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回 救濟饑民瑞豐設棚施粥 謀控糧市兇徒穿夜縱火(上)
卻說上回說到聊城城裡另三家大糧商秦金旺、方茂才與王貴約請盧嘉瑞敘談,勸說盧嘉瑞參與一起鬨擡糧價以攫取暴利,被盧嘉瑞婉言拒絕。盧嘉瑞回府,到鍾明荷房中弈棋消遣解悶時,將此事跟明荷說起。鍾明荷頓時緊張,感覺到盧嘉瑞面臨危局,便推盤棄弈,要盧嘉瑞趕緊想對策。初時盧嘉瑞還不明白,經鍾明荷一再追問引導,盧嘉瑞方纔悟到她所說的危局有多兇險。
“相公想想看,糧食乃萬姓所需,不拘富貴貧賤,沒有糧食,人便會餓死。在災荒之年,做糧食這門買賣,便是萬千利益。爲了這利益,我前夫身爲知縣老爺,這些奸商都敢下狠手謀害,尤其是放火燒糧倉這一招,狠毒無比。我聽聞相公名下瑞豐糧油鋪,各處囤積糧食甚多。方纔相公說了,相公又不跟他們聯手哄擡糧價以期攫取暴利,他們一定深以爲恨。試想如若相公家的糧食也都燒沒了,糧價自然會暴漲,到時他們又可逼着相公與他們聯手,更進一步擡高糧價,那時候糧食暴利便唾手可得了!”鍾明荷又連珠炮似的說道。
“娘子說的有道理。你說他們也會鋌而走險,膽敢密謀放火燒我存放糧食的倉庫?”盧嘉瑞問道。
“不是一把火燒掉,難不成來搶來搬?”鍾明荷說道,“他們只要把相公的儲糧燒掉,便可以發大財了!暴利當前,沒有什麼他們是不敢幹的!相公方纔一說到此事,妾便想起前夫的遭遇!況且,人家在暗處蓄謀,做事必然極其隱秘,一把火燒過,你又找不出什麼證據指認誰,就算相公是提刑司副提點刑獄公事大人,又能如何?”
“嗯,娘子越說我越擔憂了,我這就去安排。”盧嘉瑞說道。
盧嘉瑞說罷,便轉身出去,回到書房,讓逢志去叫邢安來。邢安一到,盧嘉瑞便吩咐邢安速到各糧鋪、糧倉安排下去,除店鋪與儲糧的倉庫晚上要增派人手值夜,還要多買些水缸、水桶,多挑水放置到庫房裡,並叮囑值夜夥計多注意防備火祝,而且今晚值夜的便要先挑一擔水去。
盧嘉瑞回想起到東京遊玩時,看到東京熱鬧街區相隔三五百步便設置有一間巡鋪房,房裡有數名值夜巡卒,備有救火各種器具,如水桶、水瓢、梯子、絞索、斧鋸、鐵錨之類。詢問知道,巡鋪房專門防火防盜,夜間巡卒在街上來回巡警,遇着火祝,便即招呼衙役、營兵及捕房等各衙門軍牢前來撲火,能很好的防止火勢蔓延,減少損毀。如今瑞榮坊店鋪房子鱗次櫛比,人煙稠密,貨物又多,預防火祝真不可大意。
於是,盧嘉瑞便又讓逢志將柴榮也找來,告訴他翌日就要着手置辦完備防火器具,在瑞榮坊騰出個地方放置,以備萬一之需。
“好端端的,哪有什麼火祝?我交代夥計們日間巡查時多提點商戶街坊小心,不就行了嗎?無事找麻煩,置辦這些器具花錢不說,平素保管也是不便。大哥以爲這是東京,難不成還要出錢僱些人來夜間巡警?”柴榮不理解盧嘉瑞要求的做法,反而疑問道。
“夜間巡警?”柴榮說的話倒挑動到了盧嘉瑞的思路,盧嘉瑞便說道,“火祝這事雖然並非一定會發生,但一旦發生,便會財物盡毀,人死傷,代價慘重。平時有備無患,就一次花一筆錢,置辦了這些器具,找兩處街邊能遮陽擋雨的地方存放,緊急時能就近使用。這樣,防微杜漸,一旦發生火祝,便能更快撲滅。當然,這些東西最好都沒用,沒有火祝髮生,萬事大吉,花費這點錢也不該心疼。”
