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後來又被打了一頓,一口咬定那宮女就是自殺,自殺前,什麼都沒說過,什麼人都沒見過。
聖上身邊的內常侍,判定她監管不利,三十杖責,若是打死,一了百了。若是扛過了三十杖還沒死,就逐出宮門,留她一條活路。
這老嬤嬤謙虛,當初跟李慧芝說她身子骨不行,沒想到三十杖,還真叫她生生挺過去了。
李慧芝交代玲瓏,要收買好手,等那嬤嬤一出宮,當晚就將那一萬五千貫的飛錢奪回來,再要了那老嬤嬤的性命。
那老嬤嬤竟敢威脅她,從她嘴裡摳肉吃,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玲瓏連自己先閒來沒事兒繡的荷包帕子都賣了,可如今湊出來的那點兒錢,哪裡還能收買什麼好手。
買通了幾個地頭蛇,人看在是宮裡貴人的份兒上答應下來,卻還帶着幾分不屑。
當晚要動手的時候,才發現那老嬤嬤在客棧裡下榻是假,當天不顧身上的傷,僱了馬車,就離了長安了。
出了長安,李慧芝真是鞭長莫及。
“竟敢耍弄我!我要她死,要她死!”李慧芝氣的一口銀牙咬碎,那模樣真像是要殺人一般,“若不是蕭玉琢,我豈會落到今日田地!都是她害的!我要她死!”
玲瓏想勸不敢勸。
李慧芝紅着眼睛道:“今日八公主奚落我,說我穿的還不如她身邊的宮女體面!她一個七八歲的毛孩子!竟敢奚落我!若不是蕭玉琢害的,我豈會像今日這般狼狽!”
她氣惱不已。
玲瓏上前撫着她的背,小聲安慰,“都會過去的,公主,都會過去的……”
李慧芝冷冷看她一眼,忽而擡手,狠狠給了她兩個耳光。
玲瓏一下子被打懵了,木木的看着李慧芝。
李慧芝這纔想起來,若是打跑了玲瓏,她身邊再無可信之人了。
她又抱着玲瓏的脖子哭了起來,“是我命不好……”
李慧芝覺得自己命不好。
蕭玉琢卻覺得自己真是得上天眷顧。
縱然建設開發城南的銀錢還沒有着落,但好事卻是接連不斷。
菊香說她肚子裡的孩子發育的很好,健康活潑。
健康是判斷出來的。
活潑她卻是深有體會,只要他爹一彈琴,或是一念書。
她的肚子裡那娃子就會“上躥下跳”的亂動一氣。
父子,亦或是父女倆,隔着肚皮,交流的有聲有色。
她這揣着孩子的娘,到好似成了多餘的。
孩子好,她便覺得一切都挺好。想到當初自己甚至一怒之下,想打落這孩子,她心裡就一陣陣的酸楚內疚。
更好的一件事,乃是蕭十五娘要出嫁了。
她暗戀紀王良久,如今總算是修得夫妻同船度了。
哦,不是夫妻。
只有紀王妃,纔是紀王的妻。
她雖是側妃,也是個好聽的妾罷了。
好在蕭十五娘不計較,她能成爲紀王的側妃,便歡喜的不能自持。
出嫁前一日,她們這些出了門但尚在長安的姐妹,以及家中還未出閣的小娘子,都被請到了蕭十五孃的院子裡。
爲她“哭嫁”。
幾個已經嫁人的蕭家女兒,握着她的手就哭了出來。
蕭十五娘自己卻是哭不出,她滿心滿心都是歡喜。
蕭玉琢與她握着手,“我哭不出,且我有孕在身,菊香說,哭了對孩子不好,你莫計較我。”
蕭十五娘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笑,“莫說你哭不出,我卻也是哭不出。如今旁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的心?”
她說着,含羞帶怯的垂下頭去。
當初在明覺寺裡,“偶遇”紀王,並擺了棋局,誘紀王上鉤的一幕幕,好似又回到眼前。
“謝謝你,阿姐。”蕭十五娘緊握住她的手,聲音裡帶了一絲激動的顫抖,“我怎麼也沒想到,討厭了你十幾年,跟你作對十幾年,最後幫我,助我,改變我命運的人,卻是你,只有你。”
蕭玉琢不好意思的搖頭,“你快別這麼說,我會驕傲。”
十五娘噗嗤一笑,“人家都是來哭嫁的,偏偏姐姐非要逗我!”
