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跟着沈航到佳世集團上班, 慕彤堅持不在沈航的辦公室裡窩着,跟着其他人一起窩在外面的格子間。
她喜歡格子間,沒有人打擾她, 想玩就玩, 想睡就睡, 想發呆的時候沒有人會去探究她的表情。她變得越來越安靜, 在上海總部的時候, 大家都習慣活潑熱情的慕彤,習慣她在辦公室裡製造的輕鬆氛圍。到了B市之後,她卻越發沉靜, 所有人都把她的改變歸咎於水土不服和B市寒冷的天氣。
田磊每天有一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沈航的辦公室裡,和他談項目的事情。慕彤可以堂而皇之的避開他, 沒有任何的交集, 即使虛僞的寒暄都可以略過。
愛過, 恨過。現在,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偶爾在走廊相遇, 亦當成路人一般。
呆在佳世的日子讓慕彤越來越煩燥,笑容也越來越少。她不喜歡這裡,不習慣田磊近在咫尺的感覺。她不想讓沈航知道她和田磊的關係,只有保持着沉默,與這裡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保護心愛的人不受傷害, 不給他製造更多的壓力與苦惱。這纔是她目前的首要任務。
和繁忙的工作氛圍相比, 慕彤大閒人的角色就更加的突出。在到達B市一個星期之後, 慕彤改成中午纔到佳世, 原因是她要當全職的煮婦。
沈航上班, 她去買菜,做好中飯給沈航送過去。下午的時間待在佳世, 沒有應酬就和他一起回家做飯,看書,消磨時間。沈航有應酬就會先送她回家。儼然一副結婚多年的模樣。
只是沈航對於慕彤的沉默,一直有着疑問,卻不能讓易新去查詢慕彤的過往。一旦他這麼做了,就是對慕彤的不信任,不信任也就意味着不尊重、不包容。愛她,就包容她。想說的時候,她會告訴他的。她不想說的,總有她自己的理由。
“大媽,你說過畫一副巨幅的。”景維仁看不得慕彤整天地發呆,趴在專屬她的格子間圍欄上討債。
慕彤不理他,專心看着她的紅綠畫面。“沒時間。”
景維仁伸着長長的脖子,“大媽,你買股票啊?”
“恩。”慕彤繼續埋首在畫面前,好不容易磨沈航教她如何操作,這幾天小試牛刀,哪有心思幹別的。
“富婆啊,後面的零好多。”
“都不是我的。”慕彤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說。
景維仁一愣,“不要告訴我,是裡面那個某人的。”手指向沈航的辦公室。
“小人你不笨嘛。”
“天啊……別教出另一個怪胎。”景維仁作勢要暈倒。
慕彤鄙夷地盯着他,“你趕緊滾,不要打擾我賺錢。”
“你賺了嗎?”
一道凌厲的眼神射向景維仁,“還沒賺,正在賠錢中。”
“那你別看了,給我畫畫吧。我給你好多零……”利誘往往是最有效的辦法。
“有你看到的多嗎?”慕彤指了指股票帳戶上的數目。
景維仁頓時淚眼汪汪,“你把那些給我,我給你畫。”
“那你還廢話。”慕彤揚了揚眉毛,“我不用畫,都有這麼多,你說我幹嘛還要畫呢?我傻啊?”
景維仁再度暴走。
“景大,我正要找你說設計稿的事情。”田磊從沈航的辦公室走出來,看着暴走的景維仁正抓着頭髮。
景維仁聞言,立刻象新裝上電池的電玩,“田總你來,我的設計稿還有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那就是一幅畫。沒有這幅畫呢,我的設計就不完整。如果能有一系列的畫稿,那就更完美了。”
“你想要哪個畫家的作品,我們都可以儘量滿足。”
“真的?”景維仁狡黠地一笑。
“錢不是問題。”田磊一臉嚴肅地回答,這個案子交到他的手上,他就有責任做好,上頭髮話在錢的問題上不要吝嗇。
“大媽,你開個價,要多少有多少。”景維仁把慕彤從格子間里拉出來。
慕彤不滿地推開景維仁,“我不畫。又不是名家,多丟人現眼。”
“我喜歡你的用色,沈航那個杯子上的圖案,和我這次的設計案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我需要多色調的融入。”景維仁收起先前的戲謔。
“那就這麼定了吧。沈太太你儘管開價。”田磊聞言,很鄭重地決定。
慕彤急了,“我沒有答應,你憑什麼說定了。”這個人怎麼還有這樣,老喜歡替別人作決定。
田磊一愣,沒想到慕彤的反應如此激烈。“對不起,沈太太。我也是爲這個設計案着想,我想沈太太不會不支持沈先生的工作吧。”
慕彤雙手握拳,不想答話,她沒有必要跟他多做解釋。
辦公室裡的人都紛紛把目光投向慕彤的位置上,猜測着老闆的太太會如何抉擇。
“有機會一展所長,不好嗎?”田磊喃喃地說了一句。
“你……”慕彤一時語塞,他還記得,還記得她爲他放棄過施展才會的機會。
田磊沉默着,帶着一絲歉疚的笑容,真誠地希望慕彤能夠答應下來,曾經因爲他而放棄的機會,能夠通過他而重新找回來。
“我出去走走。”慕彤抓起外套,不顧衆人探尋的目光,打開門走了出去。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風拂過臉頰,乾燥的空氣讓皮膚有點刺痛。來過很多次,還是對這裡的空氣有點過敏,皮膚總會幹乾的。