“不過,你說的夜間巡警之事,倒是提醒了我。這段時日我家糧食庫存極多,不只是要當心無意的火祝,亟需夜間巡警,防範宵小之徒!不過此事你知道就行,不要說出去,我親自另行安排。”盧嘉瑞見柴榮不搭腔,便又繼續說道。
“既然大哥決意要置辦防火器具,我明日便着手去辦。”這就是柴榮,他一向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如盧嘉瑞聰明,只要盧嘉瑞堅持的,就算自己一下子想不通,他都會堅決施行。他當下就應諾下來,然後便告辭出去了。
盧嘉瑞本欲立馬安排夜間巡警之事,看看天色向晚,召集人手多有不便,又想今日午後才與秦金旺、方茂才和王貴他們談崩聯手哄擡糧價之事,想來就算他們要鋌而走險,也未必能這麼快,今夜就動手,便作罷。
盧嘉瑞回到後邊大院,就到冼依良房中吃晚飯。晚飯罷,盧嘉瑞與信郎玩耍了一陣,便叫金彩將信郎帶出去,然後對依良說道:
“我午後散卯回府,在街上遇着一羣饑民,從中便挑中了幾個到府裡供役,丫鬟也有兩個,我已經讓安排去伺候冬花與銀彩了。娘子不必再找聶嫂買丫頭了。”
“妾身知道了,紅衣去伺候冬花,綃雪去伺候銀彩,她們的幾件衣裳還都是妾身弄給她們的呢!”冼依良說道。
“那就好。還有一事跟娘子說說。”盧嘉瑞又說道,“正是今日散卯回來,街上各處多有饑民流落,到處乞食。可時下糧價飛漲,一般人家口糧都不好維持,施捨之人甚少,眼見得饑民乞食無門,不少人且將餓死街頭巷尾。我想這聊城是方圓百里內大商埠,一向繁盛,不當在此出現餓死人慘狀,我家也是因這糧價上漲多賺了些銀子,因想與宣和五年時一般,開設施粥棚,救濟那些饑民。”
“相公要開設施粥棚妾身贊成,自家富貴,多行善積德,也是爲今生後世子孫起見。”冼依良本就是一個心慈之人,加上盧嘉瑞一向以來,決定做大的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覺得盧嘉瑞一定是想好了的,她只需贊同就行。不過,依良還是有些疑問,就問道,“妾身聽聞這次災荒嚴重,饑民甚多,相公如開張施粥,那周遭饑民必會蜂擁而至,相公能救濟得過來麼?還有,相公打算要施粥多長時日?花費多少錢糧?算計過沒有?如若才施粥一時半會,過後那些饑民還是死生無着,善事也做不到善終。”
“這些倒沒有仔細算計過,不過我家今日與宣和五年時相比,也是今非昔比,家資產業計算起來當有五七萬銀,現銀也有三五萬兩,就算敞開施粥,也窮不了我。況且我先前囤積了大量的糧食,這次糧價飛漲,我家賺的也是盆滿鉢滿,拿出一些來行善濟困,也是迴應老天爺的眷顧,讓人更得心安。”盧嘉瑞說道,“我打算施粥到夏季,各地雨水也豐沛起來,到時青黃不接已過,夏收農作上市,糧價降下來,饑民緩過氣後也當回鄉耕作,再將施粥棚撤了。”
“相公想好了就好,妾身贊成相公。事不遲疑,相公需快些安排下去。”依良說道,又問,“今夜相公就在妾身房中歇息吧?許久都沒到妾身房中了,妾身這就洗浴去,早些歇息!”