蕭玉琢呵呵一樂,“人說一孕傻三年,我不是逗你,可能是變傻了,所謂傻樂,人一傻,就容易樂。”
蕭十五娘正笑得花枝亂顫。
外頭卻突然有丫鬟稟奏說,景將軍來接夫人回家。
屋子裡嫁了人的,沒嫁人的娘子們,頓時一片尖叫。
豔羨的目光簡直要將蕭玉琢淹沒。
“這纔多久不見?巴巴的就跟到蕭家來接人?是怕蕭家人吃了你不成?”有姐妹玩笑說道。
蕭十五娘連忙挽住蕭玉琢的胳膊,笑道:“如今阿姐懷有身孕,將軍緊張不是正常麼?”
那嫁了人有過孩子的姐妹酸溜溜道:“好像誰沒生過孩子似得?也沒見哪家夫君都緊張成這個樣子呀?”
那些尚未出閣的小娘子,眼裡直冒嚮往的泡泡。
“不是說今晚要陪着十五娘麼,說好了不走的!”姐妹玩笑道。
蕭十五娘連忙送了蕭玉琢起來,“我可不敢強留阿姐在此,只怕景將軍拆了院牆也要進來將姐姐接走。姐姐身體不便,還是回去也好叫大家都放心。姐姐能得景將軍如此傾心相待,只盼着姐姐將這福氣也帶給妹妹。”
蕭十五娘說着微微紅了臉,她垂下頭去。
明日就要嫁人的她,對往後的日子有着太多的嚮往和憧憬。
景延年親自來蕭家接人,無疑將這“哭嫁”推到了高潮。
蕭十五娘琢磨着,她雖不是紀王的正室,但只要紀王對她的心,能像景將軍對姐姐那般,她也滿足了。
蕭玉琢在衆姐妹的調笑聲中,出了十五孃的閨房。
院子裡卻比屋裡頭還熱鬧。
廊下廊外堆滿了箱籠,庫房裡簡直要放不下了,下人們正張羅着在院子裡搭棚子,將這些箱籠都給遮蓋起來。
此時還有下人源源不斷的往院子裡擡着東西送過來。
“怎麼如此多的東西?”蕭玉琢輕聲問道。
梅香扶着她的手。
竹香菊香護在她身邊,唯恐那擡着東西的下人沒瞧見,再衝撞了她。
“這不算多,都是親戚朋友送來的賀禮,添妝。”梅香輕笑,“娘子大約忘了,娘子當年從公主府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呢!幸而公主府大,庭院也是堆滿了的!”
蕭玉琢哦了一聲,倒真有些記不清了。
她來到外院,果然瞧見景延年正在在院子外頭等她。
蕭家的幾位伯父,也都站在庭院下頭,笑眯眯的和他攀談着什麼。
他身高腿長的往那兒一站,好似自身爲光一般,吸引着所有的目光不自覺的就落在他的身上。
蕭玉琢輕哼一聲,“不是答應他了會早些回去,還故意跑來!高調!顯擺!”
梅香聽見她的咕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娘子不高興啊?以往不是娘子刻意叫將軍來孃家接您回去麼?您都說了好幾次,可將軍那時候太忙……”
蕭玉琢微微皺眉,這事兒她可沒幹過,肯定還是原先那郡主做過的事兒。
什麼太忙!他以往是中郎將都忙,如今是大將軍到能抽出空來了?
蕭玉琢心中暗暗吐槽,腳步卻一點點靠近了景延年。
正在和叔伯們說着話的他,倏爾回過頭來。
瞧見她,便擡眼一笑。
溫厚關切的目光,明媚的笑容,直叫庭院都越發明媚了。
蕭玉琢不由嘴角微揚。
“玉玉身子不便,就不在蕭家久留了,我恰好路過,這便接了她回去。”景延年拱手跟蕭家叔伯們說道。
蕭家人也跟着拱手,語氣分外客氣,“應該的,應該的!”
“玉玉如今也要做母親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往那般任性了!”
