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時,應明正在林間獸道牽着馬兒向一處隱蔽的斥候哨所行進。
在樹林中他的部隊並不會密集地聚集在一塊,雖然就算聚在一起依然沒多少人,但他們習慣以不遠的間隔分開紮營,以防人們聚在一起發生矛盾。
戰鬥中每個士兵都造成過多的殺戮,長時間生存於不安定的環境中,每個士兵都變得乖戾、懷疑與暴躁不安,他們習慣聽命行事,僅因雙方立場不同便將素不相識的人置之死地,就算沒矛盾還會加以刀銃,那要是有矛盾呢?
偶爾的行軍休息中,應明正在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起草一份準備交付東洋軍府關於士兵心態的報告,他們這支部隊恐怕直至退役都會深陷戰爭之中,到時候想要繼續服役的旗軍沒有關係,但那些退役的旗軍,應明建議東洋軍府不要第一時間把他們送回天津。
而是先找一個地方,者日本、朝鮮或者常勝之類的地方,讓他們先在那呆幾個月,一來學一些回家生存的技能,二來即便與人發生矛盾犯下罪責,不至於禍禍本土。
等他們習慣放鬆的和平生涯,再放回本土。
不過應明估計沒多少人想回去,至少他麾下的旗軍已經習慣跟着軍隊四海爲家,七成都想再籤個合約繼續服役五年,如果軍府對二次服役的老兵待遇上再有些提升,恐怕這個人數還會更多。
其實應明正想着回去呢,不是回村子,是帶兵回普利茅斯,只是他的小馬兒馬掌跑掉了,從剛殺的英格蘭大馬蹄子上卸了一對兒,打算去林間哨所換個馬掌,讓旗軍休息休息,就帶兵回普利縣。
繳獲的一部分戰馬被他們殺掉吃了,沒留幾匹,雖然那些高大戰馬衝擊力確實很強、短時間跑起來速度也確實賊快,但最適合自己的纔是最好的。
他們帶的都是母馬,個頭兒低、跑得也不快、負重也不大,但省輜重,三兩天找不到水喝馬奶也能過,本身就是半野馬,吃東西也沒那麼講究好養活,缺點在局部以多擊少的作戰環境中可以無視,優點在缺少輜重的運動作戰中必不可少。
說實話沒有哪個騎兵不喜歡高大一些的歐洲馬,換個時候,他們都願意拿倆月兵餉換上一匹安達盧西亞馬,要是在亞洲那個環境,他們則會在戰場上搶一匹就帶回去一匹,但這兒不行。
搶了馬留不住,他們人少,能帶走的馬有限,這些馬又不易照料,所以只帶着一小部分繳獲戰馬攜帶戰利。
應明不是沒想過圍城敵軍會派出部隊來圍剿他,事實上這就是他的期待,他出城的本意就是攔截西面援軍的同時,調圍城大部隊分兵。
但他從未想過這個信兒會是村莊百姓來報的。
看着眼前頭戴破舊小帽,身上穿着不知是父親還是兄長的麻布衫,看上去明顯不合身的小孩一腳深一腳淺地趟過林間營地爲自己帶來敵軍即將抵達村莊的消息,應明在心裡琢磨了很久,還是沒問出喉嚨裡那句爲何。
他有自知之明,從未對村裡的百姓承諾過什麼,也從未要求他們保護自己儲存在村子裡的糧食,在他看來除了幫他磨面換取報酬之外,這一切只是各憑本事。
他要是能保護糧食、攻滅敵軍,那些糧食誰也奪不走,百姓沒膽量吞他的東西;他要是沒本事,也不指望百姓能守口如瓶,假如村莊百姓覺得給敵軍上交自己的糧食對他們好,那他們就上交,反正他會再搶回來。
小孩怯生生地瞪着大眼睛看着林間營地休息的北洋騎兵,回答着應明親兵的問題,那是個健壯、劍法嫺熟、會說漢語與英語的艾蘭武士,在他的族羣中身材相對高大有着能趕上大明人的個頭,如今渾身都罩在質地上乘的板甲裡,拄着雙手大劍儘量用柔和的嗓音向報信小孩問詢着一個個軍情。
有些事小孩知道,有些事小孩不知道——其實愛爾蘭人普遍不喜歡英格蘭人,打從孃胎裡出來就是要乾死英格蘭人的,這種情緒自然也包括英格蘭人的小孩,不過應明讓他一定要對這個小孩語氣好些。
“他母親是幫我們做泡菜的婦人,說貴族的稅官回來了,讓村子準備二百人吃一頓的食物和酒,並準備這些人半個月的麪包、水果和魚,磨坊主把我們曾在那駐軍、儲藏糧食的消息告訴了稅官,現在村裡有十幾個士兵,到晚上會有二百人,也可能更多。”
應明鬆開坐騎蹄子上綁着的繩子,緩緩點頭,對親兵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小約翰。”
指揮使皺着眉頭,咀嚼着這個名字自言自語地念叨道:“雷頭角汗?也行吧,我見過太多奇怪的名字了,至少這個比牛魔王好點,他們那個村子以後就叫雷頭鄉了。”
敵軍派出的人肯定比二百多,但路況不好、村子也盛不下太多人,如果不是磨坊主把明軍曾在村子待過消息告知敵軍,此時最大的可能是所有敵軍除貴族本部,其他諸小隊會散佈各地徵用糧食,不過現在既然敵人已經知道明軍把那個村子當作囤糧之所,很有可能會在村子設防、設伏。
應明很清楚,要不是雷頭角汗的母親讓他來報信,他的斥候可能會一頭撞進敵軍包圍,死在設立前哨的過程中。
“四總旗集結,騎兵在前、騎馬步兵在後,各小旗間隔一里,依操典五里寬度向東交迭遞進,遇小股敵軍可殲滅即進、不可殲滅即退,待與後陣匯合、左右袍澤包圍再行殲滅,如遇敵軍大部則後退集結轉移,不同他們列陣作戰。”
“如遭遇敵軍小隊,銃手未放銃前謹慎行動,一旦其放銃即趁其裝彈首先消滅——他們讓雷頭鄉準備食物,應某再看着他們浪費糧食了,還水果和魚?今天咱請他們吃大明標準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