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走了,留下十車貨物,被火器鋪子的幫工旗軍一一清點入庫,鋪子的幫工主要是從天津衛募的旗軍,還有幾個周遭牧民家裡閒着的小夥子。
牧民是很忙的,餵馬、劈柴、梳毛、擠奶,然後又該餵馬了、繼續劈柴、再一次梳毛,一天就過去了,如果不是強徵,幾乎很少有機會能讓牧民閒下來,他們的日子比農民還辛苦。
王越讓他們閒下來的原因也正是農民,他到這來時集寧什麼都沒有,秦漢時代的道路早已廢棄失修,明初的城池也早成廢墟,最後幾個能住人的屋子被去年過來管驛站的人佔了,他還惹不起人家。
沒辦法,他只能騎着馬在周遭牧民家轉悠,許諾誰家給他派一個自帶乾糧的壯勞力,明年就會種地了,地裡自己長吃得那種,像土默川一樣,不用再去土默川買——從者雲集。
板升的漢人成分跟海外的海盜差不多,要麼在是長城內活不下去、要麼就是純屬不安於現狀,極少有順民,把糧食賣的比肉都貴——長城內的商稅低的令人髮指,長城外乾脆就沒商業稅,甭管賣什麼價部落首領都不管,反正他們吃糧食不花錢。
種地這個事吧,跟Java語言一樣,入門簡單精通難,誰都能把東西種進地裡,但長出來多少東西就得看個人技術了。
集寧這地方嚴格來說也算大明金國的地盤,但前些時候東北邊的仗打的如火如荼,聽說大明的戚大帥在東北邊達裡湖使出了長生天的憤怒,炸死大汗不說,新繼位的大汗也夾着尾巴往西竄,沿途夾裹着諸多牧民去歸化城,歸化城不讓進又繼續向西北尋瓦剌去,環境是且亂呢。
如今這邊的牧民都是炒花、董長昂諸部跟着從東邊打過來半道上南下避冬,他們從東邊來,就連把東西種下去都不會。
但可羨慕了。
塞外諸部在科技樹上水平有高有低,高的像大明金國,只要拿來鐵,人家連鐵鍋都能自己造;低的像北邊的部落,鐵箭頭都沒有;炒花和董長昂等東邊的部落情況稍好點,他們屬於啥都不會但啥都見識過的人。
以前一邊是俺答的土默特,一邊是大明的遼東,他們雖然啥都不會,但吃雞蛋不必知道雞是咋下的,反正有的吃、有的用。
可如今這不是時過境遷了麼,草原上遍地跑的是大明的騎兵,又有哪個敢劫的,歸化城都被明軍佔領了,他們啥新東西都見識不到,一下就斷糧了。
這會有一手種地的本事,那對尋常牧民來說可太厲害了。
也讓負責跟商隊測繪地圖的旗軍們看了一次趕羊挑水的奇景。
王越在城寨外開了五十畝地,給他幹活學種地本事的牧民趕着羊去河邊挑水,羊背上一左一右背倆水桶,成羣結隊的把水挑回來,熟練的很。
“行啦,別看了,再過倆月還有更稀奇的,我跟家裡寫信讓他們給我找幾個會造水車的匠人過來,回頭在河裡修個大水車,咱自個兒不動它就把地澆了才叫有意思。”
“你們跟着的商人被我說回家,你們就在這歇倆月,就倆月快得很,不耽擱你們什麼事。”
聽到他說話,坐在車板上的北洋軍小旗官斜眼看了他一眼,道:“王小旗說得好聽,這怎麼不耽誤呢,將軍是沒給我等約束時間,可這一拖就是兩個月,怎麼都說不過去。”
小旗官留下了一半人,還有副旗官帶四個旗軍跟着商人一道走了,畢竟他們的任務一方面是測繪沿途情況、另一方面就是跟着商人起個監督作用,甭管商人去幹嘛,他們都是要知道的。
他們纔不在乎商人賺不賺錢,更不在乎這火器鋪子有沒有業績,小旗官梗着脖子道:“我們是來打仗的。”
“喲,還打仗呢,第九期?”王越挑着眉毛笑了一下,問道:“哪位千戶標下?”
王越是北洋七期的兵,剛好到他這一批兵練成後就派到大同鎮守關隘,隨後又北征進駐歸化城,他們那兩期打過仗,儘管都是順風仗,但再往後就真都是訓練經驗充足的新兵了。
就像這些跟隨商賈測繪的北洋旗軍,武備極佳,唯獨看着沒有老兵那股狠歷勁兒,一看就知道是新兵蛋子。
“左衛前軍千戶陳大猷標下。”
陳大猷,王越念着這個名字,挑了挑眉毛道:“我在北洋時他還是百戶,留任教員,是打算考武舉呢?”
“是,千戶打算考武狀元進講武堂。”
小旗官代入接受問詢的角色,甚至忽略了王越本身也就是個小旗官的身份,他嘿嘿笑道:“放鬆點,咱就聊聊天,這倆月不會耽誤你們的事,還能讓他們學到不少東西,說是打仗,知道要打誰麼?”
說實話,王越這個問題是歸化城所有旗軍心中共同的疑問。
歸化城左近駐軍不可謂不多,單單萬歲軍就有上萬人駐紮在內,更有大明金國的甲騎數萬駐帳左右,兵力極多。
朝廷說要打仗……可這歸化城周圍有需要征討的人物麼?
沒有,歸化城大權掌握在三娘子手中,乞慶哈垂垂老矣又是投降進的歸化城,他兒子扯力克成不了大氣候,將來王位多半要給京師的布塔施禮拿去,可除了大明金國內部,外部根本沒有能稱得上是敵人的部落。
難不成還真要到西北邊去征討瓦剌?
王越帶着滿面崇敬道:“我聽說去年冬天,他每天睡醒光着身子先去雪地裡打幾個滾,酒醒了纔開始做事。一旦出征,去遠了補給跟不上又撤不回來,塞外冬天的日子可難捱,先學幾手兒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