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斯恆睡到中午才起牀,他晚上失眠,玩手機遊戲到半夜三點才睡着,所以這一醒就到十一點了。
他的生物鐘,早就全亂了,什麼時候想睡就睡,想幾點起牀就幾點起牀,日夜顛倒,渾渾噩噩。
洗臉刷牙時,不經意的想起昨晚覃朵叫他叔叔的事,他擡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不禁皺眉,仔細看的話,似乎是真的,眼角都有少許的皺紋了,精神面貌更是差得可以,哪裡還是以前那個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藍大少爺?
他真的老了,從車禍到現在一年多,竟然老了好幾歲,他本身就大覃朵十一歲,現在這樣一對比,大概有十五歲的差距了,想起那丫頭的年輕水靈,藍斯恆不禁滿臉黑線,果然可以稱爲叔叔了!
心情極度抑鬱,藍斯恆洗漱完畢,架了拐仗出門,想在院裡曬曬太陽,然後再動手做飯。可門一打開,他就楞住了,地上竟然放着一個飯盒!
左右瞧了瞧,院裡不見覃朵的影子,藍斯恆皺了皺眉,彎腰撿起飯盒,掂量了下,沉甸甸的,還熱乎乎的。
藍斯恆的飢餓感頓時被這飯盒勾起來了,他想了想,既然他懶得做飯,扔了也可惜,那還不如看在她眼睛失明,做菜備加辛苦的份上吃掉,而且她的廚藝確實不錯,連吃慣中國山珍海味的他,也覺着味道可口的很呢。
回到餐桌前,藍斯恆打開飯盒,最上面一層有四個方格,裡面有四道不同的菜,葷素搭配,香味入鼻,中間一層是米飯,最下面一層則是羅宋湯。
藍斯恆很滿意的拿起筷子,心想這個丫頭還是挺有心的,不枉他費了點力氣救她小命。
只是這一天,他都沒見覃朵的影子,下午他在院裡曬了幾小時的太陽,好幾次朝二樓望去,她的房門始終緊鎖,四周安安靜靜的。
直到傍晚,天色暗下來,仍然不見覃朵回來,藍斯恆平靜的心,再不能平靜了,那丫頭去哪裡了?難道又被流氓欺負?
想起那天她的慘事,藍斯恆連忙回屋拿了件大衣穿上,戴了帽子圍巾手套,全副武裝的出了門。
一路沿着河邊走,他依着昏黃的路燈,仔細搜尋着覃朵的身影,可惜這條小道上,除了他以外,一個人也沒有,他不禁着急,將輪椅轉得飛快。
“覃朵!”
“覃朵!”
藍斯恆邊走邊喊,迴音陣陣,在這悠遠空曠的天地中,久久不散,隨着天色越來越黑,他的喊聲也越來越急!
曲徑的小路上,覃朵吃力的推着餐車,因爲這條路並不太寬,右邊是樹林,左邊是河,她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只能憑着多年來的熟悉感覺前行,不敢靠左也不敢靠右,更不敢過快,生怕走不穩會翻車,加之勞累了一天,所以這段路她走得很艱辛,大冬天的額頭竟滲出了汗珠,紅樸樸的臉蛋,卻冰涼冰涼的。
“覃朵”
“蒂婭”
那拉長了語調的高喊,中文俄文混雜的名字,突然間傳入耳中,覃朵一震,停下了步子,她不敢置信的仔細聽了聽,確實是在叫她,而且聽聲音,喊她的人竟然是怪叔叔!
覃朵瞬間高興的似要飛起來,她以手作喇叭狀,大聲的迴應,“藍先生,我在這裡!”
藍斯恆喊得嗓子都快乾了,終於聽到迴音,他不禁鬆了口氣,聽聲音她就在前方不遠處,他便搖着輪椅繼續前行。
覃朵也激動的連忙又推動了餐車,兩人相向而行,一個腿腳不便,一個眼睛失明,速度都不快,幾分鐘後,纔在中途相遇,覃朵聽到他的車輪聲就在耳邊,脣邊不禁綻開明媚的笑靨,“藍先生,你喊我有事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你推的是餐車?你今天做什麼去了?”藍斯恆打量着她,隱忍着怒氣,出聲質問。
覃朵已經習慣了他的冷言寡語,她毫不在意的笑着回答他,“我去鎮上賣午餐了呀,這當然是餐車。”
“你一個瞎子怎麼敢出門?還能賣飯?”藍斯恆震驚的隨口而出,可話說出去,才意識到“瞎子”傷人,他抿了抿脣,語氣微冷道:“午餐能賣到現在麼?現在晚餐時間都過了!”
