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淺這日上午正式起身是十點多了,摸了摸額頭,覺着自己的體溫下降了些,整個人也不那麼難受了,她趕忙穿好衣服去洗漱。
來到教室時正碰上第三節課下課。彼時商述澤的身邊圍了好一羣男生,男孩子們大多興致勃勃的,他們臉上的精神勁是前幾日原淺教學時未曾看到的。至於班上的女生們,這會兒要麼趴在桌上休息,要麼便是三兩個在一起玩着花繩。
原淺笑笑,之後才走到了巧巧的身邊。巧巧今天紮了兩隻小辮子,穿一件老舊的棉襖,整一人看着圓滾滾的,很是喜人,“巧巧,怎麼不去和那個大哥哥玩呀,或者和別的小朋友玩?”
見原淺出現,巧巧臉上立馬掛起了甜甜的笑。偷偷勾了勾原淺的衣袖,小丫頭像藏着什麼小秘密一般,附脣到原淺耳邊,“淺姐姐,商哥哥長得真好看,巧巧覺得他比電視上那些大明星還要好看很多很多倍。”
原淺聞言樂了,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她笑道:“巧巧覺得哥哥好看,那爲什麼不過去陪哥哥玩呢?”
巧巧聞言,眼底染上了小孩子纔有的那種對美好事物的憧憬,然很快她則是耷拉下了腦袋,失落地道:“淺姐姐,以前我聽男孩子說,男生都是喜歡漂亮的女孩的,商哥哥那麼好看,一定不會喜歡巧巧這種醜丫頭的。”
原淺聽了這說辭,猛然間輕叩了一下巧巧的額頭,“誰說我們巧巧不漂亮的,巧巧可好看了,淺姐姐就喜歡巧巧。”
小姑娘聽言這才樂呵了起來,這一刻她彎着眼兒,月亮一般明麗的弧度,看着便讓人覺人心溫暖,“淺姐姐,巧巧喜歡商哥哥,不過更喜歡淺姐姐,要是商哥哥也喜歡淺姐姐就好了。”
人小鬼大的一聲感嘆,卻是猝不及防地直衝入了原淺的心底。原淺微怔,好一片刻後才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蛋,“巧巧,不準亂說。”
吐了吐粉舌,小姑娘只當作沒聽見原淺後頭這句話,雙手張開,她踢了踢小腿,撒嬌道:“淺姐姐,抱抱。”
原淺好笑着將小丫頭抱了起來,偏偏就在這時,上課鈴聲響了。原淺於是隨意找了個後排的位置落座,而巧巧便坐在她旁邊,乖乖地將雙手放在桌上,腰桿挺直。
商述澤開始講課,他講的是一首詩..《我驕傲,我是華夏人》!
極其有耐心,這一首詩,商述澤先是朗誦了兩次,之後便一字一句地告訴孩子們詩句代表的含義。從容,穩健,清朗,令人熱血沸騰……原淺從未想過,這個男人竟還有這這般的號召力,竟能讓一個班的學生均被他的情緒帶動。最後,當所有的孩子一同站起,看着黑板屏幕將整首詩念出時,原淺覺得自己骨子裡某些熱烈的情感正破土而出。一剎那,看見光,看見希望,看見那黑壓壓雲層盡頭的峰迴路轉,看見孩子們臉上升騰起的冉冉輝芒,看到祖國未來的風生水起,強勢浩瀚!
“……
我是莫高窟壁畫的傳人,
讓那翩翩欲飛的壁畫與我們同行。
我就是飛天,
飛天就是我。
我驕傲,我是華夏人!我是華夏人!”
一節課圓滿落幕,而不知何時,那教室外頭竟是站了好一羣的學生家長。當所有的孩子們神色肅穆地朝着講臺上的人敬了個禮,家長們不約而同地雙手擊合,掌聲..響起來!
便是在這番熱火朝天希冀騰飛的情緒感染之下,原淺也跟着鼓起了掌,眼底的笑意輕柔並悠遠。
及至所有的學生都離開了,商述澤這纔來到教室後頭,語氣稍稍冷硬,“病好了?讓你歇着,你倒好,非要跑出來湊什麼熱鬧?”
原淺心頭忽地一跳,只覺這般心口不一的商述澤有種特別的可愛之感。搖搖頭,她掩下自己的異常,只悶悶說了句:“商大哥,你教得真好,辛苦了。”
“不辛苦。”似是有意和原淺擡槓,商述澤淡淡地回了一句,之後便率先轉身離開,全然一副“我再也懶得管你死活”的模樣!