“景將軍如此愛護你,你可要懂事啊,莫像在家裡一樣……”
……
這究竟是她的叔伯還是景延年的叔伯啊?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
景延年扶着她的手,輕咳了一聲。
蕭家的長輩們紛紛閉上嘴,笑呵呵的送他們離去。
蕭玉琢爬上牛車,沒曾想景延年也跟了上來。
“郎君怎麼
不騎馬?”
景延年在她身邊坐下,“我們不回家。”
誰跟你回家呀?蕭玉琢輕哼,她要回別院,別院是她自己的家!
“許久都沒有去看母親了,如今到了年底,我們一起去探望母親。”景延年緩聲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怔,擡眼看他。
“我沒有跟母親說,你要跟我和離的事情。母親催了好幾次,只怕你不想回去,我也未去看她。”景延年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
蕭玉琢張口結舌的看着他。
怎麼個意思?想借着景夫人不知道,就當做從來沒有過“休夫”之事?
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過下去?
景夫人一看她挺着個肚子,知道要抱孫子了……萬一跟着住到長安城裡來,那她是不是還得配合着他搬回將軍府去?
蕭玉琢微微一笑,“將軍真是打得好算盤吶?”
景延年擡眼看她,目光溫潤,車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傾瀉而入。
有光落在他臉上,輾轉過他眼角眉梢,真是玉樹蒹葭。
被她一語道破,景延年倒鬆快一笑,“鬧了這許久,你也該解氣了吧?就算是我以往做得不對,如今一一都改了。陪我去見了母親,她急等着抱孫子,也叫她高興高興。”
蕭玉琢輕哼一聲,“難怪今日你會到蕭家來接我,想我原諒你啊?”
景延年眉宇微蹙。
“以往郡……我叫你到蕭家接我,給我在姐妹面前長臉面,你怎麼不來?如今你我已經不是夫妻了,你倒忙着來秀恩愛呀?”蕭玉琢翻了他一眼,“可我如今不稀罕了。”
“秀恩愛?”景延年眼眸有些深邃幽暗的嘀咕了一句。
蕭玉琢揚聲對外頭道:“停車!”
車伕嚇了一跳,連忙拽住踢踏而行的牛。
“我已經說了,以往我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如今已經跟你道歉,也試着一樣一樣的改過來。”景延年擡手捉住她的手,“也許我做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
“景將軍,”蕭玉琢把手從他手心裡硬抽出來,“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您做的很好!可如今,我不需要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機會挽回!我喜歡您的時候,您不稀罕理我。如今我沒了您也能過了,您就不要再糾纏了。”
景延年臉色一僵,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消散。
“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和離的也不在少數,您就別拿我肚子裡的孩子說事兒了!”蕭玉琢一臉正經,“我是不會去莊子上的,該怎麼跟景夫人解釋,那是你自己的事!別藉着這麼個機會,就想把我拉回將軍府去。我好不容易出來了……”
“什麼叫好不容易出來了?”景延年眸色暗沉。
蕭玉琢微微皺眉,“先前我們不是相處的都挺好的麼?你做你的大將軍,我做我的蕭家娘子。你閒來無事的時候,給孩子彈彈琴,念念書。完了還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樣互不相干的,我以爲咱們能一直這麼和睦的相處下去?”
景延年眼眸冷涼,眸中似有暗潮洶涌。
蕭玉琢忽略他的情緒,繼續緩緩說道:“可您還是不知足,非要打破這種關係!您想更近一步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蕭玉琢,”景延年目光緊緊鎖定在她身上,“你的想法越來越奇怪了,讓我不禁好奇,一個人的性格爲什麼會經歷這麼天翻地覆的變化?”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當初就告訴過您,這事兒,得問您啊!”
景延年傾身靠近她。
蕭玉琢猛的往後仰,脊背已經貼在了車廂壁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呼吸都能撲在彼此的臉上。
蕭玉琢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竟微微有些緊張了,“我不屈服,你還想用強啊?”