覃朵苦笑,“我,我可以賣飯的,我只有一個人,不出門賺錢,我怎麼生活呢?從家裡到鎮上,我走了幾年了,很熟悉這條路,沒事的。這麼晚回來,是因爲我賣完午餐,去盲人按摩院上班了。”
聞言,藍斯恆瞳孔縮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心思百轉千回。許久,他才斂下情緒,淡漠的說了句,“回去吧。”
兩人並排而行,藍斯恆充當她的眼睛,偶爾她的車輪打偏方向,他會出聲提醒一下,覃朵雖然挨他罵了,但是一點兒也不惱,她敏感的覺察到,他這是因爲關心她纔會生氣的,所以她的脣角,始終揚着甜甜的笑容。
冬夜的俄羅斯小路,周遭寧靜安然,冰封的河面,在白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輝,白樺樹的枯葉,偶爾隨風颯颯作響,驚起些許微瀾。
車輪滾滾中,兩人靜靜行走。
曾經無數個夜晚,覃朵都是一個人獨自回家,一個人世界,孤獨悲涼,無論風雨冷暖,始終只有她一個人面對,可是今夜,在此時此刻,她感覺到的,不再只有嚴寒和寂寥,她的內心,似燃起了一把火,越燒越旺。
第一次,有人陪她回家,第一次,有人出來尋找她。這種感覺,好溫暖,好奇妙,就像是在海上漂泊多日的浮萍,終於落葉歸根的那種踏實感。
“藍先生,你這麼急得找我,有什麼事嗎?”忍不住的,覃朵輕輕出聲,打破了那份寧靜。
藍斯恆皺眉,“我急嗎?”
“不急嗎?我聽着你好像很急的樣子。”覃朵癟了癟嘴,小聲說道。
藍斯恆俊眉愈緊,默了一瞬,才道:“我擔心你又被那兩個流氓欺負,所以出來找找你。”
“咦?你擔心我啊?”覃朵驚訝的揚起尾音,脣邊不覺溢出歡喜的笑來。
藍斯恆轉眸瞟了一眼這個小女生,冷嗤道:“哼,你如果再被人扔進冰窟,我的兩萬盧布不是白花了麼?”
他怎麼可能真的在乎她?不過是同情心罷了,中午吃了她的飯菜,算是回報自己的良心。
“我,等我賺夠了兩萬盧布,就會還你的。”覃朵垂下頭去,情緒也緊跟着低落了,原來是這樣!
“你是因爲想還我錢,才跑出去又賣飯又按摩?”藍斯恆停下輪椅的轉動,眸光隨意一瞥,瞧到她手腕處擦傷的紅印時,眸子一緊,“你摔傷了?”
覃朵本能的將受傷的右手藏在身後,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我沒事的。”
“回答我的問題!”藍斯恆陡然嚴厲的吼了聲,眸子裡染上熊熊怒火。
覃朵身板一抖,“藍,藍先生,請你別生氣,我賺錢不僅是給你還錢的事,我還需要錢生活呀,我的眼睛醫院說需要移植眼角膜才能復明,大概得十幾萬盧布的,所以我必須努力賺錢,我想像個正常人一樣能看到這個美好的世界。”
“你的眼睛……有復明的機會?是怎麼看不見的?”藍斯恆怔了怔,眼中閃過抹錯愕,他還以爲她是先天性失明。
覃朵點點頭,“嗯,六年前,我爹地媽咪帶我去莫斯科,結果途中出了車禍,我父母在危機關頭護住了我,犧牲了他們自己,我的眼睛受了傷,從此就看不見了。後來,莫斯科有位聞名的眼科大夫到小鎮來出差,偶然看見了賣午餐的我,就好心爲我檢查了一下,說我的眼睛有復明的希望,只要找到適合的眼角膜,做移植手術就可以,只不過手術費用很高,但好歹有了希望,我不想放棄。”
藍斯恆聽得眉頭一分分蹙緊,心上不知躥過了什麼,麻麻的,痛痛的,令他心口堵得厲害,他攥了攥十指,沉聲道:“你再沒有別的親人了麼?”
“沒有了,我爺爺是移民到俄羅斯的,然後只生了我爹地一個兒子,我爹地也只有我一個女兒,現在他們全去世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覃朵努力讓自己輕鬆的說話,可提起親人,語氣裡仍是止不住的多了幾許憂傷。
藍斯恆沒有再說什麼,轉動了輪椅,往前行去。
覃朵聽着聲音,也忙推着餐車跟上,她忽然間想起什麼,“藍先生,你晚餐吃過了麼?”
“沒有。”藍斯恆回道。
覃朵微笑道:“我也沒吃呢,一會兒回到家,你不要弄飯了,我給你稍帶做一份,你想吃什麼?中國菜還是俄羅斯菜?”
“你很羅嗦。”藍斯恆回了她四個字,目視前方,心中掠過無數種想法,煩而且亂。
覃朵撇撇嘴,不服氣的又小聲嘟噥了句,“你這個叔叔脾氣真的很怪,人家是好心呢。”
“唔,以後你可以叫我叔叔。”藍斯恆懶懶的應了她一聲,沒有再像昨晚那樣生氣。13a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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