?”
老人這番話說的聲情並茂,完全不像是一個家主的講話,反倒是像一個年邁老人對自己孫女的耳語,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