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虎着臉,聲音如洪鐘,帶着無限的權威,他是學員心目中敬畏的教官,他的話就是不得違抗的命令。
這一批學員的質量不如往年,雖然實踐能力過關,但是這批學員的心理承受能力拔尖的人太拔尖,落後分子太落後,不像以往水平持平,所以他們所有教官才決定出了這道考題,就爲了一舉篩查出不合格的學員,準備進行再教育。
本來周黑棘已經在不合格的名單中,但是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和蘭思定一向是軍校最看重的兩個學員,只是周黑棘是着重糾正,蘭思定是着重培養,根據周黑棘的心理評估他絕對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學員,敗給蘭思定以後卻並沒有過於堅持一定要殺死駱方誌,這不是因爲他服輸而是說明他自身已經認識到這次考題的不合理性,他在借蘭思定的出現來放棄完成任務。
鐵血教官教訓完學員之後高聲道:“指導員!”
指導員出列答道:“到。”
“把心理測試的成績報告和今天淘汰人員的名單拿過來。”
指導員拿來了報告和名單,教官看過之後用手指敲了敲說道:“你看看,淘汰結果基本上和報告名單上差不多,都是在心理測試上有偏差的人,除了一個人。”
教官的手指準確的指向周黑棘的名字,他的心理測試考評分數是所有人中最低,這個最低不是說他抗壓性差,而是說他合作性最差同時對待同伴的性命最草率。
但是這一次的終極測驗他卻通過了,而且是和蘭思定、駱方誌一起通過的,說明什麼?說明他心理轉變還是說明考題泄露?
教官和指導員對視一眼,彼此清楚的瞭解對方的想法,都微微點了下頭,然後教官面向學員做出最後宣佈。
“這一次凡事傷害了自己的隊友的,全部降級,延長畢業時限兩年,你們不是屠夫,你們面對的敵人是自己的隊友,如果沒有正確的觀念,你們只能是人渣,是社會的敗類,好好給我滾回去想想我今天說的話,如果下一次還學不會用腦子思考問題,老子就把你們關一輩子關在這荒山野嶺。”
“是!”響徹雲霄的回答聲回答了教官的訓話,這一次考題完成後有成功畢業的學員,也有無法畢業回爐再造的學員,但是每一個人都毫無怨言,尊重教官下的每一條命令,因爲他們的信念中有一條鐵律,叫:永不放棄。
“周黑棘出列。”教官開始點名提人,這是任務後很少出現的情況,一般學校會進行直接淘汰和直接晉級,當教官單獨把學員叫到營帳的時候,就說明這個學員不是非常厲害就是問題很大,第一個開啓先河的是蘭思定,他屬於非常厲害,精銳中的精銳,而周黑棘也很厲害,因爲在軍校中他的殘忍和殘酷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這一次很多人都認爲他會殺了任務目標駱方誌,但是沒有想到他會善罷甘休,是蘭思定真的有這麼厲害可以收服周黑棘,還是其他原因無人知曉,連教官也要進行審查後才能得到結論。
周黑棘踏步出列立正站定:“是,教官。”
“跑步到控制室軍帳報道。”
“是。”
周黑棘跑步前往軍帳之中,帳內除了任務指揮官和執行教官以外,學校內所有教官和培訓老師都集聚一堂,草地上擺放着長桌成弧,大家坐在桌後手握一筆準備在面前的本子上記錄着周黑棘的回答。
教官開始說話:“周黑棘,我們現在有五個問題需要你回答,你有三秒的思考時間十秒的回答時間,如果超過時間問題作廢,算做零分,明白嗎?”
周黑棘敬禮:“明白,教官。”
“第一個問題,爲什麼放棄殺駱方誌?”
“因爲蘭思定出現,阻礙了我的行動。”
“第二個問題,如果蘭思定沒有出現,你是不是已經把駱方誌殺呢?”
“報告教官,沒有如果,駱方誌的能力不在我之下,他最擅長的就是脫身,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我不能全然保證取得勝利,但是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任務。”
教官突然發難,摔筆怒道:“盡說些狗屁話,想殺就是想殺,找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詞你以爲你就過關啦?周黑棘,你別忘了在座的都是什麼學歷,別給我玩心理戰術,你不正面回答問題也算作廢。”
“是,教官,如果蘭思定沒有出現,駱方誌會死,回答完畢。報告教官,這道題算我合格嗎?”
教官冷眼:“你只需要回答問題就行。”
“是教官。”
“第三個問題:你有提前知道這次考覈項目的內容嗎?”
周黑棘正色:“教官,我可以把這道問題算作人身攻擊嗎?”
教官也不客氣:“現在是問題,沒有定你的有罪,周黑棘你要再無中生有,這次問話考覈就直接作廢。”
“第四個問題:你願意接受測謊嗎?”