盧嘉瑞想,其實自己來依良房中也沒隔幾日,她便說許久不來,真是人心焦急日月長。不過,盧嘉瑞笑笑,說道:
“今宵我就在娘子房中歇息,不過我先到冬花那邊去看看她,回頭再過來。”
“好,那妾身洗浴好等相公過來,相公萬不可食言!”依良望着盧嘉瑞,笑着說道。
盧嘉瑞想去看看冬花不假,但他更想着在冬花房中有奉香兒伺候他沐浴,在這日諸多繁雜事情之後,他得好好地放鬆放鬆,舒坦舒坦。
翌日一早,盧嘉瑞起了牀,梳洗畢,便徑直到前邊書房來,吩咐逢志去喚邱福,然後再去叫齊邢安、柴榮、湯家盛與姜勘過來一起吃早飯。等這幾人都到了,盧嘉瑞便又吩咐逢志拿自己名帖到衙門去稟告廉大人,說自己今日有事,稍遲些到衙門打卯。
邢安幾個看今日特別,老爺居然請他們到府裡一起吃早飯,不知又有何事。他們面面相覷之際,廚下便已將早飯弄到宴客廳擺好,在廚下做活的嚴勝寶媳婦彩雲過來,請老爺吃早飯。
幾人隨即轉到旁邊宴客廳餐桌上吃早飯。吃飯之間,盧嘉瑞便將要開設施粥棚施粥之事做了安排,讓他們幾個飯後即着手抓緊進行。
根據盧嘉瑞的安排,就在瑞榮坊南邊大門外地坪上,柴榮負責搭棚砌竈臺,邱福負責購買鍋瓢案桌柴火等,湯家盛與姜勘負責稻米供應及人手調派,邢安負責整個事情的總體管束調度,務必要在翌日能夠開始實施施粥。
“那柴主管的事情最繁多,最緊迫!”邱福說道,“我這裡不打緊,政和五年時施粥用的三個大鐵鑊還在庫房,擡出來洗洗就好用了。其它東西我家瑞明雜貨鋪都有,去買來就是了。”
“邱福,這次災情比上次嚴重,饑民更多,三個鑊不夠,你再去買兩個,輪流熬煮,輪流發放。”盧嘉瑞說道,“你們都要做好應對饑民極多的狀況之準備。這次施粥時日也可能比較長,估計要施放到六月底才結束,兩個多月。說實在,要消耗多少稻米,我也不知道,但你們要記住,這粥要儘量熬得爛些,不能太稀,也不要太稠。太稀了,不像話,倒壞了我‘瑞豐糧油’的名聲;太稠了,時日這麼長,又消耗太多糧食。邢安你管這事,你斟酌着辦。我意是要讓真正的饑民有了這粥喝,能活下去,而那些沒事想來趁便揩油喝粥的卻不覺得有什麼好處。”
“按老爺說的架勢,不是要把老爺家吃空了?”邱福驚疑說道。
“如今不說這個,你等先照我說的去做。”盧嘉瑞說道。
“要省米,便隔日將米泡過水,並且隔夜就將五鑊粥都熬好,翌日早上那粥便會米漿濃稠,口感也好。”邢安說道,又問,“以什麼名義施粥?要寫橫幅吧?是寫盧府,還是寫‘瑞豐糧油’的名頭?”
“與政和五年時施粥一樣,就寫‘瑞豐糧油食雜鋪施粥棚’好了!”盧嘉瑞想一想,說道。
“那好,我負責找人寫條幅掛上,柴榮在搭棚時預留掛條幅的地方。”邢安說道。
“我與姜勘管着的兩家糧鋪近日已經是格外忙亂,要再從中抽派夥計來照管施粥,怕是不行!”湯家盛說道,“能不能從別的店鋪中抽派夥計施粥,咱們糧鋪負責供送糧食便好?”
“施粥打的就是你們‘瑞豐糧油’的招牌,你們不出人力,怎麼說得過去?”邱福笑着說道。
“湯主管說的也是有理。邢安你再看看好從哪些店鋪抽調一些夥計去,不要從‘瑞豐’抽派,這些時日他們確實忙。自傢伙計不夠,也可再從這些饑民中物色幾個做臨時夥計,專門就管施粥。有得吃,給他們管飽,跟他們說施粥結束時再按日給他們一點工錢,我想有的是人願意幹!”盧嘉瑞說道。
“嗯,老爺這辦法不錯!我去辦。”邢安說道。
“還有什麼疑問的嗎?要沒有了,吃好早飯就即刻去做,傍晚酉時都到我書房來稟報落實情況!”盧嘉瑞說道。
“還有一件,就是施粥時饑民們都餓的慌,難免着急,發放時怕是秩序混亂,還需像上次一樣,請老爺先請官府派出捕快或者衙役來鎮場,免得導致場面混亂,自傢伙計又管不住,弄得好心做成壞事。”邢安說道。
“嗯,這我知道,我午後散卯就先拜訪知縣白大人,請他派出幾個衙役或者捕快來鎮場好了。”盧嘉瑞說道,
其他幾個主管也沒有了什麼疑問,吃完早飯就出去忙去了。盧嘉瑞安排好施粥的事務,便打馬前去提刑司打卯處理公務。(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