慕彤坐在佳世大廈樓下小花園的花圃邊上,扣緊身上的外套,嘆了口氣,她並不想接下景維仁給的畫畫工作。畢竟荒廢太久,早久生疏。
小時候,她的跟着外婆學的丹青,大學裡選修藝術系的西洋美術史,偶有塗鴉,比專業的藝術生畫得更好,深得導師青睞。大三那年,導師以非專業學生的身份推薦她到巴黎美院,被她拒絕。
一時興起,在杯子上作畫盡引出這些事情來,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小彤。”熟悉的呼喚聲,慕彤沒有回頭,該來的始終會來。“你的圍巾。”
“謝謝。”站起身來,禮貌地接過田磊手中的圍巾。
“帶上吧,這裡冬天的氣候你總是適應不了。圍巾會讓你好受一些。”田磊看着她因乾澀而微紅的雙頰,關切地說着。
“適應不了,也會有適應的一天,用不用圍巾都一樣。”慕彤把圍巾抓在手中。
“你還在怪我?”眼前是慕彤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小女孩,多了一份冷漠、一份疏離和一份倔強。
慕彤揚起頭,任風吹拂着臉頰,“我說過,適應不了,也會有適應的一天。時間久了,不習慣就會成爲一種習慣,這就是生活。”
“當年你因爲我而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我希望能夠……”田磊的心裡除了歉疚,還是歉疚。當初的絕決,讓兩個人遍體鱗傷,而今的重逢只能是陌生人。
“磊子,你沒必要抱歉,也不需要彌補我什麼。當初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付出過,我對不起我自己,也曾經深愛過的你。所以,我沒有遺憾。路是我自己選的,與任何人無關。”慕彤打斷田磊的話,她不想聽抱歉,不想聽對不起。
“會不會接下小人說的畫,這也是由我自己決定的,請你不要擅自替我作決定。同樣,我接與否都是我個人的行爲,與沈航也沒有關係。請你不要混爲一談。”
“小彤,你變得犀利。”田磊苦笑着搖搖頭,“也不再是以前什麼事情都找我拿主意的那個女孩。”
“沒錯。”慕彤不想提到從前,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沉緬於過去對誰都是沒有意義的。“人都是會變的,磊子。如果你非要說誰欠誰,那麼,就當我欠你的。當初我不該讓我們倆分隔兩地,讓你一個人經受那麼多的生活上的艱辛。你的極端我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但這就是命,命中註定我們會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慕彤擡起頭,第一次正視田磊。這麼久不見,他還是象當年一樣,孤傲的挺直着背。緊抿的雙脣表示他正在思考問題,眉眼間有一種牽引的力量,黑色的瞳讓人一眼看不到底。只是多了幾分滄桑,看來這些日子他過得很累。“磊子,有時候,讓自己休息一下並不是一件壞事,繃得太緊,總有一天會崩潰的。自己累,身邊的人也會跟着累。”
田磊從慕彤的手裡拿過圍巾,往她脖子上一套,再繞了一圈,在胸上繫上。“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只想讓他們生活得好一些。”
沈航打開窗戶,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轉了轉發酸的脖子,轉身從桌子上拿了一根菸點上。
案子本身沒有太大的難度,投標後面的暗箱操作也已經都疏通好,就算沒有他們,這個標也會90%落在佳世的手裡。沒有必要花大價錢請他們來做一個穩操勝券的案子。
除非他們要在裡面大做文章,或者是洗錢……後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沈航不屑去做這類案子,雖然分得的利益頗豐。
既然已的接了,只能見招拆招,不讓自己和屬下陷在不明不白的項目當中。
吐出一口煙,往下探去,樓下的二個人……男的親暱地幫女的繫上圍巾,兩個人若無旁人地凝視着……
那分明就是慕彤和……田磊。沈航倒抽一口涼氣,眉頭緊鎖着,他現在完全可以確定他們是認識的,爲什麼要裝成第一次見面呢,第一眼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慕彤爲什麼要撒謊,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還有什麼可隱瞞的。
沈航閉上眼睛,平復內心的翻騰。提醒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懷疑,只是圍巾而己。就算是認識的,也不必大驚小怪,慕彤不說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相信她。
沈航關上窗,坐回辦公室桌前,把未完的公事處理掉。和慕彤一起回家做飯,享受兩個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