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脆響,黑色的鞭子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猛的抽在女人身邊的大理石地上,離那白色的衣裙堪堪只有一寸,似乎只要手一抖,便會抽上人身,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然而感受到鞭子帶來的寒風戾氣,趴在地上的女人連忙捂住臉,又是一聲高亢的尖叫,直到一道冰冷的男聲響起,才堪堪偃息了下去。
“說過多少次了,本座可不是你的‘律哥哥’,再讓我聽見那三個字,立馬毀了你這張臉,扔到後山去喂蛇!”
渾身邪吝的男人從陰暗的角落一步一步走出來,眼中閃着嗜血的光,然而當陽光透過窗棱間的縫隙,若隱若現的照上那張臉,卻叫人渾身一震,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驚悚之意。
柳東川——竟是那位出現在樑京都城,以天機府主的名義入了羿王府,助秦君逸成事的柳東川!!
不……不是他……
雖然身形相貌一樣,可柳東川儒雅沉穩,又怎會是他這般張狂邪魅,一言不合就要拿鞭子抽人?
“月……月哥哥,阿瞳知道錯了……”
迫於對方身上的壓力,趴在地上的女子渾身輕顫、臉色泛白,只能連忙改口。
“月哥哥?!”誰知男人聞言眼中卻是閃過諷刺與不屑,走到女人身前蹲下身,用鞭柄逼着對方擡起頭來。
“你這聲‘哥哥’喚的可真是叫本座心寒吶……”
聽出男人話語中的駭然之意,趴在地上的“阿瞳”慌不迭的垂了眼,來掩飾自己的心虛與害怕。
精神分裂——嚴律哥哥說這種“一個人呈現兩種性情”的病症叫做精神分裂,可在她看來,這根本不是“兩種性情”,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是天使,另外一個則是惡魔。
叫做“嚴律”的天使是上天見她亡父亡母孤苦無依,送下凡來呵護她的男人。
而眼前這個叫做“月卿”的惡魔則是惡貫滿盈、無法投胎轉世,只能鳩佔鵲巢、藉着別人身體復活的厲鬼!
雖然十五年間,“月卿”出來的次數不多,可哪一次不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天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找不到根源,嚴律哥哥的這病便沒法根治,只能暫時用藥物壓制。
然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藥的效果卻越來越差。
“月卿”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甚至連“嚴律”哥哥的記憶都受到他的影響,變得越發紊亂無序。
再這樣任由病情發展下去,最後豈不是要讓那惡魔控制住身體,徹徹底底的將“嚴律哥哥”抹殺掉?!
嚴律哥哥說有一個世界可以治好這種病症,也能治好自己的腿疾,只要找到傳說中的鎮魂鏡,便可以帶自己離開這裡。
他此次離開浮音樓、離開蜀州,就是爲了尋找上古女族的蹤跡,打探鎮魂鏡的下落。
雖然不明白嚴律哥哥口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能夠擺脫這個惡魔,和他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只是沒想到,天醫加了新藥後,不過短短三個月,“月卿”竟然又控制了嚴律哥哥的身體、甦醒了過來……
“你們可真是厲害,連那種藥都找得到。”
月卿嫌棄的看着“阿瞳”那張清秀有餘、美豔不足的臉,說着猛的一甩手,女人便被他的力道一帶,向另外一邊撲去。
碰巧撞上輪椅的棱條,被棱條上的鐵釘一劃,瞬間在額角留下寸長的傷口。
“嗚……”
鮮血順着傷口淌入眼角,讓視線呈現一片模糊的血紅,阿瞳卻不敢亂叫,只能小聲的嗚咽着,唯恐再刺激到眼前這個男人,讓他做出更爲過激的舉動。
月卿站起身,昂着頭卻垂着眼,用一種蔑視螻蟻的姿態看着這個趴在地上、連路都不能走的殘廢,冷笑道:
“夏小紅,也就嚴律那個傻子將你當個寶,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來歷!”
男人冷不丁蹦出的名字讓地上的“阿瞳”一僵,惡寒般的顫了顫,卻將頭埋的更低,不知道是真的不懂對方話語中的意思,還是想借這般掩耳盜鈴的做法,躲避殘酷的現實。
然而男人卻不放過她,說出口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她花了十多年時間做的僞裝,一點一點剝下,只剩一個“居心叵測”的內心,赤裸裸的暴露在陰冷的空氣裡。
“不記得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只知道自己叫‘夏語瞳’?呵呵,這失憶裝了十多年吧,裝的還挺像!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夏語瞳’這個人的,可夏小紅,本座記得你被人販子賣到浮音樓的那一天,是叫嚷着要回家掐死你弟弟吧……”
站在她身前的男人說着一聲冷笑,硬生生的扯下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啪”的一聲扔在冰冷的地面上,露出那張清俊出塵的臉。
雙眼微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女人,讓那張臉上呈現出孤傲與邪魅交織的神采——這,纔是屬於月卿,屬於嚴律……真正的容貌!
!!地上趴着的女人心中大震,顫抖如篩,不敢擡頭,亦不敢說話。
事實,她知道月卿說的都是事實。
十五年前,在知道“月卿”與“嚴律”兩個人有着各自的思想與記憶時,她便掩飾了自己真實的身份,憑藉那張和“夏語瞳”一模一樣的臉,假裝失憶,成爲了嚴律心中的“阿瞳”。
十五年……佔着“阿瞳”的身份被嚴律哥哥呵護了十五年。
從一開始的自保求存,到少女時的親近仰慕,再到現在不可失去的存在,嚴律哥哥已經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一輩子叫“夏語瞳”怎樣,一輩子做別人的替身怎樣,只要能夠和嚴律哥哥在一起,就算遠走他鄉,到一個自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世界又怎樣?!
只是沒想到,這次月卿甦醒,竟然知道了“夏語瞳”的存在,那“嚴律哥哥”醒過來的時候,會不會也知道自己“夏小紅”的過往呢……
“不說話,嗯?”
地上那人的沉默讓男人有些不悅,伸手撫了撫腕上與生俱來的疤痕,冷笑道:“你以爲這次不說話就能躲的過去?!”
繞着地上的女人堪堪走了一圈,看着她那雙不良於行的腿,月卿眼中的笑意漸盛,忽然又有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夏小紅,嚴律上天入地的想要爲你找到鎮魂鏡,但若最後這‘鎮魂鏡’卻被他自己‘親手’毀了去,你說,這會不會是一場大快人心的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