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不好去推醒陳天華,怕惹惱了這位小大人,到時惹出麻煩來可怎麼辦?
他想了想,準備先去別的上廂房轉轉,問詢一下客人有啥需要,然後,再回過頭來給這位小大人繼續服務。
到時,這位小大人估計也醒了。
他這樣想也就這麼做了。
於是,他打開上廂房外門,下意識往外探一下,然後準備走出去。
可能動作看上去猥瑣了些,被宋小牛逮個正着。
在宋小牛僅有的訓導認知裡,明確的是:但凡大人物待的廂房裡,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況且此人還行跡可疑。
這時,一個驛館管事聞見吵鬧聲過來了,問清原尾之後,他向宋小牛說明驛館裡規矩,這才讓這個愣頭青搞明白。
原來這種高級驛館裡,還有廂房侍男。
“你去吧,大人這裡由俺看着。”宋小牛這才放開驛夫。
那名身材瘦小點的驛夫,被宋小牛無故拎起摔倒在地,眼前金星直冒,還差點飽受一頓鐵拳,早已嚇得臉如土色。
見讓他離開,連招呼也不打了,撒腿就跑。
待驛夫離開廂院,宋小牛自己去浴室候着。
他進去時,發現陳天華還躺在木桶裡呼呼大睡,不便打擾只好在木桶邊上杵着,足足作蠟了半個多鐘頭的功夫。
話說宋小牛被無頭無腦地訓了一頓,鼓着臉離開了浴房。
陳天華自己用木盆裡的清水,清洗一遍身上之後,便從浴房走到外間會客廳。
宋小牛還算乖巧,他把包裹裡的換洗衣服、汗衫內褲內襪等放在坐榻邊上。
見大少爺光着身子出來,他用廂房裡的粗毛浴巾,殷勤地爲陳天華擦乾身上的水珠,一邊說道:
“大少爺,您這次泡水太久了,俺估摸着有小半天。”
陳天華笑了笑沒有理會,他穿上乾淨汗衫內衣,套上綢緞外常服,掛好銀質腰牌,再穿上夏天穿的淺口軟底布鞋。
穿戴整齊之後,擡頭望了望天空,發現太陽已經落山,已接近傍晚。
“走吧,咱們出去到驛館食堂吃晚食去吧。”
“遵命。”宋小牛挺胸擡頭。
兩人來到驛館前院,那裡是供客官們用膳的飯堂。
飯堂很大,放着幾十張木桌木板凳,邊上還有七八個雅間,可供客官們招待外來朋友使用,當然得額外收費。
兩人在飯堂裡自個點菜用食,就在大堂裡用餐。
晚食很豐盛,有著名的桂花鴨,燒老鵝,清燉雞孚,清蒸魚,各種小炒,新鮮蔬菜,米飯,還有白麪饅頭。
陳天華點了份桂花鴨,清蒸鱸魚,清燉雞孚,香茹青菜,還加上鴨血粉絲湯。
晚食,驛館還提供酒類,這裡黃酒,燒酒(白酒)都有。
兩人要了二斤黃酒,反正晚上沒事。
香噴噴的吃食,倆人喝着酒,大嘴吃着肉,這味道比途中船上,還是要好吃不少。
這些菜餚都是特色名菜,用料講究,船上條件有限,生變熟而已。
嗯,這黃酒口感也好,應該過濾之的很清澈,而不是濁酒。
一號驛館,這裡是江寧府衙門專設的招待所,條件自然跟外面的客棧高級。
這裡無論是住宿還是吃食,價錢還不貴,可能是面對官員們,半福利性質,不能多掙錢。
“兩位客官,外面有人在尋…”
一位跑堂驛夫走到二人的餐桌前,肩上搭條麻布巾,邊擦汗邊小聲說道。
“尋咱們,誰呀?”
陳天華一聽懵懂了,他放下端到口邊的酒盅,擡眸瞅着那跑堂的驛夫,疑惑道。
見他孃的鬼了,咱第一次來江寧府,上午十點多才到的下關碼頭,在船上簡單吃了午餐,他和宋小牛才上的岸。
在下關碼頭僱了輛馬車進的城,然後下榻這個離兩江總督府署最近的一號驛館,已是下午了。
江寧府城裡沒有一個認識咱的?
而且他這次到江寧府赴張之洞的約,除了老婆和岳丈,就連母親都沒說。
銀行裡除了幾個副總,沒人知道他來江寧。
有誰會尋他到驛館裡來呢?
“大少爺,俺回屋拿刀…”
見陳天華突然間神色凝重,剛學會觀顏察色,瞭解大少爺點脾性的宋小牛,也跟着緊張起來。
他估摸着找上門來的,準不是什麼好鳥,起身準備回房去操傢伙。
“站住!慌啥?!這可是在江寧府內城,不遠處就是兩江總督署,不是你待過的煤山鎮可以隨便亂來?”
陳天華畢竟見多識廣,他蹙着眉擺了擺手喝停了宋小牛魯莽行爲,“光天化日之下,咱先瞧瞧是何方神聖再說。”
二位客官的莫名對話,突如其來的緊張神態,把那個跑堂驛夫也搞得神經兮兮起來,“官…官爺可別激動,小的還沒稟報完情況呢,這二位是從兩江總督署衙…門裡來的官差。”
“什麼?總督署衙門的官差?”
陳天華越聽越糊塗。
他還沒露臉,總督署衙門就咋知道他來了呢,而且下榻一號驛館?
莫非張之洞派了人搞跟蹤?
這不太可能,太不合邏輯啊。
應該是下關碼頭或北城門口,甚至是各驛館客棧,專門有人盯着或打招呼,見通關文碟上有叫陳天華的,一律快速通報總督署衙門。
陳天華前世爲高級間諜,這個不難想象得到。
但他目前也就是個小小的商人,就如何引得大人物張之洞青睞?
陳天華不免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站起身來瞥了眼食堂外頭,沒瞧見人,逐對跑堂驛夫道:“你去,叫他們進來說話。”
說完,他整了整衣冠,離開那張吃得杯盤狼藉的餐桌,在一張空閒的餐桌前端坐着。
“唉…”
那跑堂驛夫逃也似的離開了。
一會兒,兩名身穿官服的大清官員走了進來。
前面一位頂戴藍翎,穿石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胸前補子上繪着鷺鷥圖案,估摸着是個六品文官。
後一位則是青色衙服,胸前補子繪着只鵪鶉,應該在八品文官,明顯是前一個的隨從。
身爲六品和八品的朝廷命官,在無品無銜的商人陳天華面前,他們卻表現出十分恭敬,低頭哈腰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