她說着,挺了挺自己的肚子,以示威脅,順便亦壯膽氣。
景延年眯眼道:“別一口一個‘您’。玉玉,你知道,男人很容易被挑釁的姿態激怒,我已經問過宮中的御醫了,御醫說,除了頭三月,後兩月,中間便是行房事,也不會傷害到孩子。”
蕭玉琢被他的語氣和逼近的目光嚇了一跳。
明知自己已經靠在廂壁上了,她還猛的往後仰頭。
“咚”的一聲,她的後腦勺磕在了車廂上。
景延年似乎沒想到她會有這麼愚蠢的動作,不禁微微錯愕。
“你……離我遠……”
蕭玉琢的話沒說完,就被堵回了嘴裡。
景延年身上帶着清冽的檀木香氣,他的吻卻是火熱而霸道的。
他舌尖有力,輕鬆撬開她的貝齒,糾纏着她的丁香小舌。
蕭玉琢心跳加快,她擡手捶打着他的肩頭。
他卻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在身子兩側,吻的更加深入。
蕭玉琢只覺臉面發燙,他身上那種強勢的雄性氣息太過濃厚,當初兩人親密的情形莫名回到眼前。
她身子越發綿軟。
他攔住她如今已經不再窈窕的腰身,卻還是那般的輕鬆。
他小心翼翼的沒有碰她的肚子,溫熱的手掌卻在她身上游走。
懷了孕的婦人,本身雌激素就會比平日裡分泌的更多,也會更加敏感。
他這般撩撥,蕭玉琢覺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手裡了。
“唔……”景延年悶哼一聲,擡起頭來。
他嘴角略有些血跡。
蕭玉琢嘴裡有一絲腥甜的味道,她眼中尚含着未散去的情慾。
“景延年,你再動手動腳,小心我告你!”
“告我什麼?”景延年挑眉看她。
蕭玉琢氣鼓鼓的,臉面更紅,加之她未散去的媚態,頗有些嬌嗔的意味。
景延年看的津津有味。
“反正我不跟你去莊子上!我要回家!現在就回!”蕭玉琢目光生硬的看着他,“孩子還在我肚子裡,你別逼我!”
“那也是你的孩子,能不能不要總拿他來威脅我?”景延年嘆了口氣,無奈看她。
蕭玉琢冷哼一聲,“投鼠忌器,我如今連郡主都不是了,還有旁的可威脅你的嗎?”
景延年目光沉沉,“你本身,就是個威脅。”
嗯?
蕭玉琢微微一愣,這話什麼意思?
她閉了閉眼,且不計較這些,“現在,你下去,我要回別院!”
“真的不跟我去莊子上?”景延年又問了一遍。
蕭玉琢重重點頭,“絕不!”
“那如何跟母親說,也都由我?”景延年挑眉。
蕭玉琢輕哼,“嘴長在郎君臉上,自然是由得郎君隨便說。”
反正景夫人也不想來長安城,只要她不去,景延年想怎麼哄着自己母親就怎麼哄。跟她又什麼關係?
“好。”景延年還真起身,提步下了牛車。
他叫人備了禮物在後頭的馬車上,他翻身上馬,那馬車便跟着他噠噠的往城外去了。
梅香幾個丫鬟,連忙爬上牛車,“娘子又跟將軍吵架了麼?將軍怎麼一個人走了?”
蕭玉琢卻嘿嘿一笑,“我有個絕妙的想法!他走了正好!”
梅香幾個瞪眼狐疑看她,“娘子又想到什麼了?”
“派個小廝,去請樑掌櫃來!”蕭玉琢呵呵一笑,將手一揮,“我們回別院。”
她回到別院之後,表情就異常興奮。
哪裡能看出,在牛車上還跟景延年鬧了矛盾的不快。
今日去參加蕭十五孃的“哭嫁”,讓她忽然有了個生財的辦法!
只要能有活動的錢財,城南一頃之地的建設,還會是問題麼?
等她在長安城裡站穩了腳跟,就請他十個八個貼身侍衛!景延年還能像今天這樣,說啃她就啃她嗎?
想到日後她金光燦燦,逆光而站,亮瞎人眼的樣子,她就止不住的想要揚天大笑。
樑生和魏子武趕來的時候,就看見她撫着肚子,伸着腿坐在胡牀上,目光飄忽,不知落在何處,傻呵呵的樂。
“娘子安好。”兩人拱手行禮。
蕭玉琢簡單的回禮,便請他們坐下。
“聽聞娘子有了新的想法,可是關於城南開發資金的?”樑生緩聲問道。
蕭玉琢呵呵一笑,“不着急說那個,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樑郎君。”
樑生連忙拱手,“娘子請講。”
“我蕭家堂妹,明日即將出嫁,我前往蕭家道賀,備了許多禮物。到了瞧見,旁人和我一樣,都是備了大大小小的箱籠,絲綢,吃食,茶葉等等……直堆得院裡院外都放不下了。”蕭玉琢笑眯眯的說道。
魏子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撓了撓頭,“這有什麼可稀奇的?世家嫁女,誰家不是這樣?莫說蕭家這樣的門閥了,如今長安人講排場,便是一般的富戶家人,不也是五十擡,六十臺,一百二十臺的麼?”