“願意。”
“第五個問題:這題你不用回答,只需要聽好了。周黑棘你畢業考試不合格,歸隊接受爲期兩年的延長學期。”
“是。”
問題結束,教官開始綜合所有人的意見,軍帳中一片平靜,只有窸窸窣窣紙張的聲音。問題的本身其實並不需要周黑棘的正面回答,這些問題和教官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引申意義,能刺激周黑棘的神經,讓他的表情和眼神做出反應,然後在座的心理學家、面部表情學家會根據他的反應做出判定,真正的軍事專家比測謊儀器好用多了。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教官才站起身來,手握一表,對站的筆挺一動不動的周黑棘說道:“這一次學校做出決定,算你考覈合格,但是延長畢業期三個月,兩個月後我校會單獨對你進行考試。到時候沒有任何人幫你,如果你失敗了,軍校會永遠限制你的行動,你明白嗎?”
“明白,教官。”
“你先出去,等一下叫你你再進來。”
“是。”
周黑棘走出軍帳,帳中二十六名教官和兩名頂尖心理學教授、一名面部表情學家在軍帳對周黑棘的去留進行投票。這局投票非常非常殘忍,因爲所謂的去留代表着一是留他在學校,還是送他去戰場……而不是送他回家。
這就是軍事學校的理念,不合格者一律連生存的機會都被剝奪,他們會在戰爭中被理所當然的犧牲,成爲戰火下的炮灰,因爲這樣還能落得一個烈士好名聲。
十分鐘後,教官把站守在帳外的周黑棘又再次叫了進來,這個時候的軍帳除了執行教官已經空空蕩蕩,完全沒有其他人的蹤影。
執行教官倒上兩杯水,放了一杯在周黑棘的面前:“你小子好好感謝蘭思定吧,除了蘭思定你是我見過最會獵殺敵人的兵,但是也是我見過最兇殘的士兵,按理說你根本不該當兵,因爲你拿槍的結果很可能就是慘劇,今天如果不是蘭思定拉了你一把,你若是真的殺了駱方誌,將來你連你的家人都會連累。”
“教官,你覺得我如果拿槍將來會走上歧途嗎?”
“你現在還小,不會控制自己的心緒,如果不好好引導,說不定你以後就會成爲我們的敵人。”軍校以前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培養的尖子最終成爲軍方追蹤的通緝犯,就是因爲心理素質不過關,一旦錯就是步步錯,鑄成大錯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周黑棘臉如木板,平平糙糙的沒有表情:“教官覺得蘭思定能做我的引導嗎?”
執行教官奇怪的看了一眼周黑棘,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能。”
周黑棘問的誠心:“是因爲他比我厲害?”
“不是,在心理年齡上他比你大,而且大很多,就心理報告上來看他可以引導你。”
“我明白了,謝謝教官,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教官道:“等等。”
“你前後的態度轉變太大,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爲什麼會改變態度,而且你好像對蘭思定表現的很友善。”他們倆小子這麼多年一起訓練可從來沒有對對方有過任何關心。
周黑棘低頭思考了一下,還是張口說道:“報告教官,我沒有偷看這次考覈的內容,但是我偷看了心理評估蘭思定做的評估考題,他的答案讓我感覺驚奇,原來很多事情還能從種種奇怪的角度去看待,而且不同的角度得到的結果都不錯。”
教官牛眼凸鼓,好一會兒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確實是個人才。”能把自己的性格問題自行糾正過來,周黑棘不簡單啊!
……
周黑棘挨完訓後去小賣部扛了兩廂牛奶去找駱方誌對他表示歉意,接受了他當朋友的提議。
然後再找到了蘭思定,請他輔導自己的心理課程,他告訴蘭思定他不想連累自己的家人,所以他要端正態度和想法。
三個月後周黑棘最終通過了考試但是他也退出了軍校,就如教官所說的他不適合拿槍,槍到了他的手中最終會成爲控制他的魔障。
這些道理是因爲蘭思定給他上過課以後他才漸漸明白的。
故事完了,蘭思定對懷中的白艾輕聲說道:“就是因爲這樣周黑棘一直欠着我一條命,也正是因爲這樣我說的話他願意聽,除了偶爾我倆還會下死手的想要對方的命之外,關係還算不錯,他放棄了拿槍選擇了拿刀,成爲一名醫生,還是那麼嗜血,不是個好人不過也多少算個人了。”
白艾仰頭躺在蘭思定的肩頸處突然笑了:“還好,那時候有你對他進行引導,不然我估計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你和周黑棘是怎麼熟悉的?”