原淺便這麼呆呆地看着那人離去,也不知要拔腿去追。其實,也是找不到理由去追上。這些時日他們都有意迴避了過往那些曖昧不明糾纏不清,而今,他們只是對正常不過的陌生人。或者該說比陌生人好上一些,但不算朋友,不算兄妹,更妄論情人。
這一刻,原淺心內驟然清明..商述澤,他和夏弋陽是不一樣的!夏弋陽可以暫且退而求其次與她維持着一段所謂普通朋友的關係,可商述澤不行,他要的,打一開始便清楚分明。是以她要麼全力給予不給他任何遺憾,要麼便接受兩人從此一刀兩斷毫無瓜葛,不給他任何機會。
不愛,便訣別,該說他太固執,還是太任性?又該說她太狹隘不願付出,還是說她從一而終,忘記了要多愛自己一點?
“淺淺,你怎麼還在這,去吃午飯吧。”商述澤走得太快,沒等原淺慢悠悠地跟上,他便已沒了痕跡。此時來喚原淺的,是那藍。
原淺恍惚點了點頭,跟上了那藍的步子。纔到了教學樓下,便聽天上轟隆一聲,烏雲更密,風更寒。地上的雪融了些,路上有水,一不小心便會濺人一身。原淺擡眼,看到食堂的位置越來越近。
“原淺,對不起,都怪我啦,我知道自己睡相不好,沒想到起牀時才發現你的被子被我給捲走了,要不是這樣你一定不會凍到的。原淺,你罵我吧,要不再打兩下,我一女漢子,不怕這點疼的。”一路上那藍嘰喳復細密的話,原淺有些聽進了,會應上一兩聲,有些沒聽進,則嚶嚶嗚嗚含糊不清地應付了兩句。這會兒那藍談到了昨夜的事情,原淺倒是聽了個全。
“沒關係,那藍,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脣色還有些白,小臉上也帶着幾分病態,爲了說明自己無礙,原淺刻意加大了些聲音。
“行了你別逞強了,原淺,我那還有感冒藥,你要是需要的話隨時跟我拿。對了,昨晚你哪兒睡的?我今早看會長一張臉老黑的,我還被瞪了好幾回,昨晚你不是打地鋪的吧?哎喲喂,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罪過大了,阿彌陀佛。原淺,我對不起組織!”苦哈哈着一張臉,那藍說着說着越是哀怨了起來,“早知道昨晚把牀讓給你,我去和我男人睡好了,這樣一來,你也能睡舒服了,會長也不會不高興了,我也……”
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總之那藍一反常態地話多了起來。眼見話題越發有要向不正經的方面發展的趨勢,原淺喊了停,“那藍,別讓人等久了,我們去吃飯吧。”
白米飯和炒茄子,外加冬瓜肉丸湯,冬瓜一人兩片,肉丸一人半顆,這便是午餐的配額。等到原淺吃完飯想去盛口湯了,這才發現裝湯的鐵桶裡湯水已見底,此際整一空空如也的蕭條感。
沒奈何,只能轉身離開,卻在這時,迎面走來的人看似極爲自然地將自己的飯盒塞到了原淺手上,“幫我把東西吃完,順路把碗洗了,我想看到這地方的落後狀況,你不會捨得浪費糧食。”
說完,商述澤便已不揮一下衣袖走人了。原淺原地佇立了幾十秒,終是在食堂了尋了個位置坐下。
商述澤的飯盒是分兩層的,上面一層的飯他已經吃完了,下面一層則放着一碗量的還有餘溫的湯,並且湯上的兩片冬瓜半顆肉丸完全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不知是飯盒裡升起來的水煙迷了原淺的眼,還是空氣的刺激讓她眼角不適,這時刻有水光在原淺某種瀲灩生輝,她咬着瓜,卻剋制不住眼底的酸澀重重。
回到宿舍時商述澤正坐在她的牀頭看書。是她帶來的一本外國小說,書裡所講,不過是灰姑娘與上流社會一個伯爵的戀愛史。書的結尾是伯爵和灰姑娘突破一切阻撓在一起了,對這個結局,原淺不過一笑置之。不評判,不贊同,本來,也只是一個杜撰出來的故事,太較真,反而失去了故事本身的韻味。
“商大哥,剛剛隔壁的同學說,學校裡留守的老師已經幫忙把這層樓最後的那間宿舍打開了,只要去清理一下就可以住人了。”不知能說些什麼,便也只能這樣提起話題。
“坐吧。”商述澤全然不以爲意,只繼續翻動着書裡頭的故事。
“有什麼想法?”將書合上時,商述澤朝着在牀裡頭吃布丁的人兒問道。
“嗯,什麼?”一時沒會意過來,原淺臉上掛起了幾許頑童般的驚詫。
商述澤將手頭的書放回了原位,“以前我覺得這個故事很傻,伯爵和一個平民女子在一起,還幸福地生活了下去,怎麼看都有些不切實際。現在重新審視這個故事,卻有了別的感受,沒有人規定平民不能嫁給貴族,因爲,只要你想幸福,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阻止你朝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