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果然不是甘於寂寞之輩!儘管蕭無畏心中對此早有猜測,也隱約瞅見了迷霧後頭朦朧的真相,然則那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蕭無畏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來證明這個驚人的猜測,可如今話從老爺子口中說了出來,哪怕此言依舊模糊得很,可卻已足以坐實了蕭無畏早先的揣測,饒是蕭無畏也算是城府頗深之輩,可依舊被老爺子的話震得個七暈八素地,除了感慨天家無親情之外,還真不知說啥纔是了的。
怪不得老二那廝會跟在太子身邊,敢情是出自老爺子的命令,這就解釋得通了,否則的話,以老二的本事,又豈能看不出太子那人既無能又無德,壓根兒就沒半點繼承大位的本事,其唯一的依仗不過就是那頂嫡子的身份而已,若是天下太平之際,還真有可能憑着此點登上大寶之位,可如今這等天下動盪將起之際,又怎可能輪得到這麼個豎子爲帝,早晚都是死的料罷了,如此說來,老二奉命接近太子必是有所圖纔是,可所圖的又是哪般?
不明白,蕭無畏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老爺子爲何要來上這麼一手——老爺子打算支持太子登基麼?好像不太可能罷,光派出一個老二,又能派啥大用場,除非是老爺子親自出面,擺明了架勢支持太子,那倒還有一線可能壓得住諸皇子的異動,可也不盡然,畢竟諸皇子在朝中都已經營了多年,一個個羽翼豐滿,哪可能因着老爺子的表態便偃旗息鼓的,更何況今上要換馬的跡象已是顯露了出來,諸皇子都不是傻子,誰又會看不出來,老爺子若真的支持太子的話,那豈不是成了諸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這等傻事以老爺子的睿智,又豈會去幹?
頭疼了,這回蕭無畏可是想得頭都疼了,到了末了還是沒能算個明白,隱約覺得這裡頭怕是別有蹊蹺,問題是蕭無畏偏偏就是看不出蹊蹺何在,這麼一路走一路想着,突地一個靈光閃過,似乎把握到了些甚子,眼睛不由地爲之一亮,可轉眼間卻又黯淡了下來,覺得自己的想法着實有些子太過異想天開了些——太子無才無德,比之今上的手段差了十萬八千里,就他那等德性,便是登上了帝位,也絕對守不住,只是看誰能取而代之罷了,考慮到自家老爺子比今上整整年輕了十歲,正值春秋鼎盛之際,若是從太子手中奪位,比之從今上手中硬搶,自是輕鬆了無數倍,這麼一想,似乎能說得通,可問題是如今八藩在外,不解決了八藩的威脅,朝中大亂之下,只能是便宜了那一羣漁翁,即便自家老子登上大位,也不見得一準能撐得下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卻又有些子令蕭無畏迷茫了起來。
奶奶的,不管了,還是想想明日的大朝好了!蕭無畏本就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主兒,見自個兒琢磨了半晌都沒能理清亂麻,索性不再多想,用力地搖了搖頭,像是要就此將那些煩人的想法趕將出去一般,加快了腳步,向琴劍書院行了去,打算與林崇明再細細地商議一下早朝之際可能遇到的狀況,可還沒等蕭無畏走到地兒,半道上就見丫環小綠急匆匆地從長廊那一頭跑了來,一臉子的惶急之色,登時令蕭無畏心裡頭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地便迎了上去。
“王爺,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小姐,小姐……”小綠跑得急,氣喘得緊,一見到蕭無畏的面,大鬆了口氣,緊趕着便要稟報,可氣息不穩之下,話說得斷斷續續地,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可把蕭無畏給鬱悶壞了。
“小旋怎地了,嗯?”蕭無畏自是清楚小綠口中的小姐指的就是項王府唯一的千金蕭旋,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妹,蕭無畏向來是既寵愛又有些頭疼不已,怕的就是這古怪精靈的小丫頭每每喜歡作弄人,這會兒一聽小綠提到了蕭旋,蕭無畏頭皮不禁有些子發麻。
“小姐來找王爺,沒找到人,奴婢都說了王爺去見老王爺了,可小姐不信,硬是跑瀟湘館找人去,本來也沒甚子,可後頭不知咋地,小姐硬闖琴劍書院,這會兒怕是鬧起來了,奴婢不敢耽擱,這不就找王爺來了。”小綠急喘了幾口大氣,穩住了氣息,一迭聲地將事情倒了出來。
“啊,這死丫頭!”蕭無畏一聽蕭旋跑琴劍書院去了,登時便是一陣惱火,顧不得理會小綠的絮叨,急匆匆地便向琴劍書院趕了去,小綠見狀,悄悄地衝着蕭無畏的背陰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這才扭着小蠻腰,跟在了後頭。
小旋子搞個啥名堂來着,咱禮物不都給過了麼,沒事跑咱這兒鬧騰啥啊,哪不好去,偏要闖琴劍書院,真是個小淘氣!蕭無畏愣是搞不懂蕭旋如此急吼吼地要找自己是爲了何事——王府可不是尋常人家,一幫子兄弟輩們雖說都住在府中,可各自都有着偌大的院子,也都有着各自的活計,若不是逢年過節的,又或是專門去串門,平常時節還真少有見面的機會,這會兒蕭旋如此急地找上門來,那一準該是有要事纔對,只不過蕭無畏此時關心的不是蕭旋找自己的目的,而是擔心這丫頭大鬧琴劍書院,一想到自己給琴劍書院那幾名僕人下過的死命令,蕭無畏的頭便疼了半邊,腳步自然也就倉促了許多,一路急趕着到了琴劍書院的門口,果然就見林瑤、白碧羅等諸女領着一大幫的丫環們正聚集在琴劍書院外頭嘰嘰喳喳地瞎議論着。
