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空痛苦地看着顧盼,良久才沙啞着說道:“盼盼,我從沒有玩弄過你,我發誓,我對你一直都是認真的。”
顧盼再次笑了,她笑得很諷刺,歪着頭側仰着看着謝長空,那樣子竟有幾分少女時代的可愛,“認真的拋棄我?”
“盼盼!”
“好了謝長空,別沒完沒了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了,爲過去的事爭論不休沒有意義。”顧盼聳聳肩示意謝長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緊緊地看着謝長空的眼睛問道:“與其糾纏這些,不如說說現在,你要進76號,認真的嗎?”
“當然。”謝長空在顧盼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沒有逃避顧盼的注視,點頭承認,“我今天已經見過特高課的井上智子課長,明天開始我就會去76號報道,接替汪志遠處長的工作,希望你能夠配合我的工作。”
“OK沒問題,我分得清公私輕重。”顧盼頷首,“那麼想必76號的人事情況你已經知道了吧?”
“已經略微聽丁墨炎主任說了一些,但具體情況還不瞭解,盼盼,你能跟我講講嗎?”謝長空道。
“當然可以。”顧盼喝了口茶,徐徐將76號的組織架構、主要人事、工作分配介紹了一遍,又看了看時間,再看看謝長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乾脆端茶送客,“時間不早了謝處長,你真想留在這裡吃飯過夜?”
“你就這麼急着要我走?連陪我吃頓飯也不願意嗎?”謝長空看着顧盼苦笑,“盼盼,你怎麼就不相信呢,我是真的爲了你纔回來的,我知道當初是我傷了你的心,可是我當時有我的苦衷,盼盼,七年了,你不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謝長空非常難過。
可顧盼卻不爲所動,她只是淡淡的看着謝長空,輕聲道:“話說的真是比唱的還好聽,你還真打算沒完沒了了是吧?行啊,你想演舊情難忘相思成狂,我陪你演啊,那你到說說,口口聲聲爲我而來,那你是忘了你爹怎麼死的了?你是忘了你娘怎麼吩咐你的了?還是說你也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跟我一刀兩斷的了?原諒兩個字在你那裡原來是那麼廉價的啊,再給一次機會是那麼容易的嗎?你到說給我聽聽,怎麼原諒?機會又在哪裡?”
“盼盼,當初我爹死的突然,謝家的生意又遭到重創,種種證據都指向你顧家,我母親要力挽狂瀾拯救謝家的生意,又要料理我爹的後事,她於是性情偏激不許你我來往還請你諒解,我當初那樣說,也是想着快刀斬亂麻,與其不知道將來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不如早早讓你對我死心……”
“這麼說我還該謝謝你了?那好啊,我謝謝你謝長空,我是真的對你徹底死心了,這些年我也過得很好……”
“既然你說你過得很好,爲什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謝長空打斷顧盼的話,死死的盯着她,“後藤哲哉對你情深一片等了你許多年,你爲什麼不肯嫁給他?你心裡還有我的是不是?”
“不是。”顧盼斷然否認,隨即卻又冷笑起來,“不過的確與你有關,因爲在你之後,我發現自己已經再也不相信男人,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謝長空終於沉默了,顧盼於是不理他,她覺得自己該與他說的都說完了,便越過他要走,謝長空一把將她抓住攔下,“盼盼,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時拋下你獨自離開,我不知道我會害得你這麼些年走不出這樣的陰影,可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既然是我害你這樣,就讓我重新讓你相信愛情,相信男人,好嗎?”
“好啊。”顧盼突然一改冷若冰霜的態度,笑容可掬的對謝長空說道:“你做到兩件事,我就跟你和好。”
謝長空被顧盼突如其來的笑容迷惑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顧盼笑了,她輕聲說:“第一,去告訴你娘,你現在給日本人做事,是76號的情報處長了;第二,你告訴她,一個月之內,要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八擡大轎把我娶進門成爲謝家大少奶奶。”顧盼的手輕輕放在謝長空的肩膀上,她故意踮起腳尖靠近謝長空,在他耳畔輕聲呢喃:“你看,容易吧,只要你能做到,我什麼都原諒你。”
謝長空的表情一片空白。
顧盼頓時冷笑起來,一把推開了謝長空,“不說話了嗎?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孩由着你騙?你以爲我上過一次當還會再上第二次?謝長空,你倒是好打算,以爲開着空頭支票兩句軟話就能把我當傻子耍嗎?真想要我原諒你,真的對我舊情難忘,就拿出點實際行動來,我顧盼不犯賤,不會沒名沒分跟着哪個臭男人倒貼,畢竟你自己也說了,有的是比你真心真意的男人對我死心塌地呢,我犯得上不要對我真心的要你這假意的吧?”
