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比谷公園外的林蔭大道,情侶和遊玩的孩子來來往往。
佐木收回目光,對面白瓷盤裡的咖啡已經換了一杯。
“看來你和金田一的關係不賴,連他和美雪的一些孩提往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劍持勇的聲音質地粗啞乾澀。
見取得了劍持勇的信任,佐木開始將話題引到最近的案件上。
“這幾天的割腕放血案,劍持大叔沒有諮詢過金田一嗎?”稱謂也變得親近。
經佐木這麼一提,劍持勇纔想起放下手頭繁忙的事務專門來此的目的。
“沒,金田一有學業要忙,老是麻煩他,倒是顯得我這個警部有名無實……”劍持勇抿着沾有咖啡漬的嘴脣,期冀道,“你約我出來,是知道案子的某些內情嗎?”
紙筆已經取出。
握着銀勺的右手微滯,佐木的確是知道一些常人不可能知道的情況,但有關墨傘……如何能說。
旋即,他反應過來,微笑說:“沒有!”
麥色皮膚的劍持勇難掩面色上的失望,掌心按在記事本的牛皮面上,興致缺缺,“如果只是找我聊天,請換個時間,我事務正忙。”
說着就要起身結賬。
在他看來,自己是被對面的冒牌高中生偵探耍了。
“啪”,墨傘高舉,傘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犀利的弧線,當頭壓在牛皮本的封面,勺子和杯子輕顫,咖啡漬濺出杯子沿口,散花似的滴落在意大利風格的餐布上。
“兇手左腿有疾?”佐木不急不緩地說。
劍持勇緊繃的臉慢慢鬆弛,重新坐回到座位,“你怎麼知道的?去過現場?”
“嗯,悄悄去過。”佐木並未解釋過多,劍持勇以爲他查過現場的腳印,但他沒有,不是佐木的疏忽,而是他去現場查勘時,兇手的腳印早已被後來衆人的腳印覆蓋,凌亂不堪,毫無價值可言。
劍持勇還沒想到這環,或者說他不確定佐木前去現場的時間,所以沒有細問。
縮回墨傘,橫放在沙發椅上,佐木接着說,“可惜線索不多,如果劍持大叔能把手頭現有的線索都告訴我,也許今天就能得到滿意的答覆。”
劍持勇被佐木剛纔的神態搞得一驚一乍的,此時也分不清對方是說大話還是真有這份實力,“滿意的答覆是指……兇手的……”
“精確範圍!”佐木儘量投以令人信服的眼神。
粗壯的手指在胳膊點擡,劍持勇托腮沉思良久,妥協下來,“好吧,你想了解什麼?”
“兩位死者的情況?”
“死者一個是A食品公司的倉管員菊前員,另一個是B飲料公司的裝貨工人本道源次,兩人互不相識……推測是在下班回家途中遭兇手伏擊……”
“沒有目擊到下班後的死者的證人?”
“至今……沒有。”劍持勇的眉毛微動。
美式腰線的牆上,時鐘在“沙沙”走着。
“現場有無突破性的線索?”
“第一起案件的現場,留有屍體,黑色膠帶,染血的兇器小刀,裝滿死者血液的礦泉水瓶;第二起案件,這些基本都有,除此之外,佈滿金屬粉塵的地面還留有兇手疏於處理的腳印和車子的輪胎印記……
“可惜,膠帶和兇器,以及瓶子都沒有特別之處,在隨處可見的商店即可買到。輪胎,亦是普通貨色。另外,遺留的毛髮纖維,也統統都是死者的。”
佐木感慨道,“兇手真是謹慎,必定是包裹住全身,再實施的行動。”
劍持勇苦澀一笑,似是認同,“現今,唯有依據足跡得出的兇手的身高在169釐米至172cm釐米之間,體重約72千克。”
“倘若足跡是兇手故意留下的,他不是可以事先穿大一兩碼的鞋子。”
“這樣的話,毀掉足跡,豈不是件更容易辦到的事,而且事先買一雙不合腳的鞋子,反而會引起懷疑。”
“嗯,”佐木盯着面前的中年人,心想,“劍持大叔倒也不像動漫裡那般有勇無謀。”
“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嗎?”
