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東西罷,我讓人將晚膳送進來。”見夏展顏蒼白的面色,完顏赫心裡十分不捨,柔聲問道。
夏展顏躺着未動。
完顏赫端詳了她一會兒,“我去吩咐,一會兒便回。”
待完顏赫離開臥房,夏展顏木然地起身,呆呆張望,待見到屏風那邊的牆壁上掛着的長劍,她的眼睛亮了亮。
她下了牀,緩緩走過去,雙腿間那股撕裂般的痛提醒着她剛剛受到的屈辱。
她將那長劍從牆上摘下來,長劍很重,拿在手中有些吃力,她盯着這把長劍,回憶完顏赫曾教給她的殺人方法,刺入心臟或者割斷動脈。
長劍太長,刺入心臟有些費力,故而,割斷動脈這個方法更爲妥帖。
“安哥哥,如果有來生,我再做你的娘子罷。”夏展顏對着長劍,悽然淚下。
她之所以活到現在,不過是靠着有朝一日嫁與楊安這個念想,但現在,完顏赫將她最後一絲希望也給抹殺了。
她已生無可戀。自己曾死過一次,被完顏赫搭救,而他強要了自己的身子,這救命之恩也便兩清了。
她可以了無牽掛地去死,誰也不欠。
思及此,夏展顏心一橫,閉上眼睛,便將長劍往脖頸上抹去。
一隻碟子飛過來,打中夏展顏的手腕,長劍與碟子皆應聲而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出驚心的脆響。
隨後便是飛奔而來的完顏赫,他捏住夏展顏的肩膀,“你竟又要自盡?”他語氣裡的驚懼與憤怒無法掩飾,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剋制住想要扇過去的巴掌。
這個狠毒的小東西,她殺死自己一次不夠,還想再來一次。她若真的死在自己面前,那他還要不要活了?
他後怕極了,憤怒之後,便是將夏展顏一把摟在懷裡,用的力氣太大,直令夏展顏無法呼吸,她便想,這樣勒死我也好。
但完顏赫很快鬆開她,眼裡現出血絲,“顏兒,你若恨,可以打我殺我,就是不要如此嚇我。”
夏展顏看向完顏赫,目光如一把刀,她記得完顏赫的靴邊總有一把匕首,便緩緩彎身,將這把匕首抽出來,握在手裡,既然她不能死,那麼他死了也一樣罷,反正他們之間,總得有一個去死。
完顏赫看着夏展顏,動也不動。
他們對視良久,愛恨與恩怨交織。
夏展顏終是將匕首刺入完顏赫的肩胛處,她的力氣小,傷口未入深骨,卻皮肉翻開鮮血直流,一下,兩下……完顏赫就那般一動不動地受着,眉頭都未皺一下。
夏展顏心裡的恨卻愈來愈濃了,這個該死的男人,他竟然不躲開,他真的想讓自己殺了他嗎?想到他會死去,夏展顏慌忙將匕首丟開,愣愣看着完顏赫左肩胛處一片鮮紅,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竟害怕他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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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展顏扔了匕首,完顏赫沉聲問道:“顏兒,這下可出氣了?”
夏展顏無法言語,頹然蹲下,雙手抱住自己,將頭埋進膝蓋裡。她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完顏赫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小心地不沾到自己身上的血跡,他將夏展顏放到牀上,用被子蓋好,“顏兒,好生歇着,莫要再胡思亂想,我完顏赫向你立誓,定此生不負你。”
完顏赫說着,轉身走到大廳上,對門外喊道:“傳趙緒。”
趙緒很快便到了,得到完顏赫的允許才進了臥房,一眼見到完顏赫肩上的血跡,立刻慌了,“郡王,您這是……”
“派人去請白妙春,我在後院偏房等他,加派四名婢女到這裡,守着王妃,王妃若不用膳,你們也便不可吃飯,王妃若有半點差池,便全部陪葬。”完顏赫冷然道。
最後幾句話也是說給夏展顏聽的。完顏赫知道她性子倔,若強迫她用膳,命令她好好活着,她未必肯乖乖照做,但是若以別人的性命陪着,她定是會有所顧慮的。
趙緒忙應了,退了下去。
完顏赫便往沐浴房去了。
他在沐浴房將上衫褪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胛處的傷口,共有五處刀口,雖不深,卻也猙獰。他將肩胛處的血跡清理乾淨,又用醫布粗粗包紮了下,便換了乾淨的衣衫去偏房等白妙春了。
白妙春是個郎中,人稱回生聖手,可見其醫術之高。
本來只是皮外傷,養幾日也不打緊,用不着驚動白妙春這樣的醫中翹楚,只不過完顏赫明日便要進宮朝拜太后與皇上,他纔有些着急,若讓太后看出自己身上有傷,元兇卻是自己的王妃,以太后鐵腕,那自己的顏兒便無好果子吃了。
想起顏兒,完顏赫又是無奈一笑,這小東西還真是心狠手辣,竟真下得去手。
不過,她沒有一刀刺入他的心臟,到底還是捨不得罷?