說完顧盼一甩袖就走,謝長空再次攔下她:“盼盼,你得給我點時間,我母親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還知道她到現在都跟日本人跟我顧家和李家不共戴天呢,所以你倒是爲了什麼突然轉了性來給日本人賣命了?”顧盼再次冷笑道。
“所以,我即使說我是爲了你,你也不信是不是?”謝長空苦笑起來,“爲什麼就不願意相信我呢?爲了你,爲了離你近一點,爲了贏回你的心,我什麼都甘願去做了,罷了,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不過反正我回來了,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日子久了,你總會相信我的。”
顧盼對此不置可否,輕哼了一聲。
謝長空看着她無可奈何,想伸手去碰碰她,顧盼卻躲他躲得厲害,根本不給他接近的機會,謝長空只得放棄念頭,嘆了口氣,“盼盼……”他無奈的央求,“你可知道,我這些年在日本,還算是有點成就?我這次主動降職回上海來76號,可是提了要求的,你的老師不可能沒告訴你吧?”
“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愛?用權力來逼迫我沒名沒分跟着你嗎?”顧盼勾起脣諷刺的開口。
“你爲什麼就非得把我想的那麼壞呢?我在你心目中就這樣的形象嗎?”謝長空嘆氣,“我一直都在努力,父親的事到現在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顧家做的,可我母親的性格你也知道,她認準了一件事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要說服她我需要時間也需要機會,也需要你跟我一起努力,盼盼,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爲什麼你不能陪我一起走下去呢?要是你連讓我接近你的機會都不給我,那我能怎麼辦?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否則,我傷心難過,只好離開這個傷心地。”
“所以你還是在威脅我。”顧盼看着謝長空,心裡說不出的失望,又有點諷刺,“不過沒關係,我畢竟在這地頭混,總得認命,所以你放心,只要你不出什麼幺蛾子,我不會把事做絕,但你也別得意,等你在76號站穩腳跟,讓新政府的日本上層也像日本那邊那麼信任你再來威脅我吧,畢竟你也知道,我的另一名追求者來歷也不簡單。”
“可你不是拒絕了嗎?”謝長空抿起脣,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顧盼也會用這種手段來要挾他了。
顧盼正要開口,卻被人搶了先,一道冷冷的聲音回答道:“她拒絕了我又怎樣?她不是也拒絕了你嗎?你依然在死纏爛打,我爲什麼不能繼續憑實力爭取?”竟是後藤哲哉。
他的身份擺在那,李家的門衛是認識他的,見後藤哲哉前來自然不敢阻攔,於是後藤哲哉順利地插入謝長空和顧盼之間,還以佔有者的姿態走到顧盼面前,擋住了謝長空的視線。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鋒,誰也不敢小覷誰。
顧盼倒是一愣,她沒想到後藤哲哉竟然還會來找她,“後藤……”
“叫我哲哉。”後藤哲哉頭也不回:“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我自認還是你的朋友,而我對你的感情本就與你喜不喜歡我沒什麼關係,我喜歡你是我的事,盼盼,我不管你是利用我,還是討厭我,只要你是單身還沒嫁人,我就不會放棄。”他盯着謝長空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就算你想要選擇別人,那也得我承認他卻是比我好,也比我真心待你,否則不管那人是誰,不管你是否會因此恨我,我也不會輕易讓你去別人的懷裡。”
“哲哉……”顧盼深深地被觸動了,“你這又是何苦……”
“我不覺得苦,喜歡你讓我覺得很幸福。”後藤哲哉深情的轉過頭看向顧盼:“若真有那麼一天,你選擇了一個不如我愛你、不如我好的男人,那麼別怪我強取豪奪,我不會那麼輕易放手的。”
“那照後藤哲哉君的意思,什麼樣的男人才叫比你好,比你待盼盼真心?這是與否,若你不肯承認,不也是主觀臆斷麼?”謝長空直接挑釁。
後藤哲哉淡淡的看着她,“我的爲人如何不需要跟你解釋,只要盼盼認可就行,至少我沒有像有些人,口口聲聲說着愛,卻明知道對方不願意,還逼迫人家接納你。”
“你……”
