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名傷員太多,實在是忙不過來,簡單包紮就由後勤兵卒來做。
他們中有的軍醫忙碌了一整天,沒有停下來過,連水都沒喝過一口,人累得有些麻木了,手腳都在抽搐,但仍然得堅持。
偌大的治傷區,到處瀰漫着肉質燒焦的臭味,和濃濃的生石灰味道。
死亡的軍卒集中起來有一百一十二名,經認真核對登記之後,將會在鷹嘴山設立忠烈祠祭壇、牌位。
然後,將由鐵路建設指揮部行政署通知家屬,由長牛鐵路建設總公司發放撫卹金等等。
戰場清理完畢之後,營地裡要舉行簡單的遺體告別儀式,陳天華率全體軍官參加。
現場鳴槍送行,莊嚴肅穆。
隆重的遺體告別結束,馬上挖深坑掩埋屍體,在存放屍體處撒上石灰消毒。
處理完陣亡者的亡靈和屍體,陳天華不顧渾身疲憊,率孫勇、李興鴻等高級軍官,來到宿營地的治傷區看望傷員。
這裡到處是血跡斑斑,斷腿殘肢。
慘叫聲、哀嚎聲不斷,猶如人間地獄。
許多後勤軍卒人員都在幫着軍醫們救治傷員。
到目前爲止,二天戰鬥受傷人員合計有二百零七人,大多數是刀傷,少量的是子彈、矢箭或戰馬踹踏所傷。
前些日子,陳天華已將火烙傷口之法傳授給了軍醫們,這是止血,處理傷口,防止炎症最好的方法,尤其是做截肢手術。
同時,生石灰有抑菌防腐止血作用,他讓軍醫可以少量用於箭傷口,散彈和刀傷口等外傷的傷口處。
這二項措施的推廣,實際上挽回了許多傷員的生命,減少傷員的致殘率。
這在清末軍中沒有隨隊西藥情況下,這裡戰場一大創舉,讓那些軍醫和傷員們受益匪淺。
他在衆人的陪同下,正在逐個慰問傷病員。
作爲長牛鐵路建設指揮長,朝廷正四品官僚,戰時這些事情必須要做的,事必躬親,這是提高士氣,安撫傷者的最大手段。
這時,一位在前沿偵察的斥候隊長跑近稟報,“啓稟指揮長大人,前沿斥候稟報,說是對面森林裡洪門太湖幫的虎師,在準備撤離。”
“什麼,準備撤離?!”
這訊息來的太突然,現場一下子靜謐下來,然後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剛纔還痛得嚎叫的傷員,此刻好象也不怎麼疼了,都咧開嘴笑了。
敵人要撤,意味着明天就不用再打了,冬季鷹嘴山會戰算是以新軍徹底勝利而落下序幕。
普通軍士們,沒有誰願意打仗,陳天華也一樣。
但他所處位置不同,想法要複雜得多。
他沒有隨大家一起歡跳,他原本準備明天再跟金成藝大戰一番,把這股匪徒打殘纔好,以絕後患。
二話不說,他邁步直奔臨時搭建的瞭望臺,從侍衛手中接過望遠鏡,登高望遠。
確實,二十餘里開外的虎師營帳區域裡火把沖天,號角聲聲,像是準備全體連夜撤退的跡象。
……
煤山山脈西南密林,洪門太湖幫虎師大營。
金成藝剛接到義父命令,說是戰情不利讓他帶虎師連夜撤退,到吳興的太湖常山碼頭,從碼頭坐戰船回西山島。
金天龍得到可靠消息,浙江新軍從德國新進二條淺水軍艦,正在太湖試航,很有可能會在近期進攻太湖常山碼頭,切斷虎師從太湖水上撤退路線。
所以,他命令金成藝撤回來,年後再議。
這麼一來,大營裡現在是一片狼籍,兵卒們都已整裝列隊,準備出發。
整個軍營裡到處都是傷員,約有三百餘人,慘叫聲和哀嚎聲是此起彼伏,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虎師這次所帶的軍醫藥品不多,根本就忙不過來。
許多傷員由於得不到治療,慢慢流血而活活慘死。
這次鷹嘴山之戰,穆匪那邊戰況很慘,除了少數匪徒逃竄外地之外,幾乎是全軍覆沒,穆老大、穆老二都先後陣亡。
今後,蘇浙皖這帶江湖上,就再也沒有穆家幫了。
就說虎師這邊,才激戰一天不到的時光,金成藝所率一千五百名虎師,就傷亡七百餘人,直接死亡就有四百餘人,剩下三百人傷員,而大都是重傷員。
對於重傷員,大家都心知肚明,憑眼下條件是治不了的。
讓金成藝、樑軍師等人憋屈的是,這七百多人傷亡,最開始的起因是穆匪潰兵的反衝陣引起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按常規,現在部隊要開拔行軍,三百傷員中這二百餘名重傷員是帶不走的。
“去執行吧。”
金成藝一手託着自己那張萬分沮喪的臉,扭過頭去,眼含淚花揮了揮手。
“是…”
杵立在旁等候命令的親衛隊長袁扎乞,行禮後立即帶人去執行了。
衛隊長袁扎乞臉無表情,他去執行的是‘送一程’命令,也就是給每位重傷員補上一刀,算是送兄弟們一程。
這種差使是最殘忍,最不討喜的髒活,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如讓剛剛還並肩戰鬥過的隊員去做,那肯定不妥,誰也下不了手。
這種事,一般都是由長官的親衛去執行。
當然,行動前還是有個小小的儀式,叫祭天神。
讓天神收了這些人的靈魂,歸天去吧。
儀式結束,開始補一刀。
最後,擡入早已挖好的大坑中,把死亡兵士的屍體填土埋了。
……
新軍中軍帥帳裡,孫勇、李興鴻等十數個連、營軍官,都圍在陳天華周圍,討論當前突發事件。
“大少爺,咱們需不需要出兵追擊。”
看到這種形勢,晚到戰場的李興鴻立功心切,躍躍欲試。
他所率的遊騎二營到目前爲止,只有十餘個兵卒傷亡,大家憋着一股勁,準備明天跟洪門太湖幫大打一仗。
可不曾想,對手現在要溜了,這讓他們心有不甘啊。
“不可,洪門虎師這可不是潰敗,而是有組織的撤離,他們接受過東洋人的正規軍事訓練,肯定有斷後部隊,說不定就在半路上設伏也難說。”
陳天華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
撤退途中設伏,這是東洋人最習慣使用的伎倆。
“那咱們後面咋辦?”孫勇眼巴巴望着上官,急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