“對了,死者身上有失竊的財物嗎?”
“有,錢包裡的現金被攫取一空,證件倒是都還在,所以有人認爲此案的動機是財物。”
“求財怎麼也輪不到還穿着工作服的底層員工吧,更何況只是求財何必專門用這麼殘忍的方式謀人性命。”言下之意,動機離不開仇怨。
佐木已在腦海將深藍色的圓形物體是死者貴重物的可能性丟進垃圾桶裡。
劍持勇大口喝了半杯咖啡,“沒錯。”
往前探身,佐木手肘壓在桌面,“最後,我想再請劍持大叔回憶一下,相較第一個現場,第二個現場有沒有細微的特別之處?”
“這個嘛……”手成拳狀抵在胡茬的下巴,眉毛微動,劍持猛然間想到什麼,“噢,不知道這算不算……廢棄的零件工廠,現場沒有瓶蓋,而在第一起案子,瓶蓋曾遺留在木屋。”
攪動咖啡的銀勺懸在半空。
……
五分鐘後,咖啡店門口,綿密細雨不停。
劍持勇揮別佐木,風馳火燎地叫了輛計程車趕回警廳。
墨傘撐開。
佐木乘坐電車回家。
黃昏,澀谷佐木家,良子與佐木在吃晚飯。
座機“嘟嘟”響動,佐木搶在母親良子前去接電話。
“兇手……嗯……”
話筒被放回到架上。
個子嬌小,儀態萬方的良子在一旁聽得花容失色,“是誰打來的?出什麼事了?”
“警視廳的劍持警部回電致謝。”
“啊?”良子不明故里。
佐木怕良子擔心,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邊走回餐桌邊在意識裡查探墨傘的偵探值明細,“繼續吃飯。”
原先空白的橫向偵探值管槽,冒出墨綠色的液體,像是溫度計裡的液汞,從零升至刻度六。
“只漲了六點……算了,好歹不是空空如也。”佐木凝視偵探值管槽,在意識裡比劃了下,得出結論,“滿槽差不多要100點。”
吃着晶瑩剔透的米飯,他回想起午後時分在咖啡廳最後五分鐘的對話。
在他從劍持勇口裡得知第二個現場並沒有瓶蓋的時候,他便恍然,回溯時所見場景的兇手,雙手捧着的深藍色物什竟是小小的瓶蓋。
這也是兇手會在當場查看的原因所在,它的確屬於兇手,但不是一直,而是在旋開密封的礦泉水瓶之後。
“源谷連死者的現金都要奪走,八十萬日元這筆不菲的橫財,他自然不會留在現場,相應的,爲了不引起懷疑,另一個瓶蓋他也撿走了。然而,這一行爲,還是與上次形成了對比。
“兩位死者雖然互不相識,但身爲貨品裝配工人,在食品公司與商店兩頭跑的源谷,多少會與兩人有所接觸。
“動機是經年累月的嘲諷,殘疾的源谷雖然笑臉相迎,卻將仇恨的種子種在了心底。”
“你破了案子嗎?”一直在思索的良子突然出聲。
“呃……”思緒亂飄的佐木回過神,肌肉僵硬在臉上,米粒粘在嘴角。
輕輕用舌頭一勾。
“是嗎?”良子眼角淡淡的皺紋彷彿活了過來。
佐木看着她似有期待的古怪表情,忐忑地應道,“嗯?”
“啪”良子興奮地摔下筷子,神態像是年輕了十歲,“厲害,不愧是我佐木良子的兒子。”
接着,佐木硬生生聽完這一世的母親在年輕時因爲迷戀松本清張的偵探小說而自己着手撰寫偵探小說的全部過程。
當然,最後還是因爲嫁爲人婦而放棄了成爲小說家的夢想。
“噔噔”上樓,佐木癱倒在牀。
圓餅形的日光燈漸漸模糊,疲倦侵襲他的意識。