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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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護關,說是關,卻遠沒有四川貴州之間常見城關那般雄偉,其實只是兩山之間小路上設下一層寨牆,但足夠險要。

左邊山叫大娘山、右邊山叫二孃山,兩山最高足有千仞,而在這千仞之間,便是神護關閘所在,最狹窄的山道僅容一人一馬通過,與其說楊應龍是來移防扼守,不如說是讓他從播州帶來匠人修築關口。

移防神護關的楊應龍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突然在自己腦海中閃現出來,然後便不管怎麼都揮之不去,讓他想了又想,儘管這個想法荒唐到讓他不敢告訴別人。

播州軍常聽神護關軍兵說起,說他們的宣慰使望着黃昏的山下雲海思慮破敵之策的模樣很有名將之資。

沒有人知道,小土司腦子裡根本沒有想什麼幹他孃的破敵之策。

就算把黑說成白,楊應龍都不信緬甸那個跟自己同名的傢伙能帶兵殺上神護關,他心裡想的是更重要,也更荒唐一些的事。

天下處處有規矩,這些規矩多的數不勝數:人要活着得吃飯、播州的匠人想活着就得把草鞋穿破、楊應龍想活着就得當好土司。

問題就在這——他不想當土司了。

當然他並不高尚,也依然沒學會同理心,就算他不想當土司,修築神護關的播州匠人一樣要每天穿破三雙草鞋,不過他認同陳沐在香山說過的話。

“你把播州的匠人送到南洋衛,他們不會想回去;我把南洋衛匠人送到播州,他們一定會逃回來。”

楊應龍漸漸察覺到自己身在這天下約束的規矩之中,皇帝像太陽般照耀一切,土司像大地般孕育着一切,治下蠻夷像稻米般長成,然後官僚持着鐮刀揮過收割稻米還不算完,還要用鋤頭在土司身上狠勁剋幾下。

人們習慣了這樣的作業流程,所有人都習慣了這個生存方式,就不會覺得有問題,除非有一天遇到截然不同的反差——比如播州的匠人遇到陳沐,又比如楊應龍遇到因爲他有姐夫高看一眼的雲南巡撫。

嘗過被人當做正常官吏看待,再讓他回去安心做個土司,可能嗎?

可他身邊真沒有能聊這事的人,只能日復一日地監督治下匠人扛着水泥生料爬上兩山之間,看着近在咫尺的雲海翻來涌去。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半月,直到七月初的一天,播州軍傳令說雲南副使羅汝芳來訪,在半山腰歇息。

“老頭兒都年過花甲,爬千仞高山這不是吃飽撐的?”

楊應龍一邊抱怨,一邊指派身高力壯的部下跟自己下去把老頭背上來,哪知道下山羅汝芳還不樂意,硬要自己爬,到山上都已近傍晚,下山得到明天了。

“副使大人有事派人通傳一聲就是,何必親自登山呢?”

羅汝芳上山便屏退了隨從,自顧自地在兩山之間近乎不毛之地的山道行走起來,一會往手心攥把生料、一會摸摸還未凝固的混凝土城牆,嘖嘖稱奇。

楊應龍沒辦法,哪怕心裡再煩,也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

“其實老夫前來不爲別的,就是想見你楊將軍,有事要向你請教。”

“老大人說笑了,楊某不過一介土司,哪能在大人面前有何高論。”楊應龍口中這個大人是長者的意思,雖然他心裡覺得人老了就該少給別人添麻煩,但言語還要敬着,拱手道:“要有什麼能幫到大人,在下樂意之至。”

見羅汝芳有說話的意思,楊應龍一揮手,山道後便有隨從搬來椅子桌案,小跑着奉上熱茶糕點,餐具沒有不名貴的、飲食沒有不精緻的。

即使出兵放馬,楊應龍的從人依舊帶着整整三馬車的私人用品,他上山,那些東西也要上山;他要招待客人,那些東西揮手就能出來。

至於那些東西怎麼上山,又如何跟在自己身後,不在土司考慮範圍之內。

“大人請坐。”

羅汝芳看不慣這種把人當牲口使的做派,但他今天來不是爲這些,他問道:“老夫有一事不明,同爲宣慰使,楊將軍是如何看此次緬甸宣慰司攻服三宣六慰的,真像刀樂臨等宣慰使所言,他要反叛朝廷,要釀成大禍?”

楊應龍楞了一下,拿到手上的糕點又放下,抿了口茶在心裡組織好語言才道:“其實莽應龍怎麼想,我也不知道,全賴南洋軍府陳都督授意,他與劉都督都認爲,莽應龍是大有反意,合三宣六慰要裂土建邦。”

朝廷其實並沒有允許劉顯在西南與緬甸開戰,兵部與內閣只准了對安南的戰事,因爲安南的好處能讓人看見,溝通河道打通海外與雲南的聯繫。

最顯而易見的,雲南今後運送大木良材、美玉寶石,可以走河道從海外再輸送往京師或北疆,節省時日不說,關鍵還少徵發徭役——陳沐那運東西可不需要徭役。

“就我看來,莽應龍裂土建邦的野心有,要說反叛反攻雲南,他一開始未必有這個膽量。”

羅汝芳皺起眉頭,抓住楊應龍話中的關鍵,問道:“一開始?”

楊應龍跟羅汝芳說話總要動腦子,思慮接話的時間也更長,他想了想說道:“對,一開始,他攻取緬甸周圍宣慰司時,他不敢有反叛朝廷的想法,如果那個時候興兵討之,僅需南洋軍府一支船隊炮轟其海面關防,能叫他一輩子不敢生事。”

“朝廷不管不問,他勢力做大,攻破暹羅又要懾服隴川、孟養,就要與雲南接壤,這時候要說他沒有搶掠雲南的想法,我不信。”

“老夫知道了。”

羅汝芳沉吟着頷首點頭,目光中帶着很深的憂慮,道:“我遣發軍兵做間,扮成民夫商賈出關探查情況,南洋陳帥在這事上是如何考慮的?數年之間,他在海外治夷有方,他有沒有對楊將軍說什麼?”

“影響,陳都督總提起這個,他說朝廷對一個土司的做法,周圍所有土司都在看着。我以爲如今的情況,陳都督的話正合適。”

“如孟養受莽賊襲擊朝廷發兵相助,則其他土司也會隨之歸附;如孟養受襲,朝廷不助,同樣也會失了其他土司的人心。人心難聚,一旦散了,再想要讓別人歸附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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