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冬天過去,從他那晚問過,他若放棄仇恨,我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已經整整一個冬天過去了。(小說~網看小說)他並沒因我不留情面的拒絕而羞惱成怒,甚至只是當晚帶着睏倦的微笑,或者那麼一點點隱傷離去,二日,面對我,他又是那樣坦然自若的慧黠笑意了。照常會在北皇漓北皇繕來看望我時,不受歡迎地到來,弄得場面尷尬而又不愉快。照常會在襁褓中的佑兒將口水蹭到我臉上時,掏出手絹,重重擦我的臉。照常會在我出府時等在門口嗑瓜子,扔那麼一兩顆瓜子殼到我身上。照常會在三哥試穿我新縫製的衣服時,他低頭看看他身上的衣服,甚至拉扯一兩下,擡眼看着我,微微咬着嘴脣,一雙瞳仁上暗流涌動,烏雲蔽日。——我會給家人縫製衣服,可是我的家人,從來不包括他。
我們的關係一如相處的這十年,爭鋒相對分毫不讓,就像他在我要赴另一個男人的約會時蓄勢待發地等在外面,他想做什麼,想搞破壞麼?從清早到正午,兩個時辰的梳妝終於妥帖了,今日約趺蘇上陽湖相見,可以出發了,我纔有出門的心思,他已先自站起,手中摺扇擊打着另一隻手的手心,閒情逸志的形態,亦是要出門閒遊的樣子,“差不多就行啦。”他看着我的妝容,怡然侃道。
出汝陽王府大門,他先上了我的馬車,我不知是請他下去,還是我將我的馬車讓給他,自己坐另外的,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今天我保證一直待在馬車裡,就算下來走走,也離得你遠遠的,行了罷?”
“你要言而有信。”
說過這話,我上了馬車,他拉我的那一把,我也沒避開,倒看看他今天想做什麼。
春雨如油,又細如牛毛繡針,馬車的簾子是打起的,一路我賞看着春雨,他煮着茶,茶煙繚繞中,看得到他春風般的笑容,他沒擡頭,也知道我在看他,說道:“我放了梨花,要不要喝?”
“這時節怎麼會有梨花?”
“去年的,我風乾的。”
他將一盞放了梨花的茶遞給我,我喝了一口,他問道:“如何?”
我實話實說道:“和我母妃煮的一樣好喝。”
“還有呢?”
“還有什麼?”
他坐正身體,看着我道:“就沒想到些別的什麼?”
莫名其妙,還能有別的什麼?我不冷不熱道:“沒有。”
他復又將身體靠回背墊,目光幽深看着我,摺扇擊打着身旁的茶几,慢慢吐字道:“果真是傾城傾國呢。”
我寧願他諷我幾句或者斜眼睨我,這樣正式的,以一個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來瞧我,着實令我不舒服。再不看他,也再沒有與他繼續說話的意思,如此車廂裡奇異的氣氛倒散去了,只餘緘默。是片刻後他打破的沉靜,他寬容笑着,一副施恩者的面孔和語氣:“沒有想起什麼就算了,誰叫我心軟呢。”
在他的身上,我可看不出一絲心軟的影子。
“……尤其是對明月。”他繼續笑着,悠然說道:“只要……”
“你不要說了!”我驀地打斷他的話,嫌惡地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望去車簾外。
半響,聽到他輕而低的說話聲,頗有幾分認真的味道:“我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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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湖就在眼前,許是春雨綿綿,南宮絕當真沒有下來馬車的意思,春夏爲我撐着油紙傘,扶我下車,這樣幾乎看不見雨珠的小雨漫天下着,乍看像是霧景,倒實在不讓人覺得有下雨的味道,甚至不想撐傘,就那樣在雨中轉幾個圈,讓長裙飄起來。上陽湖上有淺霧,遠看是白煙似的霧,走近了,那細小的雨珠打在湖面上,千個萬個針尖小的水渦,攪擾着,盪漾着,綠波鱗鱗的湖面盡是漣漪。
泊在湖面上孤獨的一艘船舫是我早早租賃好的,船主將系船舫在岸邊的鐵鐐解開後就走了,秋冬划槳,因爲等待趺蘇,便沒有將船舫劃遠,只靜靜泊在近處。初上船舫不覺得冷,可在艙外站了一會兒就冷了,和春夏秋冬一起進艙內圍爐取暖,春夏甚至在爐火上煨着蓮子羹。因着中午沒在家用膳,分食蓮子羹的時候,春猶疑問我,“郡主,要不要給相爺也送一碗?”我點頭。
春從馬車那邊回來時,手上的碗是空的,春道:“相爺說,謝了。”
我心不在焉的應着,一顆心卻早飛到了趺蘇的身上,下午已經過去一會了,趺蘇什麼時候到?
等待中,一艘船劃到了我們的船舫外,春撩簾,划槳的人竟是南宮絕,南宮絕道:“這裡離得琅琊水閣不算遠,我去那裡拜會拜會。”
他臨走,又放下木槳,一向怕冷的他解起了身上狐裘,沒回頭看我,卻準確無誤地將狐裘從艙簾扔到我膝上。
忘記了痛201011011: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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