蕭玉琢連連點頭,“這話不錯,可這送的東西,布匹茶葉藥材還好,還有許多東西都是講時效的,就算是布匹,每年都有時新的樣式,如今送了這麼多,可能明年就顯得老舊了。且親朋送東西,也未必是對方所缺的,直接送錢,豈不是更實惠?而且省心省力。”
樑生還沒開口,魏子武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人說一孕傻三年我還不信……娘子莫不是着急城南的事情,想錢想瘋了?”
“怎麼說話呢你!”梅香立時呵斥魏子武。
魏子武哈哈一笑,“梅香姐姐別生氣!我可是實話實說!”
“沒你這樣說話的!我家娘子問樑掌櫃,你插什麼嘴!”梅香掐腰,一副兇狠的樣子,還真有些氣勢。
樑生要開口,魏子武一把按住他的肩,“哥哥別說話,娘子不是不明白麼?不用哥哥解釋,弟弟我這就跟娘子掰扯明白了!”
蕭玉琢微微而笑,坐着看他,似洗耳恭聽。
“娘子可知一貫銀錢有多重?”魏子武說着自己就伸出指頭來,“一貫錢,六斤四兩。十貫,六十多斤,一百貫,六百多斤!一千貫,六千多斤!”
說完,他自己先嘖嘖了幾聲。
“您說,像蕭家這樣的人家,來往非富即貴,送禮的出手有少的麼?低於一兩千貫,只怕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吧?”
蕭玉琢微微眯眼。
魏子武越說越來勁兒,“您想想說看,一千貫,六千多斤!擡到蕭家去,再從蕭家擡到紀王府?這不比送東西更不方便?”
“是啊!”蕭玉琢點頭,“那何不送飛錢呢?多輕便?”
“呵,您是真……飛錢乃是要到進奏院通兌的,每千錢加付百錢!您兌出來一千文,就得摺進去一百文!您是給人家送禮呢?還是給人家添堵呢?”魏子武說道,“且有老話兒說,財不外露!進奏院那是朝廷的地方,爲官爲爵的,拿着幾萬貫的飛錢,往進奏院裡去兌換。那不明擺着告訴朝廷,人傻錢多,快來查我?這是給自己找事兒的吧?”
蕭玉琢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呀……看來除了東西之外,這錢財用起來還真是不便,難怪好些東西流通起來,十分困難。”
樑生似乎有些明白蕭玉琢的意思了,他眉頭微蹙,略想了一會兒,道:“娘子說的不錯,其實還有種方法。遠方客商貿易不便,可把銀錢寄存保管在‘櫃坊’之中,如此行走貿易就不必攜帶大量的銅錢。只是這‘櫃坊’乃是需要交保管費的。所以不需要出遠門的人,自家保管就好,不必交由櫃坊保存。”
蕭玉琢猛的一拍手,“甚好!這是個好機會呀!”
魏子武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樑生眼眸似有光閃過。
“我們也來開一家櫃坊,但凡長安城裡,手裡有餘錢,有餘糧,或是有餘物之人,都可將自己手裡有餘的寄存在咱們的櫃坊之中。若爲活期,便只收少量的保管費。若爲定期,則非但沒有保管費,我們還付給利息!”蕭玉琢朗聲說道。
“你傻呀……”魏子武瞪眼說道。
樑生猛拍了他一下,他連忙閉嘴。
但他看向蕭玉琢的眼睛裡,還是傾吐着,她犯傻的意味。
“如此,娘子便可募集來資金,可以投資到娘子想要投資的地方去。”樑生說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是呀,正是此意!”
