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日軍由海路在大鵬灣登陸攻陷廣州,全市陷於大火。
十一月在長沙,我軍誤以爲日軍將至,竟下令放火燒城,做焦土抵抗。十二月二十一日,蔣委員長髮表《武漢撤退告全民書》。誓言全國一心,轉戰西南,絕不投降。
此時,距日本軍部在侵華開始時向天皇和人民狂言保證三個月內佔領全中國已一年三個月。而中國的西南。比日本想象中的還要神秘,險峻的疆土將數百萬入侵的日軍纏住八年,許多人成爲異國亡魂,連歸鄉的路都找不到!
母親帶我們跟着中山中學,在父親安排下離開被敵人鉗形包圍的湖南,乘湘貴鐵路火車先到桂林,之後再經貴州到四川去。
到桂林後,以爲可以稍作喘息,父母把我送到桂林女中讀初一,讀一天算一天;家人住在旅館,我住校,大約讀了秋季班一個多月。
那段時間,我有兩件極難忘記的事。
白天,只要天晴就有日機轟炸,警報響起我們都往郊外奔跑。有幾位高中學姐大約是學較安排的,總帶着我跑到一處河邊,那兒有許多椰樹,我們躲在樹下,飛機從頭頂上飛過,我看到他們丟下一串串閃光的炸彈,城裡的黑煙和火光隨之而起。
有時,空戰似乎就在我們頭上開打,敵我雙方互相開機關槍,當看到漆着紅太陽的敵機尾巴冒煙往地下墜落時,大家在驚恐中仍會興奮地鼓掌。有一次,一架敵機落得很近,許多人跑過去看,歡呼不已。在等待解除警報時,我記得有一位學姐總愛細聲唱:“我每天都到院紗溪,癡癡地計算,你的歸期……”當時我雖已是少女年紀,卻覺得在那樣的天空下,聽這麼“頹靡”的歌很不舒服。
另一個深刻的印象是,每天晚上九點熄燈到第二天早上的漫漫長夜中,從宿舍走
到廁所,必須經過一條很長的戶外走廊;走廊立着廟廊似的柱子,有兩、三盞大油燈,在裡巴佼中被風吹得影影幢幢。我總等着有人起來纔敢跟着走,那種恐怖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有時,熄燈後有人愛講鬼故事,我只有緊緊蒙着頭,那時對黃昏將至的恐懼和在西山療養院一樣。幸好不久家隨着中山中學離開桂林往貴州走,我才得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