“王爺回來了。”
“王爺來了。”
“參見王爺。”
……
一衆人等見到蕭無畏匆匆趕到,七嘴八舌地便各自請起了安來,鶯鶯燕燕的聲音噪雜成了一片。
“罷了,瑤瑤,究竟出了何事?小旋呢?”蕭無畏正自心急,哪有心思跟衆女多客套,一揮手,示意衆人免禮,看着含笑不語的林瑤,急急地便問了一句。
林瑤並沒有開口回答,而是抿嘴一笑,擡起手來,指點了下琴劍書院,那意思顯然是說蕭旋已闖進了書院之中。
“爾等都散了,聚在此處作甚?”蕭無畏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衆人各歸各處,而後也沒管衆人動是沒動,急步便行進了書院之中。
“嗯?”蕭無畏方纔行到前院與後院的交接處,沒聽見內裡的吵鬧聲,倒是聽到了嗚咽的簫聲,那熟悉的曲調顯然就是出自林崇明之口,不由地便是一愣,立住了腳,皺着眉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還是緩步向後院子行了去,剛一轉出院門,入眼便見白衣飄飄的林崇明端坐在石亭子的石桌前,手持玉簫,幽幽地吹奏着,而一向頑皮的蕭旋竟如淑女般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那雙眼中滿是小星星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少女懷春之狀,令蕭無畏一見之下,眼珠子險些就此掉出眶來。
不會吧?這都哪跟哪的事哦,莫非是火星撞了地球了,汗,林老兄還真是有本事,這纔多半會,居然就……,暈,這事情怕是不好辦了!蕭無畏對風花雪月的事兒自是瞭如指掌,一見蕭旋那副樣子,頭立馬就大了三分,要知道蕭旋乃是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才貌雙全,前來提親者多如過江之鯽,其中不凡京師權貴中的俊秀之才,可也沒見老爺子點過頭,真要是他倆擦出了火花,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身爲穿越衆,蕭無畏本人自然不會有太多的門第觀念,在蕭無畏看來,不考慮門第差距的話,以林崇明之才氣與樣貌,完全可以配得上蕭旋,可惜此事不是他蕭無畏能做得了主的,即便是有心成全,怕也難能——天家子女的婚姻向來就是場政治交易,蕭無畏本人如今也還陷在這等爛泥塘裡不得自拔,實在是沒把握去幫着別人,若是項王府裡姐妹多的話,還好說,偏生整個項王府就這麼一個,要想讓老爺子同意這門親事,這等難度比起登天來說,怕也小不到哪去。
棒打鴛鴦麼?蕭無畏既不忍也不願更不能,好不容易纔得到林崇明這麼個大才,蕭無畏如何捨得放棄,可要想辦法撮合麼,蕭無畏還真沒有太多的底氣,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纔好了,猶豫不決地呆立在院門處,默默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百味雜陳不已。
“咳,咳。”一曲終了之後,蕭無畏慢慢地踱了出來,假咳了兩聲,風花月夜的意境霎那間便給敲了個粉碎。
“三哥。”
“王爺。”
正沉浸在此時無聲勝有聲中的一對兒一聽到咳嗽聲起,皆醒過了神來,各自擡頭一看,見蕭無畏已一臉壞笑地站在了院子中,二人忙都站了起來,出言招呼了一聲。
“小旋子,哥哥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啊,嘿嘿……”蕭無畏壞壞地一笑,做了個鬼臉道。
“你,討厭!”蕭旋本就是個鬼精靈,哪會聽不出蕭無畏此言所指,登時便臊紅了臉,恨恨地一跺腳,氣鼓鼓地嚷道:“好啊,三哥欺負人,哼,等嫂子來了,看小妹不告你的狀。”
“嫂子?”蕭無畏狐疑地看着蕭旋,愣是搞不清這小丫頭在說啥來着,大嫂葉氏向來嫺靜,從不管府中是非,找她告狀,能有啥用?
“哼,三哥,你還不知道罷,唐姐姐就要來了,到時候看你如何應對!”蕭旋小瑤鼻一皺,哼了一聲道。
靠,是她啊,切,管她來還是不來的!蕭無畏對於強加到自己頭上的這門親事半點好感都欠奉,一聽是唐悅雨要來,自是掃興得很,實不想談論此事,這便眼珠子一轉道:“嘿嘿,小旋子長大嘍,懂事了麼,好,好啊。”
“你……”蕭旋哪會聽不出蕭無畏這話的意思,小臉“唰”地便漲得通紅,一跺腳,飛也似地逃了去,連看都不敢看壞笑着的蕭無畏一眼。
“王爺,在下……”一見蕭旋跑得沒了影,在一旁顯得極爲尷尬的林崇明剛要出言解釋,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俊秀的臉上已是紅暈一片。
“林兄放心,小王斷不會袖手的。”蕭無畏先前幾番思量之後,已有所決斷,此時見林崇明如此作態,立馬笑着作出了承諾。
“王爺誤會了,在下實不是……”林崇明先前在院子中吹簫之際,沒想到竟有個小姑娘闖了進來,他其實並不知蕭旋的真實身份——蕭旋這刁蠻丫頭,滿王府誰人敢得罪了去,攔在書院前的那幾名下人又哪有膽子敢真的阻攔,這丫頭獨自進了院子,找到了林崇明吹簫之所在,彼此交談了一番,在樂理上談得頗爲投機,這纔有了一吹一聽的事兒,可等蕭無畏點明瞭蕭旋的身份之後,林崇明這才驚覺蕭旋之來歷,心情自是複雜得很,再被蕭無畏這麼一打趣,實是尷尬至極,一時間竟不知說啥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