“可娘子有沒有想過,櫃坊乃是要本錢的。倘若娘子投資……呃,恕小人直言,倘若投資失敗。寄存之人的錢財都打了水漂了,寄存之人,要取用自己的財物之時,娘子該怎麼辦?”樑生緩緩說道。
蕭玉琢垂眸,臉色也十分嚴肅,“我想過了,想要櫃坊做的大,做的強,信譽是最重要的!拿櫃坊的錢,用來投資實業,我也是有信心的。”
“光有信心……”樑生欲言又止。
蕭玉琢笑了笑,“是,光有信心是不夠的。我不僅僅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對樑掌櫃更有信心。單看如今日進斗金的五芳齋,我就知道,自己沒有信錯人。”
樑生拱手垂頭。
“難道樑掌櫃的目光,就只侷限在五芳齋麼?就不想走出五芳齋,以搏更高的成就麼?”蕭玉琢微微一笑。
樑生臉上倏爾一亮,他嘴角噙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越發溫潤了。
蕭玉琢更添一把火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成就是不用冒風險就能做成的,若不冒風險偏安一隅,就沒有秦皇統一天下,沒有文景之治,沒有漢武霸舉,甚至沒有當今……”
蕭玉琢笑了笑,朝天上拱了拱手,剩下的話卻是沒說完。
樑生垂眸,但挺直的脊背,似乎昭示了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魏子武倒是直接的多,他直接瞪眼道:“娘子好大的野心啊!”
“沒有沒有,”蕭玉琢連忙擺手,“我只是有這些想法,但我一女流之輩,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我見慣了的,也是頭頂的四方天,哪裡有什麼雄心大志,不過是想叫自己在這世上,有個立足之地,不至於處處仰人鼻息……”
“娘子自稱女流之輩,尚且有如此雄心,”樑生拱手道,“小人堂堂男兒,卻畏首畏尾,不敢向前,實在是汗顏!”
“樑掌櫃莫要謙虛,若不是遇見樑掌櫃,和魏郎君這樣的能人,這樣誠摯耿直的人,我再多的想法,也是白搭,既不敢做,也沒信心去做。”蕭玉琢笑着說道。
魏子武一聽,大力猛拍了一下樑生的肩頭,“哥哥呀,我就說蕭娘子不簡單,這高帽子往咱倆頭上一戴,咱倆還不得破了命的給她效力呀?生怕辱沒了她這一番恭維了!”
蕭玉琢頷首輕笑。
魏子武倒先拱手道:“娘子放心,我和哥哥若是不爲娘子盡心盡力,實在對不起娘子信任看重!娘子放心……”
他說道一半,突然扭臉看向樑生。
樑生也默默看他,未置一詞。
魏子武壓低了聲音道:“哥哥,這表決心的話,我是不是應該留給你說?”
樑生無奈的看他一眼,“你說吧,說吧!”
魏子武嘿嘿一笑,又換做一臉正色,“娘子放心,娘子的決定,我和哥哥鼎力支持,通力完成!”
蕭玉琢滿心歡喜,她雖有想法,但不管是先前郡主的閱歷,還是她到這兒以後所經歷過的事兒,都不足以撐起大生意的場面。
她雖有穿越的優勢,可劣勢便是對這會兒的人文經濟,社會形態的陌生。
且就算是民風開放的大夏,仍舊是男尊女卑的格局。
這都是對她很明顯的限制。
但如今,遇見了心思縝密,沉穩持重的樑生,遇見了俠肝義膽的魏子武。
這兩人不僅有人脈,有經營的頭腦和經驗,人品和德行也不用說。
這真是上天叫她遇見貴人吶!
樑生既決定放手大幹,便就開辦櫃坊的事情和蕭玉琢具體的商量起來。
大夏尚未有錢莊,未流通紙幣,便是後世的銀票,如今也沒有發行起來。
他們要抓住這個時機,用櫃坊聚攏人們手中閒餘的資金,來投資事業,掙了錢之後再回饋給那些拿着錢不知道該幹什麼的人。
蕭玉琢覺得自己乃是在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樑生和魏子武明白她的想法之後,也尤爲興奮。
他們商議之下,情緒激昂,甚至忘了時間,忘了旁的一切。
直到屋子裡猛的一靜。
好似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蕭玉琢才愕然擡頭。
只見自己身邊三個丫鬟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她四下看了一眼,“怎麼了?”
“娘子……”梅香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蕭玉琢更爲納悶兒,“這是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有話好好說啊?”
“郎君回來了……”梅香哭喪着臉,有氣無力的說。
蕭玉琢擡頭,“在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