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總不能自己先暴露出此行之目的吧!
看架勢,也只能是裝傻充愣,先打個太極拳回敬。
只見陳天華的面目表情,略微顯得有點茫然,他皮笑肉不笑地歉意道:
“陳某雖能說一口流利的滬語,但確是一個外地鄉下人,又長期駐紮山區,耳路不聰,尚未知鸞蓉姑娘的出處,今晚只是慕名而來,願聞其詳。”
他的太極拳打得還是蠻有水準的,他用‘慕名而來’作反試探,看看對方的反應。
嘿嘿,把球又踢了回來,這傢伙還蠻狡猾的嘛。
鸞蓉暗自腹誹,鎮定自若。
她只是淡淡一笑,顯得明眸皓齒,儀姿優雅,堪可入畫,用纖纖素手輕抿了一下脣邊,含笑道:
“陳公子不必惶措,鸞蓉沒有絲毫爲難或誇耀之意,既然是相識,又說得投緣,出於禮節,應當明白告之。”
她也是裝傻充愣。
意思是說,她現在要挑明展示的,主要指在紅袖書寓裡的身份,沒有其他可能。
反正都是高手,在相互欣賞中都在出招作探。
“哦,原是這樣,那還請鸞蓉姑娘明言告之,陳某洗耳恭聽就是!”
陳天華抿了口茶,神色自若地說道。
鸞蓉點了點螓首,略有一些羞赧,似乎又難以啓齒。
此時,她的目光似乎在躲閃,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南京路的街面,那裡是燈紅酒綠,喧鬧紛亂。
停頓了片刻,她才悠悠說道:
“鸞蓉眼下是上海灘上紅袖書寓的魁首,也算是這裡的半個掌管人,不過無論怎樣,終究還是歡場中人,請陳公子莫要介懷,輕蔑了鸞蓉纔是!”
陳天華聽罷,淺淺一笑道:“姑娘此話都說到哪裡去了,上海灘上有名的美貌才女,陳某一介山村野夫,能有幸一見,焉敢輕蔑?”
他說得既真誠又嚴肅,眼神清澈透明,神情裡沒有絲毫褻瀆之意。
鸞蓉閱人無數,此刻還是能感受得到對方的真誠,確沒有輕視、鄙夷她出身煙花之地的身份,內心稍安。
雖然她潔身自好,才學過人,平時裡舞弄墨寶,結交不少學士才子,還有點傲王侯,淡公卿,孤芳自賞。
但是,內心深處,對眼下自己的身份,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這世上,雖有出污泥而不染之說,但又有誰能保證,此花,真乃出污泥而不染呢?
陳天華何等聰慧,他猜測到對方的心思,繼而安慰道:
“鸞蓉姑娘勿輕自憐,以你才貌無雙,聖潔自好的口碑,相信只要進入上海灘風月場所的人,都能理解姑娘的難處,還有那份不忘初心的堅持。”
不忘初心的堅持,說得多好呀!
這讓鸞蓉一下子有點熱淚盈眶,她側身強忍着。
“在陳某眼中,鸞蓉姑娘便如一朵清新雋永、白皙俏美的水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輩同仁,皆當敬允!”
陳天華窮盡讚美之辭,猶如濤濤江水,奔騰而去,其用心良苦,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啊…”
鸞蓉當面聽着,忍不住驚歎一聲。
從這位陳公子嘴中,說出如此肉麻,而又近乎完美的讚美之詞,她那白玉似的臉蛋上,竟然騰起了兩抹羞紅,好象點了兩點胭脂,正在慢慢地暈開。
最是有才華、理智的人,都願意聽聞這樣的奉承之言。
簡直是無以置答。
誠然,她還是個歡場女子,平日裡爭奇鬥豔,見慣了讚美和奉承。
可不知爲何,當眼前這位神秘的陳公子,把這些讚美之詞,非常自然地脫口而出的時候,她還是被驚住了,芳心如小鹿般怦怦亂跳。
這倒並不是說,鸞蓉這就動了真情。
像她這種在上海灘風月場中,橫着趟過來的高手,閱人無數,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
僅憑几句讚美之詞就能俘獲她的芳心?
如是這樣,那她就不是現在紅袖書寓裡的魁首,早就變成了某個豪閥家裡的如夫人了。
她只是在得知陳天華的身份之後,又聽着他流露出的驚豔之詞,新穎之語,觸動了她的愛慕心絃而已。
但,還是沒到可以讓她以金玉之身,傾囊相許的狀態!
在她自己患得患失,不知對方是否會看輕她的時候,驀然得到如此高的評語和稱讚,自然會一陣興奮和感激。
這與平時裡,那些土豪才子對她說出的愛慕之意,在場景、氣氛上則有着大不同。
這一刻的鸞蓉,完全露出了女子那本能的嬌態。
她輕咬着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了他一眼,那絕秀的臉蛋兒紅馥馥的。
此刻的她秀頸優雅,嫺婉柔媚,絲絲入骨,一時嬌麗照人。
陳天華瞅着面前的鸞蓉姑娘,瞧其嬌豔的神態,竟有些醉了。
她那膚白如玉,兩彎細細的柳葉眉,猶如遠山含黛,雪腮漸漸浮起的兩抹嫣紅,如同初綻桃花。
螓首微低,似乎有些羞赧。
簡直就是幅美輪美奐的畫卷。
陳天華暗自驚歎。
他終究是凡夫俗子,近在咫尺的美色,耀眼得擾亂了他的思緒。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緊張不安而來,通過並不意願,還很不爽的層層考驗,總算進入紅袖書寓之中,見到了紙條上要求見的人。
但竟然是一場頗爲浪漫的風花雪月。
這一刻,讓陳天華的內心裡,也淡化了先前緊張的情緒,變成了默默的欣賞。
他準備靜下心來,跟這位清末時代的絕色美女,談一場‘曠世戀愛’。
此時此刻兩人對着桌案,都沉默着沒有說話,閣樓靜謐,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一向潔高氣傲的鸞蓉,見識過諸多才子墨客,受過王公貴族子弟的追捧,讚美之詞聽得膩味想吐。
身爲煙花歡場之人,逢場作戲,對甜言蜜語應該都是免疫的。
可不知爲何,剛纔的剎那,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聽得竟有些動心,還嬌羞不已。
此時,鸞蓉面色潮紅的低頭側首。
她的目光,竟不敢看向對面的男人,而是投向桌案杯幾,還有雕花窗櫺。
陳天華的目光則是霸道而直接,他緊盯着她,欣賞中卻包含着一絲色色的貪婪。
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他是真真切切,又到了‘英雄難過美人關’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