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的郊野,至少在溫切斯特以西,明軍如入無人之境。
戰略態勢上,英格蘭已與普利縣明軍勢同水火,可若着眼局部,又會令人深陷迷茫。
先是英格蘭這邊,一場普利圍城戰使整個德文郡的貴族死的死、沒死的也淪爲階下囚,儘管後來被放回來終究心有餘悸,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各個閉鎖城堡拒不出城。
其中還有一部分人私下裡同應明簽訂停戰協議,回去把城堡大門拆了以示真誠。
平民百姓這邊就更奇怪了。
什麼是斥候?
斥候是精銳裡頭的精銳,王牌裡面的王牌,意志堅定、戰術強悍,能在脫離軍官、大部隊、督戰隊的環境下獨自行動並完成任務,他們是戰鬥、戰役乃至戰爭的起點。
戰場上比先登還危險的角色。
這幫人單兵戰鬥力並不拔尖兒,甚至有時特定條件還要不帶兵器,但他們能決定戰爭的勝敗,也是東洋軍府橫行各地的底氣所在。
要是吐蕃馬黑麻有一支優秀的斥候部隊,還至於被達雲帶二三十個弟兄半夜踹營?
東洋旗軍藝高人膽大,斥候則是其中膽量最大的人,他們在北洋時就經常被軍官用對抗針對訓練來模擬戰時不同環境。
一批人在夜裡穿過天津衛哨卡,把當天夜裡城外哨兵、城頭守軍位置統統探出來,哨卡與守軍則同樣是北洋旗軍。
另一批人不但要穿過天津衛的哨卡,還要一路穿過重圍去霸州測繪。
最過分的是還有一撥人得在完成上另外兩批人的任務後,再去白洋澱給葉夢熊逮只戴項鍊的鴨子回來。
另外一隻部隊就負責不讓他們通過、不讓他們測繪、不讓他們逮鴨子。
白洋澱離北洋正經三百里,而這種訓練習慣到了地廣人稀、滿地野果的亞洲大陸就更放肆了。
北洋訓練科目是隻有一條路,敵人還知道要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間來罷了。
出了北洋,他們有條條大路,更別說敵人還不知道他們會來,對北洋旗軍斥候而言,天下大可去,如入無人之境。
除了水和糧食,這世上就沒東西能約束他們。
一開始明軍出現在他們農莊周圍確實很嚇人,甚至有人從家裡拽出長弓搬出拒馬來保護自己。
後來發現這些穿棉甲的明軍神出鬼沒還秋毫無犯,看見村子跟沒看見一樣,當地老百姓就確定了一件事:這幫人雖然騎着戰馬、穿着盔甲、攥着兵器,但他們——不是敵軍,甚至很有可能都不是軍隊。
邏輯很容易解釋,如果是軍隊,看見村子怎麼能不搶呢?這幫人就連在田裡走都小心翼翼的不讓馬踩壞田地,這顯然不是兵啊。
這不符合常理嘛。
基本上這輩子最大的受寵若驚就發生在這會兒了,有時候明軍快馬路過院子丟下一張畫的挺好看的畫,回頭才發現地裡丟東西了。
小隊形式的明軍斥候來得快也去得快,見個三五次,百姓的防備漸漸鬆懈下來,還有膽大的在路上或田間地頭遇見裝着膽子搭個話。
“你們來來去去,是要打我們麼?”
旗軍斥候一聽這話都直生氣:打仗?小看誰呢你,打你們還用我們上?
收拾個小村子還得派出大明最精銳的部隊上,那明軍還留在英格蘭幹嘛?趁早回家吃奶吧。
不過不光他們好奇,明軍斥候也好奇,搖搖頭回答了不打他們,問道:“我們在巡邏。爲什麼你們村子有拒馬,這邊很危險?”
農夫驕傲地揚了揚手上的弓:“英格蘭山賊強盜很多,一小部分都住在山上,我們要用拒馬長弓保護自己”
“把土匪營地在哪告訴我,我們幫你們剿匪,對了。”斥候本來就肩負着這一使命,他們要懾服能懾服的一切力量,不過還有個問題:“那不在山上的那部分呢?”
“另外一部分?好問題,我也不知道。”農夫非常認真地想了想:“可能住在倫敦吧。”
還真別說,歐洲的政治體制確實是一直在進步的,這一點從軍事上就能看出來。
軍事嘛,其實是不存在封建軍隊、近代軍隊這類劃分,一支軍隊的實力往往關係到其所在政權的政治、經濟等多種方面,也是這些方面力量的集中體現。
就連在歐洲這個小範圍內,草率地用封建軍隊、近代軍隊來劃分都對歐洲人很不公平。
同一時代不同地方的部隊實力也會有很大詫異,西班牙有在方陣軍團對決時手持劍盾踩着相交的長矛跳到對方軍陣從頭上往下刺的極端勇武,也有在尼德蘭打敵人不行焚燒自己城鎮倍兒起勁兒的軍團。
實力上限能高到超出人類認知,下限也能低到搶劫都得成建制去,要不隊伍就崩潰逃散的令人髮指。
法國大革命時期爲什麼法國軍隊相對來說比較強?就因爲他們搶完還能自己回營。
爛到根子裡的明軍拿老鄉人頭的目的是回營領個軍功,可歐洲沒有軍功體系,打勝仗是貴族軍官的事,跟被妓女騙到地窖不投軍不讓出來的募兵,指望他們搶劫完還自己回營?
更別說在普利縣就出現過遠道而來的騎士就帶一張弓、一根箭來,在陣前把箭射出去就回家了——箭盡糧絕,爲領主戰鬥至最後一刻,非戰之罪。
英格蘭百姓哪兒見過這樣的軍隊,看上去特別能打,但不殺人、不屠村、不搶劫,整天就跑前跑後跟沒人管的小野孩兒一樣。
雖然有時候會在田裡拿點東西,可完事就往別人院子裡扔東西,有時候扔張小畫、有時候丟個小工藝品、要麼丟包煙,扔錯院子還會讓村裡人打架。
當然打架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一旦鬧了紛爭,最後東西肯定被領主老爺的衛隊拿走。
反正吧,這幫人比自家領主老爺的衛隊還招人待見。
尤其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幫明軍過一段還真把山上盤踞的土匪給剿了,還給人頭訂了價格,兩大兜子丟在村口,不白乾活,讓他們拿點麪粉。
能拿麪粉的拿麪粉,不能拿麪粉的就在村子外邊的小溪挖個溝去幹活,把土都堆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