“後藤少爺,後藤少爺您怎麼來了,我這事先也沒得到消息,實在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在樓上觀望的李世羣在見到後藤哲哉出現就知道不好,趕忙和杜玉樓商量對策,這會兒見他和謝長空都恨不得要打起來,夫妻兩人也顧不得什麼直接奔下樓兩邊攔住。
雖說後藤哲哉沒有實職,可他是日本人,上頭還有個司令老爹;謝長空日後是他的屬下,可他卻是日本方面空降過來,據說和南京方面高層也有矯情,是有複雜深厚背景的,李世羣兩頭得罪不起,只能和稀泥。
好在謝長空和後藤哲哉都不願意在顧盼面前出格,兩人借坡下驢,謝長空知道多年的空白和誤會橫亙在他和顧盼中間,並非一朝一夕能夠重拾舊日情分,他今天想做的就是確保顧盼不會日後對他避而不見,只要給他時間和機會,謝長空相信自己總能如願以償。
後藤哲哉則在忍耐了幾天之後爲了讓顧盼明白他在兩人的感情上堅定而強勢的態度特意前來,壓制情敵只是一個意外,再讓顧盼明白他不會輕易放手之後,後藤哲哉將大力氣對準了謝長空。
他多少是知道當年舊情的,所以對謝長空的敵意格外強烈。
對此謝長空卻展現了紳士風度,他含笑對顧盼說:“今天是我不好,有些話說得不明不白,不過時機不對,否則真想留下來與你吃頓飯,再與你好好說說話,盼盼。”謝長空深情奕奕,看着顧盼低聲道:“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怎能儘早回來見到你,與你解開誤會重新在一起,我就有着無窮的動力,你不想知道我每天都是怎麼過的嗎?你不願與我說說分開的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嗎?盼盼,明天一起吃飯,我等你,好嗎?”
顧盼沒有說話。
謝長空掃了一眼後藤哲哉,對着顧盼低笑起來:“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可就留下來了哦。”他眨眨眼,很是耍賴。
經年不見,他也變了許多,學會了用心眼。
顧盼無奈,扶着額點了點頭,謝長空滿意了,“送我出去?”見顧盼瞪他,故技重施,努努嘴指指焦頭爛額安撫着後藤哲哉的李世羣,謝長空不懷好意地看着顧盼。
“那還不走?”顧盼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的率先走了出去,謝長空滿意了,跟在顧盼身後出了李家大門。
門口停着來接謝長空的車子,顧盼便停下了腳步,謝長空從她身後走上前,在她身前站住,一雙眼睛深情的看着顧盼,“盼盼,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我保證,只要你不拒我於千里之外,我不會逼迫你。”
顧盼隨意地笑了笑,只是道:“你該走了。”
“好,我走,我們明天見。”謝長空心知此時欲速則不達,並不強留,卻又有些不捨,“盼盼,看到你無恙,我真的很高興……”
“謝長空。”顧盼出聲打斷他,一雙眼睛平靜無波,並不反駁他什麼,“我不知道你回來做什麼,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麼你可利用的地方,我也不在乎,如果你真還記得你口口聲聲的舊情,真覺得對不起我,就請你對我手下留情。”
顧盼的聲音清冷,雖然小到只有彼此才能聽得清,卻沒有半分溫度:“我還有沒做完的事,還不想死,且不論我是不是真的該死,我也不希望有一天是死在你的手裡。”
“盼盼,你竟是覺得我要殺你嗎?”謝長空震驚地看着顧盼,只覺心口都開始發涼。
顧盼不爲所動,依然淡淡的道:“是不是的你自己知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很危險,但那也沒關係,等我查清楚我想知道的真相,也就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所說的真相……”謝長空動容,不由自主地問道。
顧盼看着他微哂:“你就沒想過要查清你爹真正的死因?還是覺得有我顧家背鍋就心安理得的把罪名安在我顧家頭上就好?你一走了之,沒人告訴你在你走的那天,我母親意外身亡?而之後沒幾天,我爹就暴斃?”
她的目光落在謝長空身上,冰冷尖銳的猶如一把刀子,不給謝長空一點辯解喘息的空間:“我不像你,我爹孃的污名,我要替他們洗清;他們的死,我要查明真相替他們報仇。在此之前,誰要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不管那人是誰,爲什麼要殺我,我都不在乎,謝長空,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