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深處,夜色開始落幕,憤怒的火焰在左沐的大腦裡肆意焚燒着她緊繃的神經,理智在崩潰邊緣徘徊。
一把三寸長的袖珍匕首在一瞬間擦着湯臣顴骨處的肌膚飛掠而過,穩穩地扎進牆壁裡。
湯臣像尊玉石一般紋絲不動,白皙光滑的肌膚上綴着一條鮮紅的血線,細長的眼眸裡噙着深深的歉疚和震驚。
在左沐**拔槍的前一秒厚重的門板轟然倒地,陸席晗以奇快的速度奔到左沐跟前將她手裡的槍支奪下,低吼道:“你們兩個都給我冷靜點!”
低沉渾厚的嗓音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那張如刀削般剛毅俊朗的輪廓上隱着淡淡怒氣,卻也說不上在生誰的氣,他只是不想讓左沐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湯臣對眼前的這個心性涼薄的女人動了真情,誰都看得出來,而這個在四年的時間裡爲湯臣立下汗馬功勞的女人,說她對湯臣毫無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似乎對男女之間的那種很正常的親熱特別反感,只要誰一沾她身子,必死無疑,湯臣倒是個例外。
當初他開高價買左沐十年的時間,讓她爲他做事,其實沒想到會收穫到這麼多的利潤,他是花了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在左沐身上,將她的潛能逐一開發,讓她成爲了黑道里人人敬畏的殺手皇后!
而其中的緣由可不只是單純的欣賞左沐那與生俱來的極高領悟力。
他喜歡左沐沉穩內斂的性格,寡言少語,從不多事,很識時務,還喜歡她做事時嚴謹的態度和乾淨利落的手法,更喜歡左沐掩藏在她那雙種冷漠清雅的黑眸下某些讓人心疼的孤獨和無奈,感覺她和自己的某些地方……很像。
昨晚陸席晗在雲南任務結束,奉他父親陸將軍的命來黑水瞅瞅他這個乾弟弟最近究竟在搞些什麼鬼,這貨竟然婉拒了省政廳的合作意向,最近還賣了一批威力強勁的德國MG-35給馬來西亞的軍火商。
據他們所知那人和馬來西亞恐怖份子的組織頭目來往密切,湯臣這不怕死的混犢子膽子越來越大了,老爺子怕他到時闖禍把自己陷進去脫不了身,所以特地叫陸席晗過來一趟,恰好左沐昨晚也從意大利回來,湯臣歡天喜地的爲兩人接風洗塵。
然後昨晚就成功的喝多了點,以至於說了某些不該說的話之後,還做了點不該做的事兒。
今早還沒到五點,左沐在一股渾身像是被車輪子碾過的痠疼感中猛然清醒,湯臣就躺在她旁邊和她一樣全身未着寸縷。
她斂着眸子屏氣凝神了很久才壓下了心中狂涌的殺意,對於昨晚發生的事與其說是湯臣酒醉後把持不住,倒不如說是左沐自己藉着醉酒故意‘放縱’。
她知道湯臣對她的心意,但是以前從未迴應過,除了想全副身心的認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賺更多的錢以外,其實還怕去面對某些讓她難堪的過去。
十四歲那年的不愉快記憶讓她厭惡男人的身體之外還厭惡自己的身體,左沐是個追求完美主義的女人,當年那個‘瘋子’對她做的事讓她覺得自己身上被打上了一個噁心的烙印,她不想去揭開那層面紗讓那個烙印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裡。
但是湯臣的攻勢如此猛烈,從四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從未退過溫,而且那份熱情還在與日俱增,有時湯臣對她的縱容簡直稱得上過份,鐵打的心腸也會有軟化的時候,她也想過該試着給自己一次機會,但是一直又很猶豫,直到昨晚湯臣那番真誠而坦率的表白……
出乎她意料的是當兩具年輕的身體契合在一起時給她的感覺也並不全是厭惡,更多的似乎是與她當年感受到的那種撕裂般的痛苦截然相反的舒爽快樂。
湯臣當時也意外了,他覺得以左沐的性格以前是絕對不可能有人碰過她的身體,但是昨晚確實讓他有些意外…
並不是說他就爲此而嫌棄左沐,他只是覺得很不甘,還有些嫉妒,還有點……羨慕。
左沐此番守身如玉莫非是心裡還一直念着那個男人?
今早左沐醒後沒多會兒他也醒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某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左沐竟然看出了他的某些心思。
只是左沐又並未完全猜透某人的想法,然後想當然的將她自己的想法加諸在了湯臣的想法中。
當時她想都沒想就酸溜溜的丟出來一句:“怎麼,我不是**讓你失望了?”
然後在湯臣想開口解釋之前諷刺他道:“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視覺動物最大的失敗之處就在於在他(它)們看人看事都只看表面。”
湯臣本來心裡就範堵,左沐這話說得他更憋屈了,蹙眉道:“暮,在你心裡真的以爲我也是因爲你的美貌而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麼?”