“兩家住的近,長輩經常串門子,他進軍校前我倆就經常在一起因爲搶棒棒糖打架,他出軍校後我倆又打了幾年,然後上了大學才罷休的。”
蘭思定點頭:“也對,本來是一個軍區,見面不應該是難事。”
“奇怪的是爲什麼就我和你沒見過面呢?”白艾扭頭問蘭思定,兩人的面頰無意碰觸,皮膚的溫軟感覺讓她手指發麻不由蜷縮起掌心。
其實我們見過,蘭思定在心中默語,表面只是笑了笑然後摸着白艾的黑髮,感受油光順水的觸感說道:“或許是因爲我從小就在軍校,出了軍校又考進復旦,在軍區的時間不算多。”
白艾點頭:“或許吧。”
“你呢,也跟我講講你和夏敏的事吧。”蘭思定道,他想從白艾的嘴裡聽到她對這段友情的認可,白艾身邊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夏敏她一直是個獨行俠。
白艾道:“聽完你的故事再聽我的故事也算公平。”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即使知道蘭思定早把她的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可在這個時刻她還是想說給他聽。
蘭思定對白艾咬耳朵:“是的,親愛的聖母皇太后,我洗耳恭聽。”
白艾沉吟片刻後,纔開始對那段歲月展開復述:“我和夏敏是大學同學,我跳級,她保送,她是孤兒我是異類,因爲我特殊的身份,每一年的同學都會換上幾波,同學對於我來說是個很淺薄的稱謂,沒有太大的意義,我不需要記住他們的名字,也不需要記住他們的長相,我唯一和他們有的關係,就是在一個教室裡聽課,共處上一兩個月然後再換一批同學,周而復始。”
“最開始,我和夏敏並不在意對方,就像你和周黑棘,連點頭之交的算不上,我沒有注意過她,她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直到有一天我不舒服,到廁所發現我的第一次月事來了,褲子上被血染紅,第一次發現我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解決。我在廁所呆了很久,直到她站在我面前,問我,同學,你是我同學吧,就是那個總是不愛說話,總是跳級,別人一年級讀一年,你一年級讀了半個學期,說不定二年級也只讀半個學期的同學,是你吧?”
白艾說到這裡不由對蘭思定笑了笑,回想當年歷歷在目她的心防在這一刻被擊碎心口起了漣漪。
蘭思定也和白艾一起笑,那可愛的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他沒有陪她走過,那現在陪她一起笑一笑是唯一能做的。
白艾停下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對夏敏說是我,她說你蹲在廁所已經有三十分鐘了,我來過兩趟你這麼一直蹲着腿不酸嗎?我告訴她我還能忍。她木然了一會然後頭也沒有回的走了,當時看着她離開我懊惱了一下,可過了一會她又回來了,手裡拿着衛生巾和一件衣服遞給我,我很訝異,不知道爲什麼她知道我在廁所不出去是因爲褲子髒了。”
“她給我遞衛生巾的時候,取笑我:有麻煩就尋求幫助,光蹲着你還能把褲子蹲乾淨嗎?我說謝謝。她說:別人都是媽媽管女兒這種事,要不也是爸爸手忙腳亂的幫忙,你居然是同學,我這算不算你的再生父母呢?聽到她這句話後我止不住大笑,我長那麼大第一次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她也和我一起笑,於是在出了廁所以後我們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白艾講到這裡終於笑出了聲,扭頭對蘭思定說道:“很好笑吧,我們的相遇讓我記憶深刻。”
蘭思定也不自覺的掛着發自內心的笑意點點頭,他握住了白艾的手,在充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傾聽者,所以他只靜靜的聽着什麼也不說,側過臉能發現她的臉龐上流露出從來沒有過的發自內心的快樂。
白艾看了一下自己胸前兩隻交握的手,感覺到一陣溫暖,眨了眨眼將視線投向遠方,好像那裡有她和夏敏的過去,有她們初遇的一切。
接下來她要講的故事裡有一個人,是她不太想提及的,但是既然已經打算將自己的過去對蘭思定和盤托出,白艾還是選擇了繼續。
白艾深吸一口從水面飄來的涼絲絲的空氣:“夏敏大學畢業三年後我第三個博士學位修完,在這一年前因爲她我認識了武康路,因爲武康路和夏敏在大學的時候是一個社團,他青春陽光、活力四射是學校的積極份子,而我陰沉寡言、缺少陽光,他其實是我和夏敏的學弟,比夏敏小比我大,他告訴我他在進校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我,我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和誰都不親近,除了夏敏,即便高興也笑的含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於我無關,所以他開始好奇爲什麼我會這樣,是不是我有很糟糕的過去所以才這樣,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我之所以和人保持距離是因爲性格使然。”
“他用熱情取得了我的信任,我允許他靠近,願意和他牽手聽他說他生活中的趣事,田坎、小溪、油菜花、一個養育他的地方,一個不受城市侵擾的鄉村,只是他說了很多很多都只是風景和他自己,沒有其他人,包括他的父母都是空白,那個時候的武康路誰都看不出來他會成爲現在的樣子。”
蘭思定沒有打擾白艾的回憶,即使她回憶的人是武康路,蘭思定也忍下心底的陰鬱和對她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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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艾莉的鮮花和yoyoyunyun的評價,還有一章就該重頭戲了。o(n_n)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