這樣一想,完顏赫竟有些莫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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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瑪婷達與兩名侍妾烏古,莊蓉也感覺到了郡王府氣氛的不同尋常,今天的晚膳竟然沒有了,自己的婢女又被調去赫郡王居住的凌霄閣,卻派了幾個老嬤嬤來伺候,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種事自然不難打聽出來,當聽到下人偷偷說明真相,瑪婷達三人都愣住了,那個小賤人竟然敢刺傷赫郡王?
“我們也算是郡王身邊的老人兒了,絕不能允許有人這般傷害郡王,管她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郡王妃,反正師出有名,便是鬧到太后那裡,我們也是有理的。”瑪婷達看着烏古與莊蓉,眼神裡含着深意,這深意烏古與莊蓉都懂,若不想七日後便被逐出赫郡王府,便要先發制人,將這個橫空出世的郡王妃一了百了。
“說的也是,太后未承認的郡王妃也不能算是郡王妃,既然她作死刺傷郡王,也別想太后會認她了,我們去教訓她一番,也是替太后教教她規矩。”烏古聽到太后兩個字,也瞬間有了定心丸一般,說了一通。
“都裝扮一番,拿出郡王侍妾的氣勢來,我偏不信,郡王會舍我們三個去維護一個將他刺傷的漢人賤婢。”瑪婷達咬着牙,冷冷笑了。
三位侍妾原本每日都是盛裝的,故而也不需費時裝扮,很快便往凌霄閣去了。
站在凌霄閣門前,瑪婷達恨恨看了看內院大門上方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這裡是完顏赫的臥房,他的日常起居皆在此處,她和一班侍妾卻從未在此處被招幸過。
莫說她們,便是當年的郡王妃原達,也未有此恩澤,故而心高氣傲的原達滿心不忿,對此頗爲芥蒂。
但是這個賤人,一進府便被赫郡王寶貝一般地抱進凌霄閣,郡王還讓自己爲她煮茶,如此恩寵,換做別的女人不知該有多感激,而她竟舉着匕首刺傷了郡王……瑪婷達的手暗暗握住拳頭,臆想着此刻夏展顏已被她捏在手中,任她宰殺。
存了這個念頭,瑪婷達也顧不得對完顏赫的懼怕,女人對女人的嫉恨之心到底是佔了上風。另一面,她賭的是,既然夏展顏刺傷完顏赫,完顏赫對她的那點寵愛也便煙消雲散了吧?說不定自己幫郡王出了這口氣,郡王還會嘉獎自己呢。
思及此,瑪婷達深呼吸一口,帶着烏骨與莊蓉,氣勢十足地走進了凌霄閣。
那些婢女們,見到瑪婷達三人,忙問了安。
婢女們都是與瑪婷達,烏古,莊蓉相熟的,自然是向着她們,希望她們能佔了郡王妃的上風。故而,這幾個奴婢誰都未對三位侍妾加以阻攔。
只有露香,因是夏展顏從雁城帶來的,自然是向着夏展顏的,她當然看得出,這三個人此番前來絕無任何善意。
“三位夫人,”露香只能用夫人稱呼她們,夫人是一切貴族家妾室的統稱,“郡王妃正在休息,若無郡王許可,任何人都不不可打擾。”
“休息?”瑪婷達冷笑了聲,“她刺傷了郡王,倒還有臉休息?”
言畢,瑪婷達推開露香,便往睡牀這邊來了。
牀上,是依照完顏赫的吩咐新換上的大紅織錦鋪蓋,這種豔色一貫是完顏赫所不喜的,但是因今夜是夏展顏的初夜,他爲了讓她有種喜慶之感,也便容許了這樣的豔色出現在他的牀上。
夏展顏着一身玫紅的煙雲錦衫,長髮散在這豔紅與玫紅之間,聽到響動,疑惑地扭頭看着來人,一張素白的小臉非但沒被這豔色所淹沒,竟於這豔麗之中透出一股子攝人的清靈。
見這景象,瑪婷達更恨了,也顧不得彼此身份的尊卑有別,便彎身將夏展顏一把從牀上拽了起來。
夏展顏剛失了處子之身,那完顏赫雖盡力剋制動作,卻仍令夏展顏承受不來,此番被瑪婷達狠狠一拽,下身便是一陣痛楚,令她不由得的彎了身。
見她彎下身,瑪婷達便就勢一腳踢了過去,“你這不知從何處跑出來的賤人,竟敢刺傷郡王,真是天大的膽子。”
夏展顏倒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沒有試圖起身,就那樣一動不動臥在地上,她本就疲憊至極,又心如死灰,心想打吧打吧,自殺不成,就這樣被打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