他本以爲他們之間的狀態經過昨晚的‘更進一步’應該會稍稍有些改善的,但似乎他還是低估左沐那超強的自我保護**。
的確左沐不允許任何人看她的眼神裡帶有絲毫嫌棄或是懷疑鄙薄之色,她像一隻滿身長滿利刺的刺蝟,不管別人是懷着好意還是惡意接近她,只要企圖窺探她的內心,她都會毫不猶豫的扎到那人滿手鮮血。
“如果說昨晚的酒後亂性髒了你的身子,那麼抱歉,湯老闆想怎樣懲罰我的失職,屬下毫無二話。”完全清醒的左沐心裡有些失落,便不由自主的又戴上了她那副冷漠無情的面具。
完全公式化的辦公語氣讓湯臣心裡竄起了怒氣,“你用不着拿話激我,放心,我沒想過要窺探你內心那位讓你如此緊張的男人,是我活該,明明知道你心不在我,還在做不切實際的美夢。”
“你混蛋。”左沐火了,只因爲湯臣那句‘明明知道你心不在我’,她很憤怒,但更多的還是委屈,她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湯臣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她,可惡。
“纔看出來麼?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混蛋。”湯臣心裡也憋着一股怨氣,竟然導致語言系統也不大靈光了。
話音剛落沐眸光驀然一冷,“你滾,我不想看到你,像你這種白癡一樣的混球憑什麼讓我爲你敞開心扉,再說像你們這種被別人稱爲上等人的大少爺,我們這種命格低賤的人怎麼配得上你,我還得謝謝你賞我一夜風流纔是。”
左沐氣炸了,從來沒有人能將她惹到口罵髒話或是如此色厲內荏的時候。
因爲其他人如果惹到她是根本沒有機會安然無恙和她面對面橫扯的,而對左痕她可是從來都捨不得說半句重話,也只有湯臣纔有這個本事讓她如此……失態。
可是湯臣剛剛聽到從左沐嘴裡冒出來那句‘命格低賤’時心猛地一抖,又是那套荒謬迷信的命格論,他恨透了這番不切實際的命運論調。
當初要不是因爲他的‘高貴命格’他就不會做出傷害那個女孩的事情來,害得他有兩三年的時間都不敢碰女人的身體,尤其是那種從來沒開過苞的女孩。
那套迷信噁心的論調害得他那幾年像個性無能的懦夫一樣,只要一和人親熱就會想起那天晚上他像個禽獸一樣強迫了那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
那種負罪感和厭惡感化作長滿利刺的荊棘纏在他心口纏了那麼多年,讓他難以呼吸,後來他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克服了自己心裡的那份恐懼後卻發覺自己又有了性潔癖。
再後來當他不再對自己心生厭惡之後卻總是忍不住去回味當初從那女孩身上得到的那種由身體到心靈的滿足和救贖,可惜他從來沒再找到過那種感覺,男孩也試過,毫無所獲。
昨晚懵懵懂懂中他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穫,當時他腦中就閃過一種大膽的猜測,但是他不敢問,後來酒精和瘋狂的撕攪着神經他就忘記了,而且當年他和左沐根本沒見過面,當時他腦子又還不清醒,根本沒有確定的證據,直到剛剛聽到左沐那句無心之語時忽的讓他又想起了昨晚那個大膽的猜測。
“你怎麼也信那套毫無根據的命格論?我從來沒這個意思,誰給你說了什麼?”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的某人,套好衣服後又朝左沐的方向逼近了兩步。
左沐瞬間像是被誰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被世人觀賞一般羞怒的瞪着湯臣語氣陰冷而尖利:“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有什麼權利過問我的私事?”
她如此過激的反應讓湯臣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不怕死的想要揭開某些快要癒合的傷疤,“我十多歲的時候得過一種病,爲了減輕痛苦吸過毒,大部分時間都像一個失了神志的瘋子,異常狂暴,他們說我命格太高貴,但是命裡無福承受不起那般高貴的命格,然後有一天他們爲我找了一個‘命格低賤’的女孩來…”
“住口!”左沐一聲尖利的喝叱,臉色大變,渾身戰慄不已,理智在一瞬間失去了控制。
其實她和湯臣心裡的某些感覺是一樣的,隱隱約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她強迫自己不去朝那方面想,她不允許任何人將自己那道醜陋的傷疤揭開,尤其是湯臣。
而湯臣大腦裡那根緊繃的細線也在同一時間被左沐擲過去的匕首生生斬斷,原來真的是她。
陸席晗的極力阻止讓左沐的理智稍稍清醒了一些,那雙深黑瞳仁裡卻仍舊沉晦着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烈焰焚濤,彼此沉默了半響,她甩開了陸席晗的雙手氣沖沖的衝了出去,留下一臉震驚的湯臣和麪色無波的陸席晗。
當年湯臣生的那場病陸席晗也是知道內情的,進門之前他從他們兩人的爭吵中就已經明白了緣由,此時看着湯臣呆若木雞的模樣,他以爲湯臣是因爲不被左沐接受而心裡難過,想了一下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勸他道:“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她,給她點時間,她會想明白的。”
聞言湯臣擡頭,神情糾結的看了一眼這個感情白癡的男人,神經兮兮的對陸席晗說道:“席晗,她問我是她什麼人,我是她什麼人?我是她第一個男人,讓她懼怕男人身體的罪魁禍首!”
“原來我一直在嫉妒自己…哈哈…我還真是個白癡一樣的混球。”
“………”湯臣的傻逼樣讓我們這位陸少將蛋疼了好久,怎麼談個戀愛搞得像得了神經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