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收到來自朝廷的人員物資時,東洋軍府馳援普利縣的輜重船也剛剛抵達。
隨着常勝艦與牧野艦靠港,應明不再是明軍英格蘭地區最高軍事長官。
兩支千料艦隊的長官一個叫吳振邦、一個叫田應元,都是東洋軍府的正千戶,軍府職務可比他這百戶高多了,何況更分領北海總兵、副總兵,督管三蘭。
不過應明依然是普利縣最高軍事長官,因爲跟這兩位將軍一道飄揚渡海的還有東洋軍府的委任公文,任其爲普州代參將。
至於普州是哪兒,轄境如何?公文沒說。
甚至陳沐交給應明最大的使命就是在英格蘭起名字,地名。
其實明軍兩個艦隊登陸,除兩位北海總兵官本部人馬輜重以及爲李禹西提供來自東洋軍府能把人閃瞎眼的軍資補充外,對普利百姓再沒什麼更大的影響。
普利縣的明軍已經夠多了,算上李禹西的牧野團練軍,原本城裡明軍就跟百姓數量差不多,如今添上兩千人馬也顯不出什麼,至多是叫人心裡安定了。
開戰時就憑應明那一百北洋騎兵,合着牧野老三營,在城外一個下午殺了圍城軍三千人,如今兵力更多、物資更多,就連牧野老營的步兵甲都開始在城裡就地學習使用鳥銃,甭管百姓心裡是怎麼想的,都安定了。
不安定又能怎麼樣呢?常勝艦隊從船上向港口卸貨,就不提他們本部人馬的軍資,單陳沐讓交給李禹西武裝部隊,就有鉛條八百斤、火繩鳥銃三千杆、火藥三萬斤。
“還有勳章。”
北海總兵官吳振邦端坐普利縣衙,回憶起進縣衙時瞧見似乎是被火炮擊毀的閣樓,看着應明語重心長:“此役應將軍辛苦,看上去敵軍火力強大,大帥代朝廷予以嘉獎,賜三等銀勳一枚,另有麾下將士待戰報傳回,依戰功賞賜參戰諸軍。”
說罷,吳振邦問道:“普利知縣怎麼沒在衙門?他也是朝廷的人,大帥對他自任普利知縣並無異議,着我帶幾句囑託。”
“普利知縣……受傷了,暫於傷病營修養。”
應明擠着眼睛低頭祈禱,祈禱總兵官千萬別問知縣怎麼受傷的,也千萬別心血來潮去看望曹長青,要不然看見曹長青撅着屁股在牀上趴着,尤其是知曉道長那滿身傷是自己折騰出來的,恐怕就是萬曆十一年最大的笑話了。
還好,人類除了有自淨功能,還有與之匹配的腦補能力。
這種情況只要腦子正常,想不到知縣是自己把自己炸傷了,剛打過仗,知縣知縣,有守土安民之責,城都要破了要知縣還有何用?
吳振邦想當然地認爲曹知縣是與敵軍血戰身先士卒負傷,故道:“知縣都受傷了?那看來他暫時不能理事,那我就先跟你說吧,普州的情況你最瞭解,對目下局勢有何看法?”
這是應明的本職工作,近來頭腦多爲此思考,因而胸有成竹,道:“卑職以爲,不應在此處開全面戰爭之先河,當地百姓多信番教,與西夷同新天主者十之二三、信英格蘭新教者十之六七,信龍虎者不過數百之衆。”
“前番戰事,出城野戰不難,但城內若無兵力彈壓必生民亂,故牽制我多半兵力,倘一城一地皆是如此,兵臨英格蘭全境打入倫敦,非三萬之衆不可,不如裂土劃地,施行自治。”
吳振邦對此很難認同:“據大帥所言,英格蘭正處於上升時期,過去很長時間沒有境內戰亂,外部同西法爭雄,故民風剽悍,我等在此一日,其王庭便籌謀進攻一日,裂土自治耗費諸多。”
總不能整天維持戰爭狀態,他們不是陳九經背靠着西班牙,還有明西貿易的大明商賈斷斷續續運去大批輜重,退一萬步講法蘭西事宜耕種良田廣袤,就算一直維持戰爭狀態,只要能打贏就能以戰養戰。
英格蘭不行,他們背靠着更加貧窮的艾蘭王國,當地也不富貴,以戰養戰都是奢望。
“其雖處上升時期,但百姓並不富貴,富貴者僅幾個商人團與廣養綿羊之貴族富戶而已,因而卑職擬從內外海陸四處着手,其一,如今我軍兵精糧足,輜重銀餉充沛,而天氣炎熱,宜以逸待勞,向東堅壁清野,實深溝固壘,不急速戰。”
“宜尋求時機,與敵主力會戰,一戰摧枯拉朽,動搖其西侵之心。”
“二爲都柏林,今瘟疫已退,以一艦隊聯艾蘭王西攻都柏林,剪滅腹背之敵,打通航道使都柏林爲我軍退路,所需輜重兵員亦可於艾蘭就近補充,並向北籠絡威爾士人,那是英夷藩屬,交戰數百年,爭取其兩不相幫。”
“待英夷弱勢,自會反咬一口。”
“三爲海上,其國民少且貧,國庫進項尤重商路,國內支柱產業爲養羊織呢絨,遠銷諸國,或可以軍艦開道封鎖其商路,只需一年兩年,其國勢必頹、民心自費。”
“卑職探明其有一商路名莫斯科,一年財貨值銀數十萬兩,可伺機奪之,以取其利。”
“第四,則是對內,廢貴族權力,劃府設縣,於百姓中扶植鄉紳,授田給地,且使商賈讓普利縣先繁榮起來,更其衣食變其傳統,這點上咱強太多了,卑職竊以爲比軍事優勢還要大得多。”
說白了,大明的軍事優勢確實有,但並沒有戰鬥結果看上去那麼大,戰鬥結果的優勢實際上最終追尋到的不是軍事優勢,而是他們更有錢。
但衣食住行上就不一樣了,逛遍整座城,會發現商鋪不少,賣麪包、賣鐵器的、賣水果的、賣糧食的,都有,但就是沒飯館。
有酒館,但和大明的酒館不一樣,大明的酒館其實也還是吃飯,喝酒能不吃倆菜?
這不是,喝酒就喝酒,生喝,因爲沒有菜,木盤子纔剛出現一百年,還指望吃菜?當然這句話的前提是烤麪包時候往上邊灑點水果的黑暗料理不算菜。
所以當天下午,龍虎道長曹長青的大徒弟就上街拉條幅了,說龍虎道君派人來拯救普利百姓的胃,城裡開了一家大明廣東清遠傳承九代的燒鵝館,號稱陳沐吃了都說好。
儘管實際上廚子是